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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小食店 第67節

    兩個人上樓坐下的時候不久,葉大娘和夏小葉將菜端上來,裴恒昭只是口頭道謝,穩坐如山。

    最后一盤鮮蝦餅是祝陳愿拿上來的,裴恒昭立馬站起來,伸手接過,“真的麻煩小娘子費心了。”

    祝陳愿笑笑,“你們愛吃就行,我先下去了。”

    他等人走了,再坐下,并不急著動筷子,嘴上說道:“昨日打馬球的時候,不知道陳郎君是小娘子的表哥,要是知道的話,我必會手下留情的。”

    陳懷木然的聽著他暗暗的諷刺,心想這跟他猜想的反應不一樣啊,難道不應該是討好嗎?怎么還陰陽怪氣上了,嘿,這小子。

    “我、可、是、她、的、表、哥。”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企圖能看見裴恒昭別的反應。

    可聽在裴恒昭耳朵里,還以為陳懷是在挑釁他,冷笑道:“表哥又如何。”

    又不是最后一定會成,也值得他如此炫耀。

    陳懷愣神,拿手指按按額頭,好像眼前的少年郎誤會了,他今日又不是來對罵的。

    嘴里直說道:“我想你是誤會了,表哥就是表哥,我已經定親了好嗎!你哪里看出來,我是來跟你搶人的?!”

    這話倒讓裴恒昭難得出現了錯愕的表情,一時好像難以理解自己聽到的。

    難道真是自己搞錯了?

    他狐疑地看著陳懷,又聽見陳懷說道:“本來我今日還想替你在我姨母那里美言幾句的,看來你怕是并不需要。還有瞧你這般愛拈酸吃醋,等我回去,必定將我家里幾個未成婚的弟弟帶過來,總有一個能得到歲歲青眼。”

    陳懷雙手抱胸,一副你再橫,我遲早得把你的窩給端了的姿態。

    裴恒昭干咳一聲,誰讓陳懷上來就是這種語氣,又聽了褚長隱的一些話,看到后不就自然而然地誤會了。

    不過他能屈能伸,扯出個僵硬的笑容來,拿起旁邊茶壺給陳懷斟了一杯茶,雙手送上,“陳郎君,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陳懷姿態做足了,昂著下巴,“你放那兒吧。”

    臭小子,還敢跟我斗。

    不過想起他的救命之恩,陳懷覺得自己還是得指點這小子,“你就不好奇,我到底是怎么知道你的嗎?”

    作者有話說:

    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

    第61章 糟豬蹄爪

    裴恒昭看著他, 只說了一句,“洗耳恭聽。”

    陳懷夾了一口菜,沒有開口, 倒不是端架子, 只是在想該怎么說。

    他接到信后,花了好多天從明州趕過來, 先去的文繡院, 陳歡在繡院外的茶坊跟他見面。

    那時她第一句話說的是, “阿懷, 讓你從明州趕來,這一路上辛苦了,只是姑母這件事, 還真得托付給你。

    你表妹今年雖然生辰未過, 卻也將至十八。我和你姨父日夜cao心,今年終于有了眉目,他為人看著不錯,父母和meimei也可以。”

    陳懷問道:“既然不錯, 姑母又為何憂愁。”

    “世上有些人大多面甜心苦, 又或是表里不一,我當娘的, 又怎么可能只憑幾次照面,就將女兒匆匆許配出去。你怕是不知道, 太學臨近的一條街, 就是妓館, 學子經常會去那里, 我想要你幫我打聽打聽。”

    陳懷又問她, “姑母, 你就這么看重此人,雖然人家還未婚嫁,可要是已經有了喜歡之人,可如何是好,更何況你們并未說開,這樣到時又該如何?”

    “好兒郎自是要早早下手,我多打探一番,到時候若是人好,讓你姑父找人說去,若是打探出來不盡人意,那就再換,若是一個又一個都不成事。

    索性不嫁,我帶著你表妹去外頭呆幾年,回來就說和離了可成,反正到時候真到這一步了,女兒我又不是養不起。何必非得一定要在矮子個里找出人來嫁。不用多言,你就幫姑母打探一番。”

    陳歡性子不軟,她生在海商世族里,又不是沒有見過爾虞我詐,軟弱可欺且無城府的人,在這個世道也無法混下去。

    不然也不可能回到汴京兩年時間,就在文繡院當上了教頭,她的心思可比祝清和要來得深,要想得更多。

    陳懷回過神,看向裴恒昭,費力地做了個揖手禮,十分坦蕩地說:“在這里先跟你陪個不是,我跟了你幾天,也打聽了不少你的事情。這件事情不管我是何想法,都不算光明磊落。”

    主要是陳懷怕以后他得知了此事,兩人又已經成親,到時候還因為這個鬧生分,那不是害人。

    他以為裴恒昭會動怒,可是卻沒有,只是很平靜地問他,“然后呢?”

