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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尋聿明再能干,拿的也不過是國內醫生的普遍薪資,他倒有國家發放的高級科研人才津貼,福利待遇也不錯,但零零總總加起來始終是普通中產水平,難以和富商大賈甚至是小明星相較。 似南山療養院這等私人高級護理機構,收費標準奇高,它的大門本就不是為普羅大眾而開。尋聿明平時沒什么花銷,還負擔得起,換作旁人根本不敢想。 “那我們把外公接回家來照顧吧?”莊奕知道,如果直接提出給錢,他自尊心那么強,肯定不會接受。 但即便是這樣的提議,尋聿明還是搖搖頭,道:“那怎么行,我住你家就算了,怎么還能把外公接來,太麻煩你了。” “其實我也不放心讓護工自己陪著外公,但那療養院條件不錯,還能定期體檢,有專人隨時調整飲食,帶著他們做運動,比家里要細致。只是……” 只是療養院再好,外公依然會孤單想家。 尋聿明嘆了口氣,皺起眉頭,沉默不語。 莊奕不禁后悔,剛才就不該提起這個話題,又害得他陷入自責愧疚之中。疾病帶給人的影響,并非只是時間金錢等消耗,最殘忍的還是精神折磨。 那樣深深愛著一個人,恨不能將這世間美好的東西全部送到他面前,讓他活成紅塵濁浪里最亮眼的一顆星,又怎么舍得日日看著他生不如死地活受罪,卻束手無策挽救不了。 其中的煎熬苦痛,如同鈍刀剜心,絕非只言片語可以道白。 莊奕無話可說,此刻說什么,在現實面前總是蒼白無力。也許這就是宿命,一個觸及人類醫學文明之未來的人,卻偏偏解決不了至親的苦難,注定他尋聿明要負重前行。 室內寂靜如水,方不渝也窩在沙發里走神,三人誰都沒有出聲。電視里開始放一部大熱的肥皂劇,男女主角為愛或生或死——似乎每一段愛情在收獲之前,都要歷經千辛萬苦。 也是,天上從不會掉餡餅,得到和付出之間是有匯率的。那些輕易得來的東西往往不夠金貴,既不金貴,又怎么會珍惜。一念及此,尋聿明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方不渝看看他,耳朵一動,忽然跳了起來,“走了!他媽走了!” 莊奕與尋聿明對視一眼,起身去門口一看,果然薛珈言的母親拎著一只小黑包,漸漸消失在了走廊深處,“確實走了。” “等下。”尋聿明拿出手機,給岑寂發了條消息,“我讓人給你拿套白大褂來,你穿上,裝成醫生進去。” 尋聿明雖沒見過薛珈言,但之前他換主治大夫時,和他母親有過一面之緣,當時莊奕也在旁邊,二人是熟臉倒不怕。方不渝卻身份尷尬,須得喬裝一番才能進去。 “你鬼主意倒多。”莊奕沒想到他還能如此,這種取巧的事在旁人身上或許不足為奇,但尋聿明一向是個規行矩步,不肯有一點出格的人,尤其他又最敬畏權威,上學時被老師傳喚一次能嚇哭。 尋聿明一笑,給他一個“今非昔比”的,岑寂便帶著一套洗干凈的白大褂來了,一同來的還有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那人長得與任雪原莫名相似,莊奕一見,如臨大敵,立時昂首挺胸起來。如果他是孔雀,現下肯定已翹起尾巴開了屏。岑寂也沒介紹那人,放下衣服,慰問尋聿明幾句,又匆匆走了。 方不渝忙換上白大褂,催道:“走吧?我們走吧!” 尋聿明被莊奕扶起來,坐上輪椅,整整方不渝的衣服,“嘖”了一聲:“怎么那么像裝的。” “護工看不出來的。”方不渝此時眼里心里只有薛珈言一人,哪里還顧得上這些細枝末節,一個勁兒要過去。 莊奕從尋聿明兜里掏出兩只筆,別在白大褂的口袋上,又把尋聿明的病案塞進他懷里:“這樣就像了,走吧。” 三人過去敲敲門,護工笑道:“尋大夫又來了,小薛睡了。” “我來看看他,最近正在嘗試新療法,得勤觀察。”據方不渝說,這里的三個護工都是薛珈言家人的小眼線,尋聿明不敢怠慢,指著方不渝介紹:“這是新來的實習大夫。” 護工將三人請進里屋,打開一盞昏黃壁燈,輕聲去叫薛珈言。方不渝一進屋,兩只手便不聽使喚,篩糠似的抖起來,他眼神直勾勾望著病床,里面的渴求看得人心驚。 莊奕怕他不管不顧地沖過去,碰碰他胳膊,悄聲道:“別緊張。” “……嗯。”方不渝胡亂應一聲,只見薛珈言在護工的搖晃下,悠悠醒了過來,胃里頓時一陣痙攣。 尋聿明剛才過來還沒仔細看,現在借著燈光,才瞧清薛珈言的長相。他應該和莊奕差不多年紀,生得五官挺拔,眉目分明,很有幾分舊時代文臣儒生的內斂溫潤氣。 “什么事?”一開口,也是可堪匹配他相貌的聲音。 護工指指尋聿明,道:“尋大夫又來做檢查了。”說畢,卻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薛珈言望向門口,目光幾番徘徊,最終落在方不渝臉上,瞳孔突然收縮。方不渝卻漸漸低下了頭,近鄉情更怯,未見時日夜盼著想見,真見著卻不敢動了。 尋聿明見他們眉來眼去,嫌護工這只燈泡太亮,拽拽莊奕袖子,示意他想個辦法。莊奕拍拍他肩膀,同護工道:“大姐,我想跟您打聽個事兒,您方便嗎?” “方便啊。”大約是看他長得好,護工格外熱情,忙不迭跟他去了走廊。 二人就在門外,隔著扇透明玻璃,隨時能進來。尋聿明也不敢躲開,只退到門邊守著,沖方不渝笑說:“快過去啊,好不容易見了面,還不抓緊時間。” 方不渝抬頭看看薛珈言,慢吞吞走過去,道:“……哥。” “嗯。”薛珈言點點頭,態度客氣而疏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