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130節(jié)
可那種綿綿不息的空虛和痛楚,就是一直斷不了。 某日,裴渡醒來時,覺得頭很疼,臉頰guntang,才意識到自己發(fā)起高熱了。 他終于找了荒郊村子里的赤腳大夫,向他們買藥。回程時,在林間小路與幾個村中婦人擦肩而過。裴渡忽然想起了什么,攔住了她們。聽不懂她們的鄉(xiāng)音,他就比劃手勢,有點笨拙地買了一堆女人涂臉用的香膏。 除了買香膏,裴渡還弄了點修補房屋的材料回去。糊上了破掉的窗紙,還修好了門。這樣的話,他出門時,就可以鎖起房間了。 不僅如此,他還重新鋪了床。把秦桑梔躺著的那件他的外衣,換成了正兒八經(jīng)的干凈暖和的被褥。 蹲在床邊,認(rèn)認(rèn)真真地給她臉上干燥的地方涂上香膏。再坐在燭火下,托著腮看她。 聽說,龜息氣功,最長只能保持七七四十九天。 裴渡從來沒聽說過她練過這種東西,但他刻意讓自己忽略了這一點,固執(zhí)地抱著一份荒謬的希望——最近他的心臟老是痛,吃藥、運轉(zhuǎn)靈力調(diào)息也沒用。也許,只要等秦桑梔醒了,弄清楚“她究竟喜不喜歡他”這個問題,問她是不是給他下了什么蠱,自己就能不藥而愈了。 這么一想,裴渡的心情就詭異地好了幾分。 對四十九天后的結(jié)果翹首以盼,在閑下來時,裴渡除了照顧一具尸體,給她擦臉、抹香膏,就是研究那日的青銅法器。 這個法器,可以讓裴渡隨機地看見身邊人遇到的事,以血為媒介,即可觸發(fā)。只不過,觸發(fā)是有間歇的,不能一直用——這還是裴渡一次次地用自己的血去嘗試,摸索出來的規(guī)律。 裴渡隱約覺得自己不該沉迷這玩意兒。可他完全控制不住。 這個青銅沙漏,并不是每一次都讓裴渡看到指定的人。 雖然裴渡告訴自己,他只是無聊,不是為了看見活著的秦桑梔。但若進(jìn)了幻境,看見的不是她,那天醒來,他又會極不痛快。 . 這一等,就等到了四十九天后。 那日,裴渡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換了件干凈的衣服。從白天到黑夜,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床邊,耐心地等著床上的人睜開眼。 但所謂的“假死復(fù)活”,本就是毫無根據(jù)的推論。 枯坐到了翌日天明,他期盼的事,根本沒有發(fā)生。 裴渡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猛地起身,雙腿已經(jīng)麻了,可他不管,抓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劃著。翻來覆去、甚至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把日期又?jǐn)?shù)了一遍。 沒有錯。 四十九天已經(jīng)過了。 秦桑梔沒有假死。她就是死了,早就死透了。 一天一夜,枯坐至今,一無所獲。裴渡餓得惱火,就提著一個木桶,去溪邊捉魚。 這些日子,他的胃口一直不太好,不管吃什么,舌頭都淡淡的。本該多放點鹽,但裴渡卻詭異地保持了以前和她一起捉魚時的習(xí)慣——以前是因為沒鹽,不得不吃沒滋沒味的魚。如今是什么都有了,也要刻意守著過去的習(xí)慣。 一月,瀘曲附近已經(jīng)下起了雪,應(yīng)該快過年了。 荒郊的河流也結(jié)了一層薄冰,魚在底下游得很慢。裴渡孤零零地坐在河邊,生了一個火堆烤魚,看見魚皮已經(jīng)燒得金黃金黃,漸漸心情又好起來了,保持著笑容。 吃著吃著,他的目光又習(xí)慣性地掠向了對面的位置。 那里空空如也。 仿佛被什么刺到了眼,裴渡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開目光,望向?qū)Π叮l(fā)現(xiàn)那邊今天多了個雪人。 不知道是不是附近村子的小孩來堆過雪人。這雪人由兩團(tuán)一樣大的雪組成,坑坑洼洼,堆得特別丑。臉上的眼鼻唇是幾塊黑色石頭。兩側(cè)手的地方各插了一根樹枝。樹枝上的末端還滑稽地穿了一個紅包封袋。 裴渡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小金虎和玉墜。 看來是真的快過年了,連個破雪人也有紅包收。 這么想著,他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可慢慢地,這道笑容就是一凝。 突然想到,這么丑這么好笑的雪人,秦桑梔已經(jīng)看不到了。 如果她在這里的話,會說些什么呢?會一起樂呵呵地笑,還是拉著他,也在旁邊堆一個雪人? 還有現(xiàn)在烤著的這種沒滋沒味的大白魚。還有夏天時,他們一起去溪邊泡的那些rou紅紅、多汁又香脆的甜西瓜,在村鎮(zhèn)里沽的酒,她再也嘗不到了。 往后的每一個春夏秋冬,大時大節(jié),也不會有她了。 裴渡輕微地抖了抖,狼狽又有些兇狠地低下頭,大口咬著烤魚,仿佛滿不在乎。 吃得太急,有點想吐。 但再也不會有一只手拍他的背,讓他慢點吃了。 . 那天晚上,裴渡又情不自禁地拿出了那個青銅沙漏,放了點血。 但沒有等到幻境降臨,他就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道是遲來的幻境還是別的什么,慢慢地,裴渡睜開眼睛,看到了一片夜空——夾在冷巷里的一線狹窄的天。