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降維 第106節
你不是說只要我不喊就放過我的頭嗎?! 斷頭鬼用眼神表達自己的茫然和憤怒。 喬晝低頭看著它,輕而易舉地解讀出了它眼神的含義:“我可沒有這樣答應過你,我只是在威脅你,你如果喊出來我就把你的頭踢下去。而且你想想,因為你很聽話、沒有喊,所以我沒有踢你的頭,說明我沒有騙你,對不對?” 是,你沒有踢,但是你把我的頭摘下來是幾個意思!斷頭鬼快要氣懵了。 “哦,這個,”喬晝這回猶豫了兩秒,不太好意思地說,“我只是覺得,來一趟但是什么東西都不帶走,有點怪怪的。” 他安慰斷頭鬼:“你可以這樣想,說不定我是為了防止你在我走之后大喊大叫呢?” 這個安慰充滿了莫名的嘲諷且極其不走心,被人心險惡毒打了一番的斷頭鬼翻起了兩個巨大的白眼,表示拒絕再看見這個陰毒的人類,并且在喬晝提著它東奔西跑時還倔強地保持著這個姿勢,以展現自己不愿見到這張恐怖人臉的決心。 于是喬晝現在要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張翻著兩個白眼的鬼臉。 說實在的,在臥室昏黃的燈光下,這個人頭看著真的很嚇人。 喬晝手里握著一根從廚房里順來的大蔥,用硬邦邦的蔥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人頭:“我知道你們白天不能說話不能動,不過動個眼睛還是可以的吧?” 人頭沒有任何反應,兩只白眼倔強地填滿眼眶。 “不想理我么……我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來跟你耗,你認為把你拴在欄桿上當棒球練這個主意怎么樣?可惜那根鋼管丟了,不過這根蔥還算是堅挺,暫代一下球棒也不是不行,啊,還有你的身體,扔在四樓也太可惜了,等一會兒天黑了,我就把它拆開,塞到其他鬼的肚子里……你覺得你去向它們要的話,它們會不會剖開肚子還給你?” 喬晝誠懇地征求起了當事人的意見。 斷頭鬼……斷頭鬼屈辱地轉動眼珠,用渙散的瞳孔注視面前比鬼還可怕的人類。 哪有人類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種話的?把鬼拆開喂給其他的鬼?這種主意真的是一個正常人能想出來的嗎?就算作為一個鬼,它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股涼氣。 看見它這個反應,喬晝原本還有些提起的心一下就放下了。 原來這樣的威脅真的有用啊,看來這些鬼很在意能不能獲得全尸。 喬晝嘴角的笑容拉大了,看見這個笑的斷頭鬼僅剩的脖子開始發涼,它隱約感覺到,自己似乎做錯了什么。 “我們來做個交易,只要你幫我牽扯住客廳里那個,我就不去動你的身體,但是如果它追到我了……” 喬晝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在斷頭鬼驚恐的視線中,輕聲說:“在它殺掉我之前,我會把你的手塞進它嘴里,要么你再去跟它打一架拿回你自己的手,要么你現在就可以開始想辦法怎么把你的頭綁在脖子上不至于走路也滾掉了。” 好歹毒的威脅! 它絕對是整個居民樓,最沒有排面的鬼了,可是事情到底怎么回落到這一步的呢?明明它也是被人類懼怕過的啊!那些人類只要一看見它,就會尖叫嚎哭,撒腿狂奔,以前它覺得這種反應特別無趣,但現在……它只希望所有人類都能做出這樣完美的反饋,而不是朝著它微笑著走過來…… 而這一切,說起來都要源于一根平平無奇的鋼管。 