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降維 第11節
第14章 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 汪準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他家境富裕,為了培養藝術情cao,家里經常會安排老師帶他出國,各國標志性的藝術館博物館和小眾卻底蘊深厚的收藏室他也去過不少,見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 搞藝術收藏的人大多氣質出眾,學識淵博,汪準曾經在倫敦認識過一位開私人博物館的男士,對方是實打實的貴族后裔,有爵位的那種,博物館里的藏品都是他從祖上繼承下來的好東西。 他是汪準親眼見過的最具有個人魅力的人,完美地詮釋了國人對于“紳士精神”和“貴族氣質”的想象,潔身自好,憐幼惜弱,正直善良……很難描述這是種什么感覺,相隔時間太久之后,汪準一度以為這段經歷都是自己對于記憶的美化。 直到現在。 他看著慢慢走下樓梯的青年,有點隱隱的晃神。 從陰影里走出來的青年有一頭很少見的銀灰發色,和一雙極其漂亮澄明的矢車菊藍色眼睛,身形高挑瘦削,右手壓著一根杖頭鍍銀的烏木手杖,縱然以東方人的審美來看,這個異國青年的容貌也堪稱俊美,而他此刻正微微地笑著,一副人畜無害的溫柔模樣,氣質比起那個貴族收藏家更為出色。 盡管他看起來很好欺負,但是汪準幾人都戰戰兢兢地停下了腳步,不敢推開他逃命,也不敢出聲搭話。 ……因為這個無害青年身上的白大褂上,潑濺著大片大片觸目驚心的血跡,活活把一個優雅的西方貴族襯成了德州電鋸殺人狂。 恐怖醫院里出現了一個看起來很正常的大美人,而這個大美人正穿著帶血的白大褂沖被怪物追趕的人們微笑,提問,這個大美人是好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般這種設定都是關底大boss吧! 汪準哆哆嗦嗦地在心里吐槽。 “日安,各位先生女士。” 玩家們不說話,對方就開口了,他的聲音輕快柔和,像是唱著歌謠一般起伏和緩。 “天氣正好,諸位不在房間里欣賞陽光,為什么要在走廊上奔跑喧嘩呢?會吵到其他病人的。” 聽聽!聽聽這令人頭皮發麻的發言! 且不說在窗戶窄小的房間里要怎么欣賞陽光,他們為什么在走廊上奔跑難道你心里就沒有點數嗎?!后面這么大一個怪物你看不見嗎?! 大家在心底拼命咆哮反駁,但是沒有一個人敢發聲,就是再蠢再不會看形勢的家伙,也能發現面前這個人不對勁,一個套著條紋病服的中年男人額頭上全是淋漓的汗,前有狼后有虎,難道他們就要死在這里了嗎? 他絕望地打著抖,側頭去看后面追殺他們的怪物醫生,誰知一看之下,他就愣了:“誒?!” 那個四肢著地追著他們跑了整整一層樓的怪物醫生儼然已經恢復了正常人的模樣,裂開的巨口和扭曲的脖子都好好地呈現出正常形貌,唯有身上的白大褂破爛骯臟,還能看出一點追逐戰時他葷素不忌在地上爬來爬去的樣子。 “啊,是施泰德先生……這些是您的病人嗎?”銀灰發色的青年輕聲細語,似乎脾氣很好。 “是、是的洛林先生……很抱歉沒有看好他們,他們偷偷溜出了病房,我想帶他們回去……”令在場所有人又驚又怕的是,變回人類模樣的怪物醫生在這位“洛林先生”面前看起來緊張極了,甚至連舌頭都有點不聽使喚。 “沒有想到會鬧出這么大動靜,是打擾到您了嗎?我現在就帶他們離開!” 被稱為施泰德的醫生剛開始還試圖為自己辯解一下,但在洛林先生一成不變的微笑視線下,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么,畏懼地低下了頭。 一個怪物,在另一個存在面前,怕到連為自己辯解都不敢,這個“洛林先生”……到底是什么東西? 不僅是汪準,所有人的腳底都升起了一股寒氣。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啊……” 人群中有個低低的聲音發出了不可遏制的呻吟。 拄著手杖的青年掃視了他們一圈,他的眼神輕飄飄的,像是看見了他們,又像是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里。 “我不喜歡吵鬧。”他輕聲低語,仿佛耳語般的聲音因為眾人恐懼的屏息而清晰萬分。 聽見這句話,汪準等人的心就往下沉了一沉。 他們很清楚,這個洛林先生將要說出口的話就是對他們的宣判,而他們此刻連逃跑的欲望都沒辦法升起。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那種被無情的野獸注視著的感覺,被狂笑的瘋子審視的感覺,被非人的怪物窺探的感覺。 ——被儂艷華美的“死”看著的感覺。 “療養院需要寧靜,施泰德先生,”對方語氣溫和,“帶他們回自己的病房,看好他們,我不希望再有奇怪的聲音吵到其他人。” 施泰德醫生低下了頭接受了命令,于是洛林把視線投向這群擋住了他的路的狼狽人們:“我想各位先生女士會好好履行病人的義務?” 被他看著的人都心頭一涼,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而對方顯然也不需要他們的回答,他只是簡單地下了命令,壓根不在乎別人怎么想。 “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他的聲音驟然冷下來,習慣了剛才那把悅耳溫柔嗓音的玩家們一顫,如羔羊一樣被施泰德驅趕著往病房走,沒有一個人敢撒腿逃跑,除了對洛林的畏懼外,他們隱隱升起了點希望。 洛林命令施泰德把他們關回病房,再“看好他們”,卻沒有說殺了他們,而從剛才施泰德對他的畏懼態度來看,這個怪物醫生顯然不敢私下違逆洛林的命令,說不定……說不定他們不用死了呢?至少在洛林打算處置他們之前,他們應該都是安全的。 看著施泰德趕羊一樣趕著一群玩家回羊圈,喬晝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確定沒有聽見玩家們的慘叫,才收回注意力離開。 兩只木偶手臂從他的口袋里探出來,抓著口袋邊沿的布料把自己的身體提上來,露出一個長圓的木頭腦袋,暗紅的笑臉轉向玩家們離去的方向,又轉回來,仰頭看著喬晝。 當它擺出這個樣子的時候,竟然還有點丑萌的感覺。 “你要出去?”木偶看著喬晝走出大樓,看上去是要穿過庭院往大鐵門那邊走,冷不丁開口問。 “我不能出去嗎?”喬晝反問。 “我不知道你離開這里會發生什么……可能你會變回原來的樣子,我也會變成普通的木偶……我是說,只要你留在這里,你就是這里的院長,所有人都要聽你的話,你可以在這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木偶意識到喬晝要離開救濟院,語速不由自主地快起來,試圖說服喬晝停下腳步。 喬晝聽著它的話,漫不經心地應著,步伐不快不慢,一點要停下的意思都沒有。 “等等!如果你非要出去,那就把我留下!我不要出去!”木偶的聲音開始尖利起來,顯然對未知的地方充滿了抗拒,它是來到救濟院之后才慢慢有了自由行動的能力的,天知道它離開這里會怎么樣。 它一邊尖叫著,一邊揮動木頭手腳往外爬,想要趕緊脫離喬晝,一只戴著雪白手套的手輕輕松松按住了它的頭頂,將它往口袋里捅了捅。 這可是功能特殊的稀有屬性道具,哪有玩家會舍得把這種道具扔掉的? 喬晝按住木偶,聽見木偶發出了色厲內荏的威脅:“你要是不放我走,我現在就讓你變回原來的樣子!到時候你肯定會被其他醫生撕碎的!” 喬晝終于紆尊降貴施舍了它一個眼神,只有短短兩秒時間。 “你很喜歡這里嗎?”喬晝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令木偶愣了一下,它聽著這個人類用高高在上隱含嫌棄的挑剔聲音說,“建筑老舊,設施落后,環境差到令人窒息,沒有陽光沒有新鮮空氣,來來回回只有這么幾個人,一大半都是無法理智溝通的怪物,而你——” 喬晝用指尖輕輕敲了一下木偶的頭:“復制能力無法作用于己身,你辛辛苦苦復制出一個艾倫,在他們面前連一個回合都走不過,缺乏基本的自保能力,也無法發揮自己優秀獨特能力……” 他慢慢提高了音調,古怪地問:“你竟然想要留在完全湮滅了你天賦的地方?” 木偶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它此前居然從未發現原來這里條件這么差?而且……它的天賦?它優秀獨特的能力……被埋沒了? 一種奇妙的感情從木偶實心的胸口升起,它呆呆地出了一會兒神,或許它真的不應該待在這里? “不對!你別想騙我!”差點就要被喬晝坑的木偶在千鈞一發之際想起了被這個可惡人類坑死的文森特,瘋醫生可就是被這個張嘴就敢胡說八道的家伙騙死的!它要是再信他它就是傻子! “你不就是擔心出去之后會變回普通木偶嗎?”喬晝接話的速度比它的思維更快,緊接著就堵住了木偶要說的話,“可是你自己其實也不知道出去后會怎么樣不是嗎?你剛才也說了變回普通木偶只是‘可能’,你就要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性把漫長的一輩子都束縛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你出去之后可以擁有無限的可能,這么一座小小的醫院算什么?且不說你在這里甚至無法自保,出去之后我能讓整個世界都看見你,讓無數的人膜拜你,到那時,你才知道什么叫做‘為所欲為’的快樂。而你需要付出的,只是鼓起勇氣跟我走出那扇門,你看,是不是很簡單?” 