燈火與人聲,都那么地遙遠(yuǎn)。 辨認(rèn)了好半晌,裴渡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自己第一次遇見秦桑梔的地方。 那時候,他正在被秦家的人搜捕,從青樓翻了出來,倒在了空無一人的長巷里。一睜開眼,就看到了秦桑梔蹲在自己面前。 這是和她有關(guān)的幻境。 裴渡模糊地想,竟有了幾分舒心。 只是,按照先前的例子,幻境應(yīng)該與現(xiàn)實完全一樣。為什么他都睜開眼了,卻沒有看到秦桑梔? 也許她遲到了。 裴渡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沒有挪動半寸,老實地等著她出現(xiàn)。 但等啊等,一直等到了他渾身都疼了,疼得快死了,抻直了脖子,不斷著急地往巷子外面張望,她也一直沒出現(xiàn)。 也許是對他失望了,也后悔撿他回家了。這次,秦桑梔不來了。 裴渡渾身發(fā)冷,如墜冰窟。一種深切的恐懼,如潮水一樣淹沒了他。 如果這天夜晚秦桑梔沒有出現(xiàn),那就代表著他們從來沒有相遇過。連他偷來的那三年多的時光,都是假的。 條件反射地,裴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什么都摸不到。 他兇狠地一咬牙,按捺著心底的恐懼和委屈,撐著地,硬是爬了起來。 這個幻境肯定是出了錯! 沒關(guān)系,他知道秦桑梔住在哪里。她不來的話,換成他去找她也是一樣的。 她心腸很軟的。倒在她前面,他就不信她會不管自己。 幻境終究對他仁慈了一次,裴渡才一坐起,眩暈了一下,就發(fā)現(xiàn)周圍的景象又變了。變?yōu)榱怂稍诖采希蒙碛谑煜さ姆块g里——正是過去那三年多,他在秦府所住的房間。 床邊坐了一道輪廓模糊的身影,牽著他的手,低頭望他,仿佛有些無奈,輕嘆一聲:“這才多長時間,你怎么就成這樣了?” 她的手是溫暖的,語氣也一如往昔,比任何一次都真實。 仿佛中間什么壞事都沒發(fā)生過。他們依然住在瀘曲的家中。秦桑梔只是出了一趟遠(yuǎn)門,如今回來了。在她叫醒他前,他正在做噩夢,噩夢里的秦桑梔沒有來接他回家。 裴渡眨了眨眼,有點懵然地望著她。突然,往前一挪,抱住了她的腰。 她沒有反抗,握住他的手,給他把脈,低聲說:“奇怪,你的病應(yīng)該已經(jīng)好了呀。怎么臉色還這么難看?” “不知道。”裴渡收緊了手臂,聲音悶悶的,非常不講理地說:“肯定是因為你。” 被他抱著的人沒說話。 裴渡也沉默了一下,忽然低落地說:“我的玉墜和小金虎都不見了。” 她摸了摸他的頭:“不見了也沒辦法呀。有些東西,只會給你一次,不會有第二次了。” 這句溫柔又透露出無盡殘酷的話,終于刺破了夢境。 裴渡在破舊的客棧里醒來。 才發(fā)現(xiàn),他懷中的沙漏,原來從一開始就沒有啟動過。 他只不過是做了一個夢中夢而已。 夢醒,就一切成空了。 裴渡唇頰泛青,按住了胸口。那種綿延數(shù)月的疼痛和絕望,在這一剎那,突然以數(shù)倍之烈涌來,令他痛不欲生。 刀子剛捅進(jìn)身體的時候,還能談笑自若,絲毫不覺得疼。 敞著血糊糊的傷口,一直活著。 直到刀子抽走了很久以后,那遲鈍了很久的痛意,終于在這時,后知后覺地出現(xiàn)了。 . 這個寂寥的冬天,幾人歡喜幾人愁。悲歡悔恨,貪嗔癡怨,個中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在農(nóng)歷新年前夕,聚寶魔鼎在姑蘇附近出現(xiàn),魔修們的又一場競價拍賣會開始了。 本以為,這是一場和往年無異的拍賣會。孰料,今年卻出了一件頗為駭人聽聞的事。 按照聚寶魔鼎的規(guī)矩,莊家之位,往往都會交由勢力大、資歷老的魔修來輪流擔(dān)任。而這次負(fù)責(zé)坐莊的大魔修,連同其手下,竟在拍賣會期間,慘死在了休息的偏殿里。 看得出來,他們在死前,受了諸多酷刑。 從他們傷口形狀,可看出那刺客的武器頗為獨特,比劍刃更薄更短,像是某種薄銳的東西——譬如扇子所切割出來的。 消息傳出去后,眾說紛紜,為情殺人、為錢財殺人的說法都有。也有一些自詡知情的人說,這個大魔修生前修煉時常用活人做爐鼎。他那狗腿子手下,為投其所好,常在外面物色人選。不幸被捉回來充當(dāng)爐鼎的修士,最后都非死即殘。 這回,應(yīng)該是夜路走多了終遇鬼。有人找上門來,替某個“爐鼎”報仇了。 各種版本的傳言,流傳了好一陣子,因遲遲沒有下文,也就漸漸無人再提了。 . 二月初,天寒地坼。 某片方圓千里、荒無人跡的山巒上,積雪深冷,車馬難行。 枯枝掛滿了半透明的冰溜子,冷風(fēng)迅烈,迎面打得人難以睜目。 裴渡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走了多久,又摔倒了多少次。 靴中的雙足凍得麻痛,碾出了一串孤零零的腳印,綿延向高山深處的禁地。 他的背上,馱著一個被厚披風(fēng)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人。 一下輕微的顛簸,背上之人一條手臂從披風(fēng)里滑了出來,落到了裴渡的身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