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160節
如無意外,這個時辰,尉遲蘭廷已經蘇醒了。 同時,身在姑蘇的尉遲磊,應該也已經收到了袁平蕙死去的消息,正匆匆忙忙地御劍趕來。 對尉遲蘭廷來說,這么快就要以新的身份和仇人第一次見面,將會是一場嚴峻的考驗。稍有不慎,就是死路一條。但桑洱知道,他一定能度過這一關。 日頭升至高空,午時,伶舟終于回來了。 他打包了鮮rou蟹黃小餛飩,已經不像剛出鍋時那么熱了,但那股飄香的氣味依然勾人。桑洱捧著碗,埋頭動勺,一口一個,吃得相當歡快。 只是,吃著吃著,桑洱卻感覺到了一股灼然的視線,落在自己頭頂上。 從進屋開始,伶舟就隔著桌子,坐在了她的正對面,抱著臂,微微抬起下巴,盯著她,仿佛在思索著什么。 他的眉骨很高,眼窩深而漂亮,因為五官分外凌厲,就連靜靜地看人,也會變成有攻擊性的審視。就像閑臥在地、凝視獵物的猛獸,與他對視,卻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又會在什么時候撲上來。 “怎么了?”桑洱有點兒莫名其妙,看了碗里的餛飩一眼,明白了:“你也想吃餛飩嗎?但你買得太少了,我已經吃掉一大半了,晚上我再下山給你買點吧。” 伶舟冷不丁道:“我已經知道‘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是什么意思了。” 桑洱握勺的手一抖,小餛飩的湯汁差點兒嗆進氣管:“咳!” 隨即,她的眼前就覆下了一片陰影。 這屋子里,原來那張木桌的桌子腿有點松。現在這張,是桑洱指使伶舟改造出來的,桌面變窄了很多。吃飯時,他們的膝蓋會抵著彼此。此刻,伶舟在對面一站起來,雙臂撐在桌子上,低下頭,就仿佛可以將她攏在自己的身體下。 伶舟垂眼,俯視著桑洱。 剛才在山下,那小販塞給他的書,伶舟隨意翻了一遍,就幾乎記住了全部的內容,不得不說,比九冥魔境里的魔物的花樣多得多了,讓他感到新奇又躍躍欲試。小販還和他說了很多關于“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的傳說典故。伶舟對那些換湯不換藥的情節興趣缺缺,唯有一點,他是牢牢記得的,那就是故事的主角最后都和恩人成親了。成親以后,才能一起做書上的事,還會永不分離。 總之,就和桑洱當初給他的答案大相徑庭。 這讓伶舟相當不滿。他更喜歡小販的解釋,也許是因為那本書上的內容,也因為“永不分離”四個字,切中了他某種隱秘的想法。 伶舟彎下腰來,鼻尖幾乎頂住了桑洱的鼻子,直截了當地問:“你為什么不讓我以身相許?” 他那張冷峻的臉驟然在眼前放大,桑洱心下一跳,條件反射地屏了下呼吸:“有人和你說了什么嗎?你真的知道以身相許是什么意思?” 伶舟冷冷道:“我當然知道,就是一起生活,一起生孩子。” 就在這時,桑洱的腦海里,久違地涌入了一段原文—— 【生孩子的愿望被狠狠拒絕后,桑桑并沒有氣餒,繼續守在伶舟身邊等待機會。畢竟她有頑強的意志——強,是打不死的小強的強。 沒想到,天賜的良機,這么快就降臨了。 來了桴石鎮一月有余,伶舟還沒有恢復記憶的跡象,也許,他一輩子都不會記起以前的事了。 此刻,桑桑忍不住心動了。 就試一試,搏一把吧。 “那好吧,我讓你對我以身相許,就這么說定了。我們選個好日子,把事情辦了,早點生個孩子好了。”】 桑洱:“……” 自從觸發了桴石鎮的劇情,桑洱就再也沒有被羞恥的劇情cao控過了。皆因她本來就不會在這一段故事里出場。 現在突然冒出了新的原文劇情,不用說,肯定是作者為了在崩壞的劇情里維護角色的人設而臨時加的。 但不得不說,這段劇情加得相當合理。伶舟如今記憶錯亂,沒有好轉的跡象。原主對“炮灰吃不了男主”的黃金鐵律一無所知。雖然一開始還忌憚著伶舟的主人身份和余威,不敢造次。