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小食店 第63節
最后,巷子外頭只剩下了祝陳愿和裴恒昭兩個人。 街巷清幽,無人經過,只有穿堂而過的風聲,吹得燭影晃動。 祝陳愿心里打鼓,低頭從袖子里拿出木盒,往前遞給他,側過頭不看他,而是說起自己打好的腹稿,“小郎君,這是上次在岐山時你給我包扎的帕子,洗干凈了,還給你,還有那幾包藥粉,我都用了,多謝。只是說好的要感謝你,可最近在趕往杭城上,沒來得及,實在是失禮。若是有時間,這頓飯在食店補上。” 快速地說完該說的話,祝陳愿才松了一口氣,等她說完后,感覺到手上一輕。 裴恒昭接過木盒,聲音溫柔似水,“不用介懷此事,更何況,小娘子你幫了我一個大忙,理應我謝你才是。” 他垂頭看木盒上的花紋,感受手指間淡淡的余溫,恍惚中有種感覺,自己好像行走在春日鮮妍的花叢中,越看越接近,則越陷越深。 “這怎么能混為一談,自是我謝我的,你謝你的。” 祝陳愿怕有人過來看到他們在這里說事不好,一時嘴快,脫口而出,感覺這話不對勁。 “倒是我”想岔了”,裴恒昭愣神,從唇齒間溢出一聲輕笑,“如果小娘子要謝的話,三日后見。” 他握緊木盒,游離的眼神落到青磚墻上,旁邊的燭光混著月光,將影子打在墻上。 裴恒昭看到自己的影子高大到掩蓋了祝陳愿的影子,只露出她的半張側臉,和裙擺,他莫名其妙耳朵發紅。 “那便說定了,我去里面看看他們抓到了沒。” 祝陳愿匆匆扔下一句話,跑進了門檻,直到后來他們走時,也沒有再露過面。 小貓櫻桃最后還是留在了祝家。 裴恒昭感受冷風拂過發熱的耳垂,帶著裴枝月慢慢走在街上。 “大哥,我問你一件事情。” 裴枝月踮起腳來悄悄地說。 “你問。”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手指摩挲著木盒,在想事情。 “大哥,你什么時候定親啊,我想要有個嫂子。” 裴枝月憋了半天,終于問出自己想問的,惹得裴恒昭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自己心里頭有些心虛。 便說道:“緣分到了就有了。” 她聽到后,嘟囔著說:“怎么你們老說緣分”,不過轉念一想,她轉動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沒開口。 走出很遠后,突然出聲,搖搖腦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大哥,你這樣是不成的!” 裴枝月干脆不走了,站在裴恒昭面前,叉腰告訴他,“你這樣子,等會兒我歲歲姐做了別人的嫂子,別人的那個,夫人怎么辦!你別以為我小,什么都不知道,可我明白,好姑娘不早點下手,都是別人家的!” 這話還是她聽阿娘跟嬤嬤說的,沒想到今日就能用上,她努力回想她們后頭說的話,“到時候,她們都定親了,你就是個…,孤,孤寡,孤寡老人!” 她忘記那個詞叫做什么,隨便編了個,還說得理直氣壯的。 年僅九歲的她根本不懂情愛,在她看來,喜歡就是不管怎么樣都要拿到手里。她喜歡祝陳愿,想要她做嫂子,便不遺余力地達成自己的目的。 裴枝月的話還沒有歇,她不服氣地說:“要不是我不能娶,還輪得到你嘛。” 裴恒昭感覺這些話像冷箭一般朝他四射過來,心口中了一箭又一箭。 他聲音艱澀,“你在說什么,什么是做別人的夫人?” 那么多話里,裴恒昭一直在想這句,他好像光是聽到,就難以接受,更別說在腦中細想。 “當然,歲歲姐會做那么好吃的飯菜,人長得那么漂亮,身上還那么香”,裴枝月說得很夸張,手里比劃,“舅舅見到她時,還問伯伯她有沒有婚嫁呢,指定是想替表哥問的。” “你表哥定親了。” 