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爾斯用手背擦了擦臉，上面火辣辣的。他盯著那只詭異的角鸮，后者不斷發出尖銳地鳴叫，扇動翅膀懸停在少女身后，呈保護姿態。

    或者說是占有的姿態。

    從這只角鸮的身上，他能感覺到一股詭異到恐怖的力量。

    但可惜，目前它只能屈居鳥身。

    維爾斯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原來這就是魔族們想要掩蓋的大秘密。

    元菱不明所以，完全不知道為什么小灰和精靈王子忽然間開打，氣氛還如此緊張。

    然后她就聽見對方開口了。

    “各位，我們原本是想來這里請求交易更多的止血藥。”

    “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

    維爾斯輕輕朝前方伸出手，臉上帶著微笑：“元菱小姐，您愿意來我們的部落嗎？”

    *

    “轟隆隆——”天空閃過紫紅色的雷電。

    漆黑、壓抑的威懾感籠罩了整片峽谷。

    “廢物。”

    一道冷漠的聲音幽幽傳來。

    雖然聽起來很平靜，甚至說沒有情緒波動，但站在墻邊的一排高級屬魔們還是嘩啦啦全跪下了。

    他們把額頭緊緊貼合冰冷地板，盡力把自己壓低存在感，誰也不敢抬頭。

    黑夜峽谷里，新一輪的血月照亮大地。城堡里寂靜一片，連小蝙蝠們都縮成一團，望著那個獨身站在窗前的男人瑟瑟發抖。

    無人可以承受魔王的怒火。

    那種凝重到猶如實質的重壓讓屬魔們呼吸困難、冷汗涔涔，個別年輕一些的甚至開始抽搐。

    他們不得不掙扎著開口：“陛下息怒……”

    愛格伯特一動不動，聲音冷硬。

    “自己去領罰。”

    一名高級屬魔走出來，連滾帶爬退下去：“是，陛下……”

    那批魔獸森林里的低等魔族是他的遠遠遠親，雖然受了罰，但屬魔臉上卻有一絲慶幸，他起碼可以保全這條命了。

    愛格伯特望向窗外一成不變的雪白，面色極度難看。

    看久了石板村的煙火，熟悉了她身上的氣味，這早該習慣的孤獨竟然變得那么難以忍受。

    偽裝在魔王平靜無波后面的，密密麻麻全是不堪入目的嫉妒。

    愛格伯特捏住眉心。

    “我要親自去一趟。”

    眾魔還未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就見長長的黑色披風拖曳過眼前，瞬間就到了十米開外。

    膽子最大的一名屬魔連忙往前跑了幾步：“可是陛下，世紀契約中明確規定了，幾位魔王都不可以離開屬地的城堡……”

    從古至今千百萬年，再強大的魔王都沒有離開過。愛格伯特之前雖然不在乎，但也沒有強硬的違背契約。

    不過這只屬魔的話未說完，就對上一雙嗜血的紅色眼睛，瞳孔里頭是深不見底的死寂。

    巨大的恐懼襲來，他直接啞了聲，瑟瑟發抖趴伏在地面。

    愛格伯特看了他們一會，沉默著揮袖離開。

    在他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時候，仿佛泄憤一樣，“轟——”的一聲，古老的城堡直接坍塌了一半。

    *

    石板村里。

    艾達臉色麻木地蹲坐在地上。

    在他身邊，男人們一樣神色麻木地坐著。

    他們也沒想到，一天之前自己還是村里的明星，出門鑿冰打個水的功夫，忽然冒出來一撥精靈。

    ——還個個都是金發碧眼、肩寬腿長的大美人。

    和精靈們站在一起，身為男人的氣概和尊嚴莫名其妙就矮了一截。

    不止是艾達，阿布咬著下唇蹲在角落，看維爾斯從口袋里拿出各種做工精妙的工具、武器，一下子就吸引了元菱的視線。

    那都是他做不出來的東西。

    精靈王子優雅從容，兩人甚至還相談甚歡，元菱好幾次被逗笑。

    看得出來，女神大人對他們的生活很感興趣。

    看著這一幕，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小杰克倔強地搖頭：“我不相信，大人不會拋下我們的！”

    “爸爸，爸爸！等開了春，我們建更多更好的房子給大人住，你去求她不要走好嗎？”父親欲言又止。

    “別說了，興許大人只是去精靈部落坐坐，旅旅游。”