在黑夜來臨的那一刻,斷頭鬼漫無目的地想著這些東西,從打開的臥室里跳了出去,迎面撞上了正從地上爬起來的張定河,在張定河疑惑的目光中,兇狠地一口咬了上去。 對不住了,鄰居!都是那個人逼我的! 再次跳進了四樓窗臺的喬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具立在窗前的無頭尸的手臂卸了下來。 看,他就是這么誠信的一個人,說到做到,如果他被張定河追上,那就用這兩條手臂給張定河開開胃。 隨手抓起一件風衣裹住手臂,他大大方方地從樓梯走上了六樓,三樓傳來一陣嘁哩哐啷的巨大動靜,狂奔的腳步與肢體摩擦地面的窸窣不絕于耳,看來華平安的腳程也挺快,已經逃竄到三樓了。 既然如此,那六樓的真相,他就不客氣地笑納了。 華平安當然不會犯下門戶大開的低級錯誤,在離去前,他就鎖上了門,要從外破門而入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于是喬晝將風衣的袖管打了兩個結,做了個包袱背在身上,從501爬到601,又踩著居民樓外那點不到巴掌寬的裝飾性突出,從601走到了602的窗下。 對付窗子就是一件簡單的事了。 喬晝掄起背后的包袱,哐啷一下把窗玻璃敲了個粉粉碎,施施然地爬進了602。 還在三樓打游擊戰的華平安,猛然聽見了一陣玻璃碎裂的巨響,一種不妙的預感猛然在他心里升起。 說起來……他好像都沒有聽見張定海奔逃的聲音?! 第131章 極惡之罪(完) 602是電梯入戶的單身公寓, 兩室一廳的精致結構,干凈得像是樣板房,沒有任何一點多余的痕跡, 這倒也是一種“處理現場”的好方法,類似于用火焚燒, 把所有居住的痕跡全都抹去,不留下任何異常。 喬晝墊著腳尖像是夢游一樣在房子里轉了一圈, 最后將視線落在了門口那臺電梯上。 銀灰色的金屬門閃著冷冷的光澤, 門上貼著風格柔和的裝飾畫,算是給樣板房增添了一點人氣, 喬晝走過去, 盯著這幅裝飾畫看了一會兒。 不過是電商平臺上十分常見的印刷制品,畫的是塞納河畔夕陽墜落的景象, 大幅使用了紅色系的顏料, 涂抹出層層瑰麗的晚霞, 喬晝伸出手指,在被橘色、紅色、粉色暈染的河流上輕輕抹了一把,搓搓指腹——上面有一點粘稠干涸的液體。 喬晝按下電梯按鍵, 兩扇電梯門順從地打開, 里頭空空蕩蕩,四面光可鑒人的金屬板規規矩矩地映照出他的身影。 太干凈了。 喬晝抬頭,用手指在電梯上一寸一寸地抹過,連縫隙的邊角都干凈得完全蹭不出一點灰塵, 這不就是最大的破綻么。 華平安還不至于粗心到這種地步, 看來在厲鬼的追擊下, 他也有些松懈了, 喬晝選擇了不去管被害人的尸體讓它自生自滅詐尸就詐尸, 而華平安雖然三番兩次做了掩藏工作,但顯然也做得不太上心。 畢竟他也沒想到喬晝能突破厲鬼的追殺走進602。 喬晝從客廳里拖了一條椅子過來,踩在上面,雙手用力去掰電梯頂部的逃生窗。 隨著電梯井里帶著潮濕發霉氣味的氣流涌入,粘稠烏黑的血混合著腐爛的血腥味一同從逃生窗上流了下來。 絕佳的藏尸處,看來華平安被他發現了601衛生間頂部的空間之后,就將再次出現的尸體轉移到了這里。 喜歡把東西藏到高處的密閉空間,這是什么習性?喬晝在心里疑惑地想。 電梯上的東西已經沒有了,此刻應該正在快樂地和華平安玩你追我抓的游戲,滿足了自身好奇心的喬晝跳下椅子,不忘將椅子端端正正地放回客廳里,開始搜尋其他的證據。 