裴恒昭覺得自己是被她給氣糊涂了,居然相信一個小毛孩說的話。 “我又不止一個表哥,還有那么多都沒成親呢,表哥不行,還有堂哥啊。對啊!我堂哥也可以,做嫂子又不一定要親哥的。” 眼見裴枝月越說越離譜,沒有一個字他想聽的,裴恒昭難得失去了好教養,直接跨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巴,拎起她前走。 小沒良心的,枉他對她那么好,一天天盡胳膊肘往外拐。 好話不會說,每一句都跟割他的rou一般。 作者有話說: 開個玩笑: 后來,裴恒昭看見林家和裴家還未定親的男子,眼神都不對勁,旁敲側擊說了不少話,在這些人順利成婚上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感謝大家的留評,發個紅包吧,愛你們@w@ 第57章 荔枝腰子 裴枝月說的話根本不能細想, 以至于裴恒昭回去后翻來覆去睡不著,努力不去想心中的雜念,后來終于睡下, 卻陷入夢境中。 夢里細雨綿綿, 他沒撐傘在街上走,寂靜無人的街上, 迎面走過來兩個人, 裴恒昭沒在意, 直到熟悉的聲音從傘下傳來, 他回過頭去,祝陳愿和一名沒有面孔的男子同撐一把傘,從他身邊經過, 有說有笑。 裴恒昭站在原地, 久久沒動。 畫面一轉,突然變成了漫天的紅色,耳邊是敲鑼打鼓聲,他站在祝家的小巷中, 聽過路的人說:“今日可是祝家小娘子的大喜之日。” 他目光茫然, 心頭悸動,隨著一陣喧嘩且嘈雜的聲音后, 穿著婚服的男子從遠處走來,照舊看不清臉, 可裴恒昭知道, 那個人不是他。 一路跟在那人后面, 看著蒙面的新娘從院子里邁步出來。 裴恒昭沒有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只是木然地看著。 然后夢醒了。 裴恒昭穿著白色中衣, 從床上下來, 深深吐氣,胸膛上下起伏。 四月的天,他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個夢太過于真實,以至于醒來后都能記得那種肢體麻木的感覺。 還好只是個噩夢,他想開窗的手頓住,裴枝月的話又在腦中響起,如果止步不前,總有一天會成真的。 裴恒昭凝眉,思索著去浴房洗漱,等他重新換了身衣服后,拿出紙筆攤開放到桌上。 想給家里寫信,卻遲遲沒有動筆,他明白自己內心所想,如果不論前程,他想要上門求親,讓家里派人過來商量,君子立身得正,若是心悅,但又不做任何的表態,他覺得自己以后一定會后悔。 裴恒昭的性子不會在別的事情上優柔寡斷,可在這件事上,卻反復思慮,格外慎重。 握筆想往下寫時,停在那里,黑色的墨汁在宣紙上暈染開。 裴恒昭看著墨汁,想起了太公說的話。 他十八歲生辰那天,太公把他叫到書房里去,提筆寫了個情字掛起來。 太公讓他坐下,用蒼老卻有力的聲音說:“含章,今日過完十八的生辰,也算是長大了,如你一般十八的,很多都早早娶妻定親,可我知道你沒有那份心思。 但今日叫你來,就是想聊聊姻緣這件事,你也知曉,你出生那年,我就說過,以后婚姻大事由你自己做主,旁人不能插手。畢竟,娘子才是要陪你過一生的人,別人選的終歸不如自己挑的合心意。” “可你也要明白,我們家里不許納妾,也不許無故休妻,哪怕無子。” 太公在這上頭吃過太多的苦頭,他爹糟踐正妻,任由小妾作威作福,差點沒落得滅門之禍。待他成家后,便立了這條規矩,他不怕后繼無人,只怕家宅不寧。 “你若是真想求娶一女子,要先問自己,是否只是貪圖她的色相,因為看色相而生色心起□□,都是男子中常見的事情。含章,我不希望你也如此。若是她的色相打動你,讓你心生愛慕,他日年老色衰,是否會色衰愛弛。” “若你并非愛她色相,那你就得問自己,心悅她什么?