    這個還真沒有什么好生氣的,他每天都在太學,又沒有干任何不好的事情,連勾欄瓦舍都未曾去過,并不怕人打聽。

    身正不怕影子斜。

    更何況,對他而言是件好事。

    陳懷覺得眼前人的心思很難猜,并不按照尋常路來,他攤手,“如果要談你在太學里白天讀書,晚上還要伏案,每天都在里頭沒出門,那確實沒有什么好說的。不過若是談到,你曾有一日出門,站在食店外頭良久的事情,那可就值得大說特說了。”

    “行了,此事我已經知曉,也不會計較,你不用再往下說了,就此打住。”

    裴恒昭打斷了他的話,這事要是再說下去,兩個人之間就真的沒什么好聊的。

    兩人默默對視一眼,陳懷倒是有心接著說下去,還是換了個話題,喝了一杯茶后,隱晦地說道:“你也莫怪,我聽得一句古話,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裴恒昭默默點頭,從知道陳懷定親開始,他心里就明白了此間關系,世上父母大多這般,無可指摘。

    “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這件事我會幫你美言的,但你可盡快說明才是”,陳懷壓低聲音,“畢竟我姨母手里還有不少人選,一個不成就再換。

    況且我是覺得,雙方既然彼此都有意,又有些知根知底,何必在此事上拖延,你說對吧?給你支個招,我表弟后日的生辰,正值谷雨,你看是否賞個臉,我也好幫你們先口頭促成此事,至于如何商議,那就是你和我姑母姑父的事情了。

    當然,最要緊的就是我表妹的態度,我們家從來不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你看如何?”

    陳懷也就是面對救命恩人才有這么好心,旁人他哪里會這般盡心盡力,才不會管別人死活。

    “如此草率?怎么也得我娘從杭城趕過來,親自商議此事才對。”

    裴恒昭哪怕再想快一步,也不能這樣直接自己上門談,這一點都不鄭重,他做不出來。

    更何況這信才剛寄出去,想要等人過來,也沒有那么快。

    “懂什么叫口頭商定嗎?實話跟你直說,我姑母打算的就是榜前約婿,并不是正經定親,你要是定親自己一個人上門,看她會不會把你給趕出去。若是你覺得可行,就那天過來。”

    陳懷一副你自己看著辦的表情,隨后開始吃菜,辛辛苦苦準備的菜都要冷掉了。

    留下裴恒昭心不在焉地夾著菜,榜前約婿,好像并無不可。

    只是得好好想想,那日該怎么說。

    樓下的祝陳愿忙活著食店里的事情,不知道兩人在樓上聊什么,就看見兩人下來后,還不等裴恒昭說話告辭,陳懷直接將他推到門外,一關門了事。

    轉過身回來一笑,“表妹,這不是裴郎君急著走,我做好事給他送出去。”

    心里想的卻是,解氣了。

    祝陳愿白了他一眼,默默回到食店里,最后打烊的時候,只有她和陳懷一起回去。

    祝程勉最近都是跟著祝清和在書鋪里念書寫大字,并不來食店里。

    “表妹,你看我這么大老遠過來,是不是得給我也燒一桌好菜,在外面替別人忙碌,風餐露宿,偏偏正主還不知道,哎,表妹,祝陳愿!你給我走慢一點,不燒就算了,你走那么快干嘛,不知道你表哥身上有傷嗎??”

