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降維 第137節
圣母大教堂富麗堂皇莊嚴肅穆的背景飛快地消融,與舞臺上簡陋樸素的裝飾融為一體,散落在文獻里的古老索多瑪城在閹伶腦海里被一遍一遍勾勒,終于擁有了無形的復生,被烈日曬干的土地、行走在上面的貧苦男女、手握經書宣講的老人、仰望神跡的兒童,還有眺望流淌蜂蜜與牛奶的應許之地的目光…… 屬于艾利亞諾拉的靈魂環抱著自身沉沉睡去,蘇生在舞臺上死于大洪水的年輕人睜開了雙眼,望向他求而不得的愛人。 這是個破碎、熱烈的靈魂,用無限的痛苦與扭曲愛欲熔鑄而成,一生都在可悲地仰望無法觸及的天穹,是螻蟻的愛、灰燼的仰慕,直到被這愛給溺斃水中。 此刻,名為艾利亞諾拉的閹伶已經完全消失了,代替他站在這里的完完全全就是那個死在大洪水里的可憐年輕人。 在接觸到這個視線的一瞬間,佩特羅沙就挑了挑眉毛。 當閹伶再一次貼上他的身體,將自己朝著他完全敞開時,神父猛然向后一仰頭,扣住對方赤裸的肩膀,抓住散落在他臂彎里的衣服向上一拉,潦草地裹住了艾利亞諾拉一絲不掛的身體,然后嘩啦一下扯開了厚重的帷幔。 遮蔽光線的帷幔一拉開,清透的雪白月光就急忙涌入其中,將二人照得纖毫畢現,狹小空間里蒸騰升高的熱氣也驟然間被吹散,帶著涼意的夜間冷風卷過,艾利亞諾拉脊背后的薄汗瞬間被吹干,留下干澀黏膩的怪異觸感。 神父低頭看他:“醒了嗎?” 艾利亞諾拉單手扯著裹住肩頭的衣服,裁剪簡單的寬松衣袍只草草擋住了一半的身體,他喉嚨微微一動,將冷風的寒意和身體里guntang灼燒的熱都吞咽下去,泛紅的眼尾壓下,濕漉漉的睫毛在雪色的臉上勾出一道濃黑的痕。 “……醒了。” 閹伶用柔軟沙啞的聲音回答。 神父再次輕聲問:“那么,你現在想要知道我的名字了嗎?” 艾利亞諾拉霍然抬頭,淡紫的眼瞳里滾上來近乎痛恨的情感。 他們第一次相見時并沒有互相告知姓名,艾利亞諾拉久負盛名,他什么都沒有說,佩特羅沙也知道他是誰,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艾利亞諾拉一直沒有主動詢問過神父的名字。 在閹伶這里,他就是一個抽象的符號,是擒著號角通告末日審判的大天使,抑或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象征,他不應當擁有姓名——將自己與幻影區分出來的東西。 艾利亞諾拉巧妙地回避了這個問題,從不正面稱呼佩特羅沙,他有時候溫柔地呼喚他“我的神父”,有時候開玩笑般喊他“我的大天使”,有時候甚至用“殿下”相稱。 佩特羅沙的真名就是十二點的鐘聲、洶涌而來的大洪水、承托約翰頭顱的金盤,當它沒有出現的時候,艾利亞諾拉能蒙蔽自己把神父看作是他追隨的愛人,等這鐘聲響起、洪水沒頂、金盤上血跡滴答落下,夢境里的舞臺就會崩塌,什么大天使什么夢中幻影統統會消失不見,存在于這里的只是一個確切的、有名有姓的人。 神父仿佛一直對他不動聲色的回避茫然不知,艾利亞諾拉現在才知道,他哪里是茫然不知,明明就是等著用這最后一刀扎個狠的。 非要把他從幻夢里扎得清醒過來才好。 艾利亞諾拉眼里有短暫的一瞬間充滿了抗拒。 不過這抗拒并沒有持續很久,追求藝術到瘋魔的閹伶仰起臉,用指腹懶洋洋地蹭掉黏在脖子上讓他很不舒服的發絲,等他再抬起眼皮,唇邊已然露出了屬于艾利亞諾拉風情萬種的笑容。 “當然,我親愛的神父,”為了貼合角色被他特意調整得單薄的聲線恢復了原狀,如同圓潤的珍珠輕輕滾動,高盧語發音特有的黏連音在他口中像是纏綿的愛語,舌尖吞吐間都是游刃有余的誘惑,“非常感謝您在這段時間里對我的幫助,讓我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愛而不得。” 他刻意地把最后一個詞拉長了,漂亮的眼睛瞇起,一雙骨rou勻亭的長腿交錯,腳尖一轉,貼著佩特羅沙和他一起靠在了墻上。 插在瓷瓶里干枯的玫瑰被他一碰就撲簌簌地落下,紫紅的花瓣像是干涸的血塊從他衣擺滾落。 墻上被帷幔遮擋的是天父復活的圣像,浮雕只有上半身,從墻上微微前傾著探出身體,雙手張開,做出像擁抱又像托舉的姿勢,披散著卷曲中長發的頭顱半低著,石膏抹平的眼睛蒼白如雪,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情懷。 天父復活時,張開雙臂擁抱同樣迎來蘇生的新世界,義人和圣者得到了眷顧,罪孽深重的人則從地上裂開的縫隙里下落,由此當生的生,當死的死,世界進入了有序的軌道。 在這樣立意弘大莊嚴的浮雕下,閹伶伸出手指壓在神父臉旁,兩人的呼吸無限接近,和剛才緊迫到可憐的表演不同,現在的艾利亞諾拉全然是在散發作為巴黎明珠的魅力。 “為了表達我的謝意——”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從遠處傳來,將后半句話蓋在了雷鳴般的轟隆聲里。 圣母院里身軀交疊的兩人同時抬頭,寂靜的巴黎在短暫沉默后也快速蘇醒,巡邏的士兵們舉起汽燈匆匆列隊,哨聲和聲嘶力竭的口令迅速撕裂了寧靜的夜晚。 “楓丹白露宮遇襲!” 有人在街上大聲通報情況,聽到這個地名的人們都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楓丹白露宮……那是路易十三和阿黛拉王后被囚禁的地方。 半個小時后,緊閉的圣母大教堂大門被砰砰敲響,一小隊兵士氣勢洶洶地出現在這里,領頭的正是弗朗索瓦。 穿著簡單甲冑的起義軍指揮官——目前是巴黎臨時執行長官的男人腋下夾著頭盔,在大門艱難地打開一條縫的時候把自己的頭盔往身后下屬懷里一扔,雙手按在兩扇大門上,渾身肌rou賁起,硬生生將需要四人合力才能拉開的大門推開了足夠一人通行的寬度。 “叫來這里最好的神父,國王需要他去做臨終彌撒。” 對著前來開門的唱詩班學徒,弗朗索瓦面色陰沉地命令。 在他身旁,另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男人露出清瘦的下巴,用戴著雪白手套的手將兜帽往上拉了拉,撥開耳邊銀灰色的長發,手杖輕輕一點地面,補充道:“請快一點,國王陛下可能堅持不了太久,假如方便的話,請帶上一位唱詩班的成員,我想他會需要一支圣頌陪伴他回歸天父的懷抱,鑒于阿黛拉王后的請求……希望這個人選是征服了整個巴黎的艾利亞諾拉先生。” —————————— 在這一切發生的六天前,好不容易把針鋒相對的小國王兄弟與瘋醫生送進了巴黎黑洞,駐地長官長長出了一口氣,暗暗希望自己一輩子都不要再面對這樣可怕的場景了,和他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坐在顯示屏后觀看現場直播的歌各國救援隊負責人。 