這種喜愛,是否能夠長久,若是你說不出來喜歡她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不如問問內心,是否看見她時心生歡喜,不見她時心里惆悵,只要想到她,就覺得愉悅歡欣。你莫覺得害臊,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太公早些年看過太多在女色上摔跟頭的,或納妾,或尋花問柳,或拋棄發妻,無一例外沒有好下場。 他并不忌諱跟孫輩談論到情愛這件事,若是避而不談,那到時候在人生大事上草率,跌跟頭的還是他們。 “我想要你明白,并且確切的知道,自己愛什么,若是他日你想要求親,你便寫下來,到時候你過幾天再看,是不是依舊喜歡。這件事上,你得慎之又慎。” 裴恒昭放空腦袋思考,確實每次見到祝陳愿,他心里都會生出一股隱秘的歡喜,藏在最深處。 那到底為什么會動心? 真的是因為她的皮相嗎?他搖頭,她并非見過女子當中最漂亮的,可漂亮的女子有很多,卻沒有一個能入眼能記住的。 那到底心悅她什么呢? 是喜歡她溫柔性子底下的鮮活,還是喜歡她矜持卻又大膽,或是對待何事都認真的模樣,抑或心地純良至善。 裴恒昭發現自己想不明白,情之一字太難參透,比佛經還要難懂。 最后枯坐半天,紙上的墨團越來越多,可一個字也沒有動。 他一個人想不明白,不如去聽聽旁人的高見。 褚長隱應該回來了。 ———— 時隔那么久沒開食店,祝陳愿感覺自己手都生得不行,一大早起來就去采買菜蔬,至于葉大娘和夏小葉兩人,昨日就已經說好了。 等菜全部買好,也到了晌午的時候,還沒等她開始動刀,夏小葉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那么久沒見面,倒是又拔高了一些,只是不知道在忙什么活計,倒是瘦了不少。 “最近又出去找別的活計做了,怎么瘦了那么多?” 祝陳愿關切地問了一句。 夏小葉最近確實干了些別的活,全是為了賺夠開鋪子的銀錢,她在這段時間里完全想清楚了,把醬菜鋪子開起來,讓爹娘去賣,她還是在食店里干活,舍不得離開這里。 她點點頭,又笑起來,“忙著腌醬蘿卜呢,小娘子你之前教的,我自己回家做了好些,半個月前打開嘗了嘗,味道雖比不上小娘子的,但也不錯。” 夏小葉笑起來很憨,她特別想要把自己家好的變化說給祝陳愿聽,摸摸自己的腦袋說道:“腌的缸子多,我們一家是吃不完的,商量了一下,我爹娘就到城門口擺攤賣醬蘿卜去了,本來以為沒有多少人會要,但是那天一缸都賣完了,三天時間全部腌好的都賣光了。小賺了一筆銀錢,我爹就決定以后不去做役夫了,就擺攤賣醬菜和山貨,閑暇時就到鄉下去收菜。” 她是真的高興,對祝陳愿的感激之情難以言表,很想在家里做一頓飯菜答謝她,可想想自己家的情況,還是放下了這個念頭。 “那只有醬蘿卜可不夠,我這幾日多教你幾個簡單方便的,這樣也好多賣些銀錢。” 祝陳愿也是慚愧,自己走了那么長時間,倒是都耽誤了。 兩個人又說了些其他的,祝陳愿才開始cao刀,做今日的菜品荔枝腰子。 每次長久沒怎么做過菜時,她就喜歡做些考驗刀功的菜肴,荔枝腰子就是一道刀功菜。 荔枝并非是拿鮮荔枝跟腰子炒成菜,而是一種刀法。 祝陳愿拿來一個新鮮洗凈的腰子來,對半切開,外頭那層白膜全都給去掉,其余的處理干凈,平鋪在案板上,用刀橫豎各切數刀,要深卻不能切斷,且切出的荔枝花刀大小要一致,做出荔枝表殼紋理來。 燒開水來,將切好的腰子放到下面去燙,顏色由深變成淺色,即可撈出來,另起鍋燒熱,油至冒煙,下腰子快速翻炒,調料放入后收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