    “對，我們把村子建設好了，叫大人一回來就舒舒服服的。”人們又開始忙活了。

    聽著各種干活的聲音，只有艾達知道，奶奶告訴他的事情就快成真了。

    女神大人的輝光注定要照耀更廣闊的大地。

    可是……這一天未免也太快了吧，少年低下頭，心里很不好受。

    而在最大的議事廳里，元菱坐在主位，身旁是伊麗絲和精靈王子一行人。

    伊麗絲對他們的出現并不奇怪：“很久之前先祖們就說過，在魔獸森林的北方住著數量龐大的精靈，他們靈活矯健，是大自然的寵兒。”

    維爾斯禮貌頷首：“您過譽了。”

    元菱有些好奇，她悄悄拉拉伊麗絲的袖子：“村長奶奶，為什么你完全不懷疑他們？”

    滿面皺紋的老人瞇著眼輕輕道：“大人，精靈是大自然的寵兒；惡魔是深淵的化身。巨人是遠古神祇的后裔；人類則是塵世的建造家。”

    “從小生活在昆伯勒大陸的族群都有信仰，而我知道，精靈族的信仰和傳說都是圍繞著狩獵女神，那位女神和我們信仰的豐收女神一樣，都是偉大、溫柔的神明，他們的信奉者不會說謊。”

    在神話中，狩獵女神的形象即是手持武器、狩獵動物，和元菱叉魚的樣子完美吻合。

    維爾斯坐在不遠處，捧著一碗熱湯卻沒喝，他的注意力始終都在主位的元菱身上。

    而察覺他的視線，少女身邊的角鸮又會投來陰森森的嗜血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飛過來叨他的rou。

    伊麗絲沒說的是，狩獵女神和豐收女神同屬光明陣營，因此精靈和信奉黑暗女神的魔族必定屬于敵對派系。

    “元菱小姐，我本以為魔獸森林內部不會再有人了，沒想到還隱藏著這樣一個欣欣向榮的村子。”

    維爾斯漂亮的藍眼睛落在外頭嘿嘿哈哈練劍的人們身上，還有角落里豢養起來的一群尖齒羊、新造好的瓦房、廣場上永不熄滅的燈。

    石板村給了他太多的驚喜。

    談起村子的改變，元菱也很高興。

    “我來前這里也非這般，實則百姓們勤勞肯干，所以才能換來更好的生活。”

    維爾斯聽著她的每一個字，心里不動聲色：“只是石板村地勢偏僻，資源又少，和外族通商十分不便，依靠人力拉車的話困難重重。”

    元菱正在思考，他又馬上道。

    “我們加布利爾精靈部族位于魔獸森林和白花草原的邊界，地產豐富，也有三四條商隊會途徑那里。不如從我們那里連接一條到石板村的商道，讓兩個部族可以頻繁交往，村里的人也可以走出去。”

    元菱露出驚訝的表情。

    在窗外偷聽的艾達終于忍不住了：“我們才不離開村子，這里是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

    伊麗絲沉下臉：“艾達！”

    少年苦著臉抿緊唇：“對不起……”

    “沒關系。”維爾斯搖搖頭，笑容有些苦澀：“其實，如果不通商的話也來不及了，夜魔大軍正在向著這邊前進，它們目標明確。精靈部族會拼盡全力阻擋，但如果我們失敗，它們會繼續前進，繼而踏平整個魔獸森林。”

    元菱一驚：“怎么回事？！”

    維爾斯低垂著頭。

    “大約三個月前，我通過森林之力的示警感知到一股恐怖勢力的來襲。它們一路向著魔獸森林前進。”

    “母親派出了先遣小隊，但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少數人逃了回來。人們告訴我，前方有一支不斷向前的夜魔大軍。”

    “夜魔，是什么？”元菱問，“是魔族嗎？”

    棲息在一旁的愛格伯特涼涼回頭。

    伊麗絲臉色蒼白，光是聽到這兩個字都渾身顫抖：“不……大人，它們不是魔族，它們是真正死亡的代名詞。”

    房間里一片沉默。

    元菱面色嚴肅，她決定了。

    “我要去精靈部族看看。”

    維爾斯很高興：“多謝您的體諒，元菱小姐。不過不用著急，根據我們的消息，夜魔來到魔獸森林還需要一個多月時間。在此之前，它們途徑的其他城市也會作出抗爭。”

    “如果是那樣就最好了。”元菱吁了口氣。

    *

    女神大人決定的事，誰也沒權利反駁。艾達苦著臉去為精靈們準備留宿的屋子，他們還得商量一番具體事宜。

    他當然是希望可以長長久久陪在大人身邊的！

    阿布正在揪身上的破布條條，他又爆衣了。一共只有兩件破麻衣，現在完全不能穿了可怎么辦。

    衣衫不整沒法見她。銥驊

    阿布想哭。

    愛格伯特姿態優雅地站在樹枝上，他正在思考關于夜魔的事。如果那些惡心的家伙要過來，他也確實應該帶著元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