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將整個房子都翻騰了一遍后,就算是喬晝都不得不承認,華平安這招堅壁清野真的是有點絕。 不過沒關系,找不到證據,他可以詢問當事人啊。 華平安喘著粗氣,一路往六樓飛奔,厲鬼刻意發出的呼吸聲不遠不近地打在他后脖頸的那一小塊皮膚上,它追逐玩弄他,就像是惡劣冷酷的獵手玩弄無法逃脫的獵物。 顯然,這個鬼認為前方的人類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逃脫自己的手掌心了,現在是它從中獲取額外福利的時間。 喬晝站在樓道拐角處,聽著下面雜亂的腳步聲往上沖刺,抖了抖手里的鋼管,閉上眼睛平心靜氣地開始默數。 五、四、三、二、一—— 滿頭大汗幾乎是飛奔著跳上樓梯口的青年剛露出一個頭,迎面一根鋼管就以極其刁鉆的角度斜著捅了出來,華平安瞳孔一縮,他甚至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人體狂奔帶來的巨大動能就挾裹著他一頭撞上了這根鋼管。 咚一聲巨響,連握著鋼管的喬晝都虎口發麻,有種鋼管即將要脫手飛出的感覺。 守株待兔。 他給倒下的華平安做了個簡單注解。 追著華平安的鬼已經到了面前,看著那個四肢反關節擰轉、如同一只蜘蛛般在地上手腳并用攀爬的鬼,喬晝將昏迷過去的華平安拖到自己身后,鋼管遙遙一點鬼的面門:“我的受害者還活著,想動我的話,最好和它先打一架。” 將張定河拖出來利用了一把刀喬晝臉上不見絲毫愧色。 不出他所料,這只蜘蛛人怨毒的瞳孔里出現了點猶豫,它頻頻打量著被他藏在身后的華平安,視線里都是貪婪的光,喬晝毫不懷疑,只要自己表現得稍微弱氣一點,或是有丁點沒注意到的地方,這只鬼就會撲上來把華平安拖走。 但是,在其他鬼的狩獵范圍里,搶走它們的指定獵物,似乎也是這些鬼所忌諱的。 分工職責還挺明確的,喬晝這么評價了一句,倒是便宜了他。 觀察了一番,見喬晝的神態動作都表明了對華平安堅決的庇護,想要抓到華平安,就必須先干掉這個突然跳出來的人類……但這是個有主的人類。 蜘蛛鬼停在了原地,它不是很想無謂地和同伴打架,鬼打架可是很兇殘的,說不得就要丟上幾個器官,雖然這些器官也沒什么用了,不過能留著為什么要丟了。 喬晝察覺出了它的猶豫,迅速得寸進尺:“我不耽誤你太長時間,你告訴我這里發生過什么,你是怎么死的,我就把他給你。” 他的表情真摯極了,好像真的將華平安當做了一個有用的籌碼。 這個要求對蜘蛛鬼來說根本不算什么,它堪稱利落快速地游走進屋內,給喬晝表演起了單人情景劇。 總結一下,這就是個沒什么新意的激情殺人故事,合租的室友在日常生活中因為各種原因而發生口角,又牽扯到了金錢糾紛,種種因素疊加之下,一個人抄起椅子砸死了自己的室友,并試圖將其肢解未果,從而成了華平安到來的契機。 生動形象地表演完了單人情景劇的蜘蛛鬼,扭過頭來陰森森地盯著喬晝,無聲地催促他將兇手交給自己,而被鬼這樣看著的喬晝,則抱歉地舉起了雙手,臉上掛著帶有歉意的溫文笑容:“那個,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會突然醒來,反正就……” 他腳邊原本躺著個昏迷華平安的地方,此刻已經空空如也。 蜘蛛鬼以rou眼可見的變化憤怒起來,它扭曲腫脹的身體再度膨大了一倍,反轉的關節上繃著慘白發青的皮膚,亮晶晶的膿黃液體在被撐得薄薄的半透明皮膚里晃蕩,好像隨時都會因為骨頭刺破皮膚而爆炸噴濺。 在攀爬著血痕的臉上,鬼物特有的怨毒陰狠神色前所未有地濃重,喬晝自然地掩去了他用力踢醒華平安的事實,相當識趣地伸出手指一點樓梯,快速補充:“ 他想去502,現在剛下樓,應該還在窗臺那邊,另外……四個小時好像快到了。” 