喬晝的話語簡直就像是魔鬼在低語,木偶被他說的心神搖動,迷迷糊糊地想,的確,它也不知道出去后會怎么樣,說不定、說不定并不會變回普通木偶呢?說到底這種可能性也只是它自己的猜測,畢竟從來都沒有人離開過——不,有人離開了它也不知道,因為它一直躲在五樓的手術室,不敢出門,生怕被其他游蕩的怪物和文森特發現,那種提心吊膽的滋味著實不怎么樣,如果能過上這個人類說的日子…… 而在木偶沉思的時間里,喬晝已經走到了大門邊,守門人從帽檐下看了他一眼,對著文森特院長深深鞠躬,抬手為他打開了大門,不知道他看見的景色是什么樣的,在喬晝眼里,前方翻涌著灰黑色霧氣,除卻這霧氣什么都沒有,好像連腳下都是空空如也。 “我想好了,如果你能做到你答應的事,那我……啊啊啊啊啊!” 木偶從沉思中醒過來,艱難地做下了決定,抬頭告知喬晝,剛把話說到一半,就注意到了面前的情況,登時心神俱裂。 這個可惡的人類,他根本沒有聽它回答的打算,居然趁它不注意帶著它走出來了!前面這些霧氣是怎么回事?下面是空的嗎?這個混蛋人類要做什么?! 它就不該相信他!文森特的例子明明就是前車之鑒,它居然還是被騙了! “安靜,”喬晝眼里放出了興奮的光,這是窺見了另一個更龐大的世界的灼熱喜悅,“讓我看看這個游戲… 到底是怎么運行的。” 話音剛落,他毫不猶豫地一腳踏入了霧氣。 作者有話要說: 喬晝:你的征程是星辰大海! 木偶:你說的對! 喬晝:你應該去征服世界! 木偶:沒錯! 喬晝:好啦,我們已經出來了。 木偶:好誒……什么?! 第15章 現實 喬菀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不自覺的煩躁點動著,紅燈還有半分鐘,前方的車流蜿蜒如龍,讓她有些心浮氣躁,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她摸索著從副駕駛前的儲物箱里翻出一包壓的扁扁的煙盒,略顯粗暴地抽出一支煙叼在嘴里,沒有點燃,久違的淡淡煙味讓她的心情終于穩定了下來,伸出手指再次點了一下手機屏幕。 撥號界面跳轉,顯示為“趙醫生”,漫長的嘟嘟聲后,甜美的機械女音開始播報程式話語:“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后再撥……” 喬菀焦慮地瞥了一眼屏幕,滿滿當當足有十數條未接通話掛在上面,讓她的表情有些難看。 喬菀本來沒打算自己過來,家里的阿姨收拾好了喬晝的常用品,讓秘書幫忙跑一趟也行,反正住院手續她早上就已經辦好了,其他日用品療養院里都能買到。 但她的話都到嘴邊了,秘書也在耐心地等她的吩咐,喬菀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了早上趙醫生的話“您不去看看他嗎”? 看他?有什么好看的? 姐弟倆從小一起長大,都看了這么多年了,膩味也膩味死了,不說什么血緣溫情,喬菀甚至很懷疑她那個從小就不正常的弟弟到底到底有沒有真正理解過“家人”這個詞的深層含義。 那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無論給他灌輸多少愛,都得不到一點回復,是竭盡全力的哀求也好、是憤怒的斥罵也好,他能從邏輯上明白她們的悲哀,卻無法從情緒上對此作出應答。 喬晝是個天才沒錯,年輕聰明,能把一切規則性的東西玩弄于鼓掌,但這個天才是空心的,華麗燦爛的外殼里什么都沒有。 盡管她從成年后就很少與喬晝見面,但是聽到他得了精神疾病要入院治療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一種“終于來了”的如釋重負和即將到來的會面令她緊張又焦慮,直到作為親屬在入院同意書上簽了字,她都沒有與喬晝說過一句話。 可是在面對秘書疑問的眼神時,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咽下了嘴里的話:“不,沒什么,我下午有事出去一趟,工廠那邊你幫我去盯一下吧,四點我回來開個小會。”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她就遠遠看一眼,到底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就算喬晝不在意,她也不能撒手不管。 然而不知怎么的,第三醫院的電話一個都打不通,從主治醫生到前臺接待,全都失聯了一樣,喬菀變著法找人,手機都快沒電了,竟然根本打不進醫院里。 發生什么事了? 第三醫院不是什么籍籍無名的小診所,不可能出現這種大規模失聯的情況。 到底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