但日子一天天過去,原主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僥幸心理,會順水推舟、接受伶舟的“獻身”也很正常。 如果原主一早知道伶舟最多還有半個月就會恢復正常,肯定不敢這么做。 桑洱輕咳一聲,忍著淡淡的羞恥,飛快地讀了一遍上述臺詞。 伶舟眼眸微微閃了下,歪頭道:“好日子是什么時候?” 桑洱撓了撓耳垂:“就半個月后吧。” 她已經猜到作者的套路了。按道理,原主是妖怪,并沒有人類那種先買票、后上車的儀式感,對伶舟是一整個餓虎撲食的饞嘴狀態。之所以會有“選個好日子”的臺詞,根本就是作者為了阻止原主真正吃到伶舟而設下的時間限制。反正伶舟肯定會在關鍵的節點之前清醒過來的。 . 雖說不知道伶舟哪根筋沒搭好,突然主動提出了要以身相許。但是,他籌備起婚禮來,還挺認真的,沒有一點敷衍。 桑洱的認真也不遑多讓。 愿望馬上要成真了,她對這場婚事,自然上心又熱切,甚至可以說有點兒矛盾,既希望快點到那一天,又希望這段時光可以慢下來,讓這種仿佛飄在云端、夢幻又期待的心情,能持續得更久一點。 在昭陽宗的時候已經經歷過一次婚事的籌備,桑洱還挺有經驗的。因為雙方都沒有長輩,六禮之中的不少流程都可以省略。不需要拜會父母、提親納彩,也不需要廣邀賓客祝福。 最重要的那場重頭戲,無非就是披上嫁衣、拜天地的那一步。 嫁衣的趕制需要時間,得盡快準備好。這天,留了宓銀看家,桑洱和伶舟一起下了山。 之前那家裁縫鋪的掌柜認識他們,桑洱收了人家送的腰帶,不想解釋太多,特意拉著伶舟繞遠了,去了另外一家裁縫鋪量身,還一起選了一匹細膩明艷的紅綢布料。 很少會見到未婚男女一起來訂做婚衣。干練又秀麗的女掌柜給他們量好了身,記下了尺寸,還感慨了一句:“二位的感情可真好,是馬上就要成婚了嗎?” 伶舟正站在柜臺旁,拿起了一只金鐲,有點兒出神。 純金的鐲身打磨得很光滑,金光燦燦,華麗精致。被這光一晃眼,不知為何,他的眼前好像浮現出了一些陌生而模糊,又帶有怪異的熟悉感的畫面。 陌生的仙宗,喜慶的日子,高燃紅燭的大殿,發狂傷人的獓狠,流淌在新郎官胸口的熔漿般的光芒…… 一眨眼,這些畫面又如煙消散了。 女掌柜的問題將他拉回了現實。 伶舟抬眸,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一暖。 桑洱聽了女掌柜的話,高興地繞住了他的臂彎,依偎在他身旁,笑得兩眼都彎成了月牙:“對,我馬上要成為他的媳婦兒啦!” 在明燈下,她的眼睛是那么地明亮,像落入了碎星。那一臉的滿足,仿佛有了他,比得到了全世界還快樂,此生再也不需要別的東西了。 燭光微晃,伶舟白皙的面容也被暈染出了一層淡淡的旖旎昏光。凌厲的眉骨,似乎也柔化了幾分。 “真好。”女掌柜看著這對璧人,笑了一聲,又推薦道:“既然已經做了婚衣,兩位要不要順帶也看看飾物呢?公子,你方才看的那個金鐲子,就很配這位姑娘啊。” 桑洱一聽,眼眸更亮了,抬頭期待地看著伶舟。 “你想要?”伶舟看了她一眼,很隨意地說:“那就全都買了吧。” 這家伙對金錢果然沒有概念,桑洱連忙制止了他:“別別別!不用,我要你剛才摸過的那一個就好了。” …… 不一會兒,桑洱愛不釋手地摸著手上的金鐲,滿臉笑容,和伶舟一起走出了裁縫鋪。 細想下來,在原文里,雖然伶舟不缺錢,但這卻是他第一次送禮物給原主。盡管是在靈識錯亂的狀態下送的,那也是一份正兒八經、不摻雜其它目的的禮物。 哪怕這只是一個不值錢的木鐲子,原主也會加倍珍惜。 桑洱也很喜歡它,主要因為它是沉甸甸的金子,又好看又值錢。 走著走著,伶舟緩下了腳步,像是之前上街遇到不懂的事情時一樣,低聲問她:“之后我們還要做些什么?” 桑洱摸了摸下巴:“接下來嘛,我們去看一下喜糖吧。雖然沒有賓客,但派給宓銀,讓她沾沾喜氣也是好的。” 