蜘蛛鬼暴怒的神色頓了頓。 在殺掉面前這個人類、和另一個鬼打一架,與趕緊抓住自己的獵物之間,蜘蛛鬼斟酌了半晌,還是選擇了后者。 四肢貼地窸窸窣窣的聲音游蛇一般滑下樓梯,喬晝安安份份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乖巧得像是一只兔子。 捂著腰跌跌撞撞地順著樓梯向下狂奔的華平安眼前金星一圈一圈地轉,他是被喬晝強行踹醒的,醒來不到十秒,他就明白了剛才發生了什么。 這個不懷好意的鄰居竟然將他當成了和鬼談判的籌碼,想從鬼口中問出案件的前因后果! 華平安氣得咬牙,但他又沒什么辦法,他不僅不能打斷鬼的表演,還要小心翼翼地屏著呼吸,在喬晝的掩護下爬到樓梯口逃命,免得打擾沉浸在自己的戲劇世界里的蜘蛛鬼。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喬晝叫醒他又放他走根本不是出于什么善意……或許可能會有這么一點因素在里面,但更多的就是為了牽制蜘蛛鬼。 只要華平安活著,蜘蛛鬼就永遠會以他為第一目標,而喬晝……他就是渾水摸魚來撿了個大便宜! 想到這里,華平安恨得咬牙切齒,但心里不可遏制地升起了一絲佩服。 能在游戲場里把鬼當人一樣算計得這么自然,且利用起來這么輕車熟路一點良心包袱都沒有的,必定是了不起的玩家,說不定以后還能在天梯排行榜上見到他,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去認識一下呢? 這么想著,他感覺被鋼管敲打過的大腦又嗡嗡地痛起來,里面的腦漿好像都成了一碗豆腐腦似的糊糊,正在腦殼子里快樂自由地翻滾。 ……還是算了吧。 華平安順著402打開的門鉆進去,小心地將門闔上一半,保持一個被急匆匆沖下樓的人無意間碰到了一下的角度,然后熟練地鉆進床底,將自己貼著床板掛在了床下。 這個刁鉆的角度,除非有人特意探頭進來往上看,不然就算是跪下來掀起床單也看不見什么。 他打算就在這里安靜地躲過四個小時,不是他不想去五樓再搏一把,但他下來時五樓那種恐怖的動靜足夠讓所有雄心壯志都煙消云散。 所以張定海……那個玩家,到底在五樓做了什么啊。 因為502的門關著,華平安無法看見里面是個什么情況,不過僅僅只是聽聲音,都能想象到屋內是何等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 ——他確信他在下樓時聽到了一聲古怪的碎裂聲響,像是某種堅硬的骨骼被活生生捏碎,咯吱咯吱地裂開,刺破血rou和皮膚,向著四面八方生出慘白的花朵。 喬晝當然不是聾子,他也能清晰地聽見五樓的動靜,不如說,斷頭鬼能撐到現在,已經讓他大為吃驚了。 畢竟是一個頭和一個完整厲鬼的戰斗,結局是可以預料的。 喬晝正提著一桶從華平安家里翻出來的食用油,一路走一路將它灑在地上,而在他走出來的602里,被擰開的煤氣罐正嘶嘶噴著氣,窗簾、沙發上都是油漬,混亂的痕跡一路隨著喬晝的步伐往下蔓延,他還很有閑心地蹲在502的門口,順著門縫往里頭倒油,順帶拿著礦泉水瓶子往里灌水。 所有開著門的房間都被他搜刮了一通,能找到的易燃液體被他翻出來四處拋灑,順手擰開了所有的煤氣罐,并打開了電器總閘,做這種事情相當能滿足人的破壞欲,不過對于喬晝來說,他也無法從中得到什么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