    陳懷眼見祝陳愿越走越快,在后面氣急敗壞地喊道,小丫頭脾氣還挺大的。

    “行了,別喊了,明天中午給你做頓家宴,正好我阿娘她休沐。”

    祝陳愿屬實不耐煩聽他講一堆話。

    “這還差不多,小沒良心的。”

    陳懷念叨了一句,等之后他們兩個要是成婚,送他一份大禮不為過吧,在海上翻船都沒有受過這么大的罪,倒是一上岸,還受傷了,疼得他齜牙咧嘴的。

    其他人都還沒有回來,陳懷挨不住了,對祝陳愿喊了一聲,“你跟姑母姑父還有表弟說一聲,我今日疲乏,先回屋歇著去了。”

    “要不我給你煮點東西,吃了再睡,表哥,你身上沒有哪里不舒服吧。”

    “現在啥山珍海味我都吃不下,我就等著吃明日這頓家宴。沒什么事,就是累了,你也趕緊回屋歇著去。”

    陳懷擺手,走到客房歇下。

    等到隔日天明,他才去找陳歡,夫婦倆帶著他到隔壁書房說話。

    陳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著他包好的手,心疼道:“要是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說什么都不該讓你去的。”

    “姑母,不過是小傷,你忘了我小時候爬樹摔下來,還躺了好幾天呢,這才哪跟哪,過兩日就好了,回明州后一點也看不出來。好了,不說這個,之前你托我辦的事,有眉目了。”

    陳懷趕緊轉移話題,生怕等會兒陳歡自責。

    “你快說說,我瞧著含章是個不錯的孩子,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陳歡語氣有些著急和不確信。

    “先不說旁的,只說我這一雙手,要不是他在一旁上前來,只怕我那日受的傷不輕。”

    他大概說了一下當時的情況,還是讓陳歡聽得揪心,后面接著說道:“是個坦蕩的君子,至少表里如一,愛憎分明。至于你擔憂的問題,姑母,你還不如擔憂他日后與書為伴好,每天不是忙著讀四書五經,就是早晚習射,未曾去過那些地方。”

    也如實說了,自己向裴恒昭坦白的事情。

    陳歡也并不心虛,此事如果她不做,到時候萬一找了個人面獸心的,后悔也沒有用。只是之后還是得當面說清楚。

    “你說得對,這孩子沒什么大問題就好,我和你姑父也算是可以稍稍放下心來,也別怪我們兩個如此謹慎,這女兒家的大事,還是得要細細考量思慮過的。”

    陳歡微微嘆氣,這世道就是如此,男子休妻再娶都是常事,女兒家就得守潔,也不知道那些文人掀起的什么風氣,真真叫人作嘔。

    “姑母,這確實得好好看,我請了他明日過來,我瞧他也是少年慕艾,既然兩方有意,大家都是敞亮人,不如說開,若是能成就商量,不能成就就再細想。你們也別覺得快,畢竟好兒郎也總是搶手的,我昨日打馬球時,他一出來,有些小娘子都差點扔繡帕,錯過可比不成還要讓人難受。”

    陳懷不愧是經商的,心思活泛,短短幾句話,讓他們夫妻兩個都動搖了心思,確實不能拖。

    今年的省闈晚,科舉也延期到八月末,若是按照榜前約婿,到時候放榜,考中了則皆大歡喜,沒考中也隨兒女心意,正好趕上歲歲九月的生辰,到時候定親走個半年,便可成婚。

    “你去廚房看看歲歲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和你姨父在這里商量一番。”

    陳懷聽著這話,識趣地出門,才剛邁出廳堂,就聞到了一股香味。

    里面的祝陳愿正在切配料,陳懷探頭過去問她,“好香啊,歲歲你準備燒什么?”

    “表哥你不是遠道而來,我當然得燒點你愛吃的東西,可別說我沒良心,在做你愛吃的糟豬蹄爪還有rou鲊和蛤蜊米脯羹,配點小菜,反正你天天就吃這三樣也不會覺得難受。”

    祝陳愿調侃道,要是陳望和陳祁兄弟兩都愛吃筍,那么陳懷則是吃這幾樣東西,可以每日換一家食店,也不點別的,就點這幾樣。

    杭城和明州人有多愛吃糟貨,從酒樓到小攤上都有賣,過路邊上擺滿了糟貨,萬物皆可糟,諸如糟羊蹄、糟脆筋、糟蟹、糟蘿卜和糟黃芽等。不過雖然不用濃油醬赤,吃起來也別有風味。

    “還算你有良心。”

    隨著陳懷的聲音,她將鍋中焯好水的豬蹄撈出來,稍微放涼等到能入手后,用手有方法的拍打,握住骨頭,用巧勁將骨頭全部都給取出來,保證豬蹄的完整。

    放到盆里,倒入酒糟,放上兩個時辰,恰好到晌午吃飯。

    陳懷那么個人站在這里礙事,祝陳愿干脆讓他看火,自己收拾已經泡了有段時間的蛤蜊,放到沸水里去燙,去殼取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