jiejie的神秘情人死了。

    或者說，那是她一生唯一的愛人，死了。

    相比其他秀坊弟子，我自認為心性堅韌，冷血無情。只是看到jiejie那副悲痛欲絕的樣子，我也忍不住為之動容。

    情為何物，只要無愛無傷，便可萬壽無疆。

    jiejie再也沒有徹夜不眠地等待她的愛人來了，而是常常在深夜陪著一座冰冷的無字碑。

    我冷眼看著jiejie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消瘦，不清楚，也不明白，更不理解。

    直到有一天，他來了……

    夜涼如水，浸泡著孤零零的墓碑。jiejie在墓碑旁燃起紅燭，星火搖晃，映出她孤寂單薄的背影。我在暗中忽然嗅到一絲血腥味，循著氣息尋找，發現……

    就在我身邊？！

    江湖中善于隱匿之術的門派有唐門和明教。jiejie從未得罪過任何江湖中人，難道是她愛人從前的仇家？

    我不動聲色地握住劍柄，趁對方不備一劍刺去，對方似乎有些無力抵擋，被我一劍刺中手臂，現出身形。我這才發現，對方滿身是傷，眼神冷漠。

    銀質面具……是唐門？?éγūщéй.?óｍ(seyuwen.)

    “來者何人。”我手上動作又用力了幾分，只聽得他一聲悶哼。

    “……”他看向墓碑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悲慟，“一個路人。”

    我利落收回劍，見他體力不支跪倒在地，便從袖嚢中掏出一瓶止血散扔在他面前。

    “要哀悼也得有命活著哀悼，唐門子弟這么不經打，真叫我長見識了。”我將劍插入背后的劍鞘，轉身離開。

    這么弱，jiejie一根手指頭都能把他殺了，還是回去睡覺吧。

    后來，我總能在守護jiejie的時候，察覺到有另一個人在我附近徘徊，我對他的氣息越來越熟悉，也越來越習慣他的存在。人人都說秀坊弟子絕情，而唐門弟子無情，現在看來，也不然嘛。

    雖然我沒有興趣知道他的故事，但架不住我對他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同理心。

    于是這夜我多帶了一壺桃花酒，放在空無一人的樹下。

    他很快就現形了，因為他自己也知道他的行蹤瞞不住我。

    “她每夜都來嗎？”

    我沒想到他先開口了，驚訝道：“你認識我姐啊？”

    “聽那家伙提過一兩句……”他含糊其辭。

    我若有所思飲下一口酒，“雖然對你沒什么興趣，但我對那個人還挺感興趣的，我姐輕易不提起他。”

    “是嗎。”他嘆息道，“他也是。”

    “輕易不提起她半句。”

    我知道，唐門弟子過得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活，與黑暗為伍，與刀風疾行，這些人一旦有了軟肋，相當于是個死人。

    和在我身邊的他差不多。

    “多喝點吧。”我同情道。

    “我是不是很弱？”他突然問道。

    我幾乎毫不猶豫就回答了“是”，畢竟這是事實，連行蹤都藏不住的唐門弟子，不是廢物是什么。

    他輕輕笑了一聲，“很好。”

    “什么很好？”我扭頭去看他，卻只感到一陣風起，身旁已無人影。

    “嘁，藏東西了嘛。”我把剩下的酒盡數飲下，起身走到jiejie身邊。

    “姐，回去吧，明日水云坊的表演你可不能因病缺席啊。”

    jiejie眉間總有股抹不去的淡淡愁緒，她眼眸含水，輕輕頷首，被我扶起身時，目光還停留在那墓碑上。

    “走吧。”我再次勸道，她這才隨我離去。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見到那個人，以至于我以為他死了，每每想起，也就心下唏噓一番。

    春叁月，我進城采買，再次見到了那個人。

    他從屋檐上滾落下來，著實把我嚇了一跳，看他傷勢嚴重，只好就近找了一家客棧給他開了個房。好在老板娘跟我關系不錯，不然我現在就在官府被問話了。

    給他上好藥換好衣服，我盯著那副面具出神，還沒等我伸手，他醒了。

    可能是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吧，他看到我時還挺震驚。

    “唉，你怎么還是這么弱啊。”我搖搖頭。

    “多謝。”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新衣，又看向我。

    我翻了個白眼道：“你以為你那副傷痕累累的身體會挑起我的興趣嗎，店小二幫你換的。”