各個國家的救援隊在一天前就已經全部進入了巴黎黑洞中,巴黎黑洞登陸的速度這么快,每個人頭上都像燒著一把火,規模這么大的一個城市要是真的淪陷了,那后果可是不堪設想。 “通知救援隊成員,告訴他們有特殊人物進入,想辦法在援助巴黎的同時,探查他們的更多信息。” 類似的命令通過各種手段被傳遞到黑洞中正在摸爬滾打的救援隊手里,偽裝成仆人摸進了楓丹白露宮的白頭鷹救援隊捏著一面小鏡子,看著鏡面上的文字漸漸消失,又看看從遠處大門里被恭恭敬敬請進來的銀灰發醫生,紛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狂喜笑容。 這用華夏語來說的話,不就是什么鐵做的鞋子破掉了嗎! “尊敬的文森特先生,王后陛下已經在等您了。” 感知到客人的腳步不知為何忽然慢了下來,執事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同時在心里暗暗嘆息,放在以前,國王還是高盧當之無愧的主宰的時候,哪里有人敢這樣怠慢高盧的君主?不要說怠慢了,這樣籍籍無名的民間醫生,根本連面見陛下的機會都沒有,遑論為尊貴的陛下們診治了。 可是那群可惡的叛徒占據了巴黎,喊著不知所云的狂妄口號,將尊敬的國王趕出了世代居住的凡爾賽宮……天吶,真是惡魔也無法想象的罪行! 一群平民,竟然妄圖審判一個國王! 執事再一次在心中狠狠咒罵了一通,引著文森特往王后寢室走。 國王前幾天病倒,專為王室服務的御醫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都無法來到楓丹白露宮,要不是王后也突然發起了高燒,看在她還是瓦盧瓦公主的份兒上,國民議會看起來根本就不愿意為王室派遣醫生。 作為階下囚的王室,現在在巴黎的地位尷尬至極。 貴族們察覺到了國民議會想要廢除貴族特權、剝奪他們地位的想法,正試圖重新恢復路易十三的冠冕,而平民們則多數呼喊著要將國王斬首,國民議會里也在為路易十三的生死展開拉鋸。 文森特被帶入王后的套房里,雖然是階下囚,但作為王室的財產,楓丹白露宮裝飾華麗,看守也沒有要折磨國王夫婦的意思,各種供應一應俱全,文森特在侍女的環繞下查看了王后的情況,一絲不茍地給出了診斷建議。 從瓦盧瓦嫁過來的阿黛拉王后是個十分嬌小玲瓏的女人,有著玫瑰花一樣甜蜜的一張圓臉,褐色卷發溫柔優雅,五官秀麗,皮膚因為高燒而泛著燥熱的紅,眼睛里滿是血絲,發尾干枯凌亂,顯然楓丹白露宮的幽禁生活令她感到了不安。 使女們認真記下了文森特的醫囑,看著醫生收拾東西就要離開,她們互相對視了幾眼,臉上露出了猶豫不定的神色。 “……請稍等一下,這位先生。” 大床上氣息微弱的女人仿佛察覺到了侍女們的遲疑,掙扎著睜開眼睛,用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道:“請……請您聽一聽我的請求……此刻在這里的不是什么高盧王后,而僅僅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仁慈的先生,倘若您心中尚且留存有一絲善意,能否請您挽救我丈夫的生命?他……” 不等阿黛拉說完,文森特便打斷了她的話:“這就是您洗冷水澡使自己發燒的原因嗎?您知道,高燒很容易轉變成炎癥,這是致死率極高的疾病。” 