夜幕降臨,桴石鎮華燈亮起,街上人潮涌動。 自從在裁縫鋪里當著外人的面承認了雙方的關系,又訂做了婚衣,就像是未來也跟著一錘定音了,不會再有她不想要的變數。 這一路走去,桑洱不再避諱地挽著伶舟的手臂,神采飛揚地嘿嘿笑著,快活不已。偶爾與小販或者面善的路人發生了對話,她也要拐彎抹角,硬是把話題轉到她和伶舟的關系上,誘使別人好奇地問起他們的關系。 仿佛就等著他們問這句話,桑洱立刻就綻開了笑容,歡天喜地地搶答:“對,我馬上就要當他的夫人啦!” “我們馬上要成親啦!” 恨不得把這件事昭告天下,讓全世界知道她的快樂。 最開始,她的回答還算是實事求是。但答著答著,答案就暗戳戳地變成了:“對,我就是他媳婦兒!” 伶舟:“……” 禮還沒成,就迫不及待地在別人眼中把關系坐實了。 仿佛每答一句,就是在往他的身上蓋一個章,將他圈為領地。 這一晚上,伶舟聽她這些話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可他罕見地沒說什么。相反,她每說一句,他胸膛左邊那個慣來死寂的地方,仿佛也溫熱和熨帖了幾分,那是他不懂的感覺。但他并不討厭。 只就是偶爾有點走神,眼前會晃過在裁縫鋪里回想起的那些稀碎的畫面。 . 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之下,婚服算是趕制出來了。 因為時間緊迫,兩套婚衣自然不會很華麗,刺繡圖案比一般人家的還要簡單,但是針腳還是挺整齊精致的。 宓銀這段時間非常嗜睡,體型也果然見風抽長了。某一日,她突然就從一個三歲小孩兒,變成了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兒。 剛得知了他們要成親時,宓銀驚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不過,她對新鮮事物的接受程度向來很高,很快就自告奮勇,表示要幫他們準備婚禮。 怎么說也是婚娶之事,不能隨隨便便就在平時起居作息的屋子里,對著簡陋的白墻舉辦。好在,就在這附近的山里,他們偶然找到了一座月老廟。廟里有點破舊和狹小,月老像也粘了蜘蛛網。但打掃打掃,再貼上紅窗紙,還是可以暫時挪用為拜堂的地方的。 到了吉日當天的傍晚,橙紅的天際飄來了灰藍的烏云,山間飄起了微微細雨。西邊天空是晚霞,東邊天空籠罩著雨霧。晴雨共天,蔚為壯觀。 在雨下起來前,他們就抵達了月老廟。臨近拜堂,才發現有一樣東西漏拿了。 到底第一次cao辦婚事,宓銀幫著收拾東西時,漏了最重要的一個東西——那就是與婚服匹配的紅蓋頭。 要是缺了它,就仿佛缺了點正式的味兒。 伶舟腳程最快,留下一句“我去拿”,就動身離開了。 如果放在普通人家里,拜堂前搞出這樣的烏龍,還要新郎趕回去拿紅蓋頭,說出去是要被笑話的。但人類的規矩在他們這一場荒誕、隨意又有些鄭重的婚禮里,好像都不必遵守。 在月老廟簡陋的后堂,桑洱換好了那襲火紅色的婚服,轉頭,看向窗外。 雨點噼里啪啦,越下越大了。晚霞漸漸隱沒在雨云后,遠方的山脈輪廓也看不清晰了。 伶舟已經去了很久了,不知道現在走到哪里了呢? 宓銀坐在她旁邊,托著腮,長吁短嘆:“好久啊,主人怎么還沒回來啊!” “再等等,外面下著雨呢。” 這時,一陣山風吹進了月老廟。兩支紅燭的火焰晃呀晃的,其中一支撲地滅了,還沒立穩,砸在了地上,斷成了兩截。 “哎呀,怎么倒了呀!”宓銀跳了起來:“主人的主人,你等著,我去拿新的,重新把它點上!” 不等桑洱叫住她,宓銀就“噠噠噠”地跑了。 月老廟沒了一盞燭燈,光線昏暗了幾分,那尊經年累月、已經有點褪色的榆木神像,仿佛籠了一層飄搖的紗。 桑洱站在殿中,仰起頭,看著月老那張慈藹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