    “我可不會因為照顧你讓我jiejie著急，走了，下次可別死了啊。”說完，我便有些心虛地離開。

    其實他的衣服是我換的，只是為了避免尷尬，還是瞞著他好。

    不對，我怎么會知道他的身體傷痕累累！哎呀，說漏嘴了……

    回去時，jiejie正在練舞，我將那個人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jiejie，jiejie開心道：“那說不定是他的雙生弟弟，那人在哪里，快帶我見見他！”

    jiejie好不容易開心起來，我自然也一口答應下來了。

    然而第二天我們去的時候，人已不見了。

    “哎呀，我就知道他不會安心養傷！”我懊惱道。

    jiejie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安慰我道：“沒關系，有機會還會再見到的。”

    我撇撇嘴，下次再見到說不定已經是他的尸體了呢。

    “姐，你先去買烤雞，我去把房賬結了。”

    jiejie點點頭，她離開后，我在房中坐了一會兒，然后聽到門開的聲音，奇怪道：“姐，你買烤雞那么快的嗎？”

    “咦？你沒走？！”待看清來人，我下巴都要驚掉了！

    他身上還是昨日我給他換上的衣衫，傷口也還是我給他包扎的傷口，只是他的臉上，已沒有那張礙眼的面具。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眸色幽深，鼻梁高挺，薄唇僅有淡淡血色。

    “你來了。”他將烤雞放在桌上，“正好，一起吃吧。”

    “不……不了。”我慌張移開視線，打算落荒而逃。

    但是走到門口我又想起了什么，偏頭道：“這幾天你就安心養傷，哪兒也別去！”

    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沖，又放緩了點語速：“畢竟你可是我救的，這救命之恩你不報也得報，我可不想看你橫尸荒野。”

    離開后，我感覺自己都快喘不上氣了，剛剛到底都說了什么亂七八糟的啊！

    jiejie見我臉色不對，問我怎么了，我擺手道：“沒什么沒什么，怕你久等，跑急了。”

    她輕笑一聲，拿出帕子擦拭我額頭的汗水，我心虛地躲避視線，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心虛了，都是因為那個人，究竟為什么？

    我沒有深究，直到跟jiejie回到秀坊我都沒有向她坦白那個人沒走的事。

    而后幾日，我都瞞著jiejie偷偷去見他，見他氣色一日比一日好，我的心情也越發舒朗。

    只是我也發現了一件令我不安的事——我對他的好奇心越來越重。

    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該走了。”

    “去哪兒？！”我脫口問出，“呃，我只是覺得有些突然。”

    他對我反應過度這事兒沒怎么介意，笑道：“江湖之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

    我有些著急道：“還會來揚州嗎？”

    他愣住了，顯然是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應該是不會了，我已經見到了想見的人，完成了最后的任務。”

    什么人？什么任務？？

    我不敢多問，只好失落道：“你這么弱，路上被欺負怎么辦？要不我護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怎么樣？？”

    “傻姑娘，那你jiejie呢？”

    “可你……”

    “好了。”他打斷我，“謝謝你的好意，我還不至于弱到那個地步。”

    軟磨硬泡都沒用，我只好放棄，回到坊中，jiejie不在房里，可能是又去那墓碑守著了吧。我心情煩悶地拿起劍前往練武場，路上遇到jiejie的朋友，她拉住我道：“誒你怎么在這兒啊，你jiejie剛進城找你去啦！”

    “jiejie怎么知道我在城中哪個位置啊？”我疑惑道。

    她說：“有姐妹回來說看到你進了如意客棧，你jiejie擔心你就找你去了。”

    我臉色一變，跟她匆匆道別，運起輕功就趕往客棧。

    老天爺，我可求你了，千萬別讓他倆見面！

    然而等我趕到客棧，已經晚了，老板娘認識jiejie，便放jiejie進了房間。

    他們還是見面了。

    我呆滯佇立在房門前，看著jiejie抱著他失聲痛哭，而他滿臉無措，眼里都是對jiejie的疼惜和愛意。

    我猜對了，無字碑的主人，就是他……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悶酸澀涌上心頭，眼前一雙璧人緊緊相擁的身影逐漸模糊。我抬手抹了一把臉，在他們沒發現我之前，迅速轉身離開客棧。

    后來我游歷山川，走遍江湖，都尋不到那樣一雙獨屬于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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