阿黛拉沒想到他一眼就看破了自己的意圖,沉默了半晌,才在侍女的幫助下掙扎著坐起來:“路易接過王冠還沒有多久,我確信他會是一位優秀的國王,他擁有天父賜予的七美德,一位偉大的國王是不應該因為沒有醫生這種可笑的理由死在這里的,更何況他還是我的丈夫,就算是圣母在世,也會贊同我的做法。” 文森特凝視了她片刻,看見阿黛拉眼中在提及路易十三時出現了明亮的光,心下微動,笑起來:“您是足夠匹配國王陛下的偉大王后,愿意為您效勞。” 阿黛拉雙手交握在胸前,默念了幾句玫瑰經,頂著高熱昏沉的大腦,心滿意足地睡去。 太好了,有了醫生,路易一定會沒事的,等他好起來,他們就能在這里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了,如果路易想要奪回他的王位……當然,他那樣有著雄才大略的國王一定會這么做的,那她就會像許許多多賢良的王后一樣,為他守護著脊背。 他們會永永遠遠地幸福生活在一起。 第172章 新春賀喜(上) 苗南湘河一帶人跡稀少, 早年間兵荒馬亂的時候,北方的權貴們拖家帶口帶著積藏幾代的財寶躲到這里,修筑起防御能力強悍的圓型大堡子, 守望相助, 世代聚居,一百多年下來,竟然形成了規模頗大的村落。 只不過這么多年過去,再閉塞的村落也無法完全與世隔絕, 華夏建國以后,為了方便扶貧管理,堡子里的居民陸續搬遷到了政府修建的房屋里, 只留下一些不肯離開的老人固執地守在堡子里。 但這邊的原始自然景觀實在漂亮, 當地開發了許多旅游景點,把保存最完好、規模最大的一個堡子設成了人文景觀之一,一家旅行社聰明的腦瓜子一動,把苗王堡子加上前后幾個村子,共同組成了一條民俗風情旅游路線,專供年輕的小眾旅游者體驗“獨特的苗南風俗”。 這條線路著實火爆,臨近年關了,背著大包三五成群前來體驗的游客只多不少, 為了慶祝新年, 旅社還特地推出了新的民俗體驗項目“曬喜年”, 作為免費贈送項目。 “好了, 請各位新郎看這邊,前面就是本次接親的第一站——大苗村。苗南的老風俗, 新郎接親要蒙上雙眼, 在一群伴娘中準確挑中屬于你的新娘, 如果能牽到新娘,說明這段緣分是上天祝福的,而為了幫助新郎們選中自己的新娘,天神會派遣翠鳥跟隨新郎,新娘會在頭發上戴一朵花吸引翠鳥,新郎的翠鳥一定會在新娘的花上停留。大苗村人杰地靈,出過許多著名的扎花手藝人,苗南有傳言,出嫁的女兒要戴上大苗村的花,才能得到翠鳥的眷顧,和如意郎君一輩子幸福美滿。現在,請各位前往大苗村,選購要贈送給新娘的花吧!” 旅社的大巴車停下,導游揮舞著手里的小旗子,煞有介事地念完這段故事前置。 大巴車魚貫走下十六個游客,清一色的男性,也正是為了貼合這條線路的“迎親”背景,女性游客則都被安排走了另外一條“出嫁”線路,到了后頭的小苗村,走完“成親”的劇情后,事先結過對子的男女游客才會一起體驗后續的項目。 這樣的設置也算是富有新意,吸引了不少情侶。 游客們在車上就已經互相認識了,一邊嘻嘻哈哈一邊往大苗村里走,大苗村村口就是一個簡陋的大籬笆,一棵參天槐樹沉甸甸地垂掛下濃綠的枝葉,就算是隆冬時節,大概是由于苗南實在靠南,槐樹也依舊生機盎然。 導游走在他們最前方,揮著手里印有旅社標志的艷紅小旗子,帶著他們踏上村里唯一一條平整些的石板路:“前方就是扎花店,大苗村承接婚娶……吱……婚……吱嘎……婚喪嫁娶的……扎……沙沙……紙扎,手藝人們扎的花……人……活靈活現,是能溝通天神的……地下……必備……” 跟在他身后的兩個年輕人正興致勃勃地舉著手機拍照,別的不說,和旅社放在官網上的宣傳圖一對比,這個大苗村實地景觀古色古香多了,那些房屋、招牌、燈籠,都像活生生從歷史里摳出來的,天然帶著年代沉淀的歲月感,也看不到什么現代化的穿幫東西,隨手一拍都可以去做民國恐怖片的小鎮海報。 “導游在說啥?喉嚨里卡痰了?我怎么聽著有點慎得慌。” 他們拍著拍著,其中一個首先注意到了導游不自然的音調,他的聲音里好像夾雜著許多噪音,吱吱嘎嘎聽的人汗毛倒立。 “趙導?趙導?你嗓子不舒服?喝口水一會兒再說吧,我們自己逛一會兒。” 他走上去拍了拍導游的肩膀,笑嘻嘻地湊過去和對方說話。 他的同伴在后頭拍了好幾張照片才發現他沒回來,扭頭喊了兩聲,對方才慢吞吞地走回來:“怎么了?” 拍照的人瞥了他一眼:“我還想問你怎么了呢,說一句話用這么久?” 和導游搭話的人緩慢地露出了一個標準得有些生硬的笑容:“哦……我在想,一會兒要挑什么花,才好去迎接我的新娘子。” 他臉上的笑容里充滿了憧憬和神往,仿佛對旅社安排的另一位女客向往不已。 他的朋友噗嗤一聲笑出來:“不是吧?這只是個劇情欸,大奔你不是想女朋友想瘋了吧?” 大奔眼珠一轉,忽然直勾勾地盯住他:“你——你不想成親嗎?” 被他這么一看,想再次嘲笑他的青年忽然腦子一糊涂,暈暈乎乎中,他想,成親?成親……的確是一件好事啊,一會兒就可以見到新娘子了,就可以……成親…… 這種隱秘狂熱的怪異喜悅在這支小小的旅游隊伍中無聲地擴散,走在最后的一個男人抬起頭,旅社為了讓游客們更身臨其境,都安排了傳統的長袍馬褂給他們穿,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到最后穿上了長袍的只有這個年輕人。 他有點孤僻地走在隊伍的最后,兩只手揣在袖子里,脊背板正得有些不自然,當前面的一名旅客緩慢地走到他身旁時,他溫和地掉轉視線,一雙總是笑得彎起的眼睛看著來人,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用著這個表情和那個旅客面具般僵硬的笑臉放在一起時,竟然有點讓外人分不清到底是誰更加可怕。 “……你,你想要成親嗎?” 那個旅客動了動下巴,從喉嚨里發出紙張摩挲般的擦擦聲響。 被問到這個問題,年輕人微微睜大了眼睛,一只手按住嘴唇,臉上顯出了一種怪異的甜蜜與天真:“欸?!——成親嗎?當然啦!我可是很想、很想和章子有一個完整的婚禮啊,再沒有人比我更渴望成婚啦!” ——至于其他來攪局的垃圾,就統統去死吧。 蘆屋道滿用手指蹭著唇瓣,漫不經心地想著。 真是一個可愛的好黑洞,竟然還有這么合他心意的劇情,正巧還趕在新年,不帶著新婚妻子回家的話就太失禮啦! 外頭接到消息前來封鎖這一處小黑洞的特勤們聽說剛剛有一輛大巴進入了黑洞,紛紛眼前一黑,這都叫什么事兒啊,還讓不讓人過個好年了! 游客們往大苗村里深入,街道兩旁的鋪子下竹扎的紙人越來越多,穿紅掛綠兩級暈紅的紙人們裂著笑口,注視著從它們中間走過的旅客們,隨著他們愈發的深入,紙人的數量越來越多,漸漸成了鋪天蓋地之勢,原本站在鋪子里的紙人也緩慢地向外挪動,刷拉刷拉紙張蹭動的聲響不絕于耳,眼前都是一片霜雪似的白和詭異的紙人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