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117節
不……不可能。 她不是這樣的人,不會這樣做的。 哪怕、哪怕她真的這樣決定,他也得親耳聽見她說,才算數。 裴渡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會信。 謝持風的眼底綻出了倔強的光芒,瞪著眼前的少年。無奈,窒息令他的視線一直在打花,太陽xue脹痛,已有點奄奄一息了。 在他瀕死之際,裴渡似乎終于玩夠本了,大發慈悲地挪開了靴子。 謝持風的衣衫上,已被踩出了一個黑乎乎的鞋印。 船艙外,一個比裴渡矮壯了很多的艄公走了過來。大概是常年在水上走,他膚色黝黑,眉毛上還長了一顆顯眼的大黑痣,手里拿著一根竹竿,諂媚地說:“裴公子,可以出發了。” 這艄公。平日就在碼頭處攬客,載人過江。冬季,渡江的人少了,其他艄公們都睡到中午才起來。今個兒,天還沒亮,碼頭居然來了個財神爺,給錢爽快,還只有一個要求——將一個昏迷的小孩帶離瀘曲,越遠越好,別的什么都不管不問。 這么好的活兒,這大黑痣艄公當即就揚起笑臉,攬了下來。 “嗯,給我有多遠把他扔多遠?!迸岫赏撕罅艘徊?,在懷里摸出了一個東西,扔到到謝持風的身上。 那是桑洱做給謝持風的小老虎錢袋。如今,已被剪刀大卸八塊,變得稀巴爛了。 裴渡卻沒有一點兒愧疚和心虛的神色。 在他的本能里,他喜歡的東西,如果自己得不到,寧可毀了,也不會落入別人之手。 小老虎的眼珠骨碌碌地轉,拖著碎線,滾到了艙板上。 謝持風的眸子瞪大了,咬緊了牙關。 裴渡本來已經轉身了,望著江上的波濤,忽然想到那只特別親近謝持風的、名叫松松的蠢狗,腳步一頓,轉身,低下頭,皮笑rou不笑地道了最后一句威脅:“如果我發現你敢回來,我就剁爛你的rou,拿去喂她的狗。滾吧?!?/br> . 謝持風消失得很突然。 他的房間干干凈凈,被鋪冰冷,仿佛從來都沒有住過人。 來的時候,他全身只有一件破衣服,一雙草鞋,沒有半點行裝。后來,桑洱給他添置的東西,他這次幾乎都沒帶走。只拿走了一兩件替換的衣裳,和幾個水果,就像那次臨時逃出瀘曲一樣。 桑洱被仆人叫醒后,第一反應也是不相信謝持風會就這樣走了。 前一天,謝持風還對她表露出了想拜師的意思,那就是沒有離開的計劃,怎么可能不打一聲招呼就走掉? 難道又是一次近距離的出逃? 桑洱隱隱覺得事有蹊蹺,但關鍵還是得先找到人。她叫來了府上的人,和上次一樣,安排眾人在瀘曲城內、城郊尋人。 眾人在討論時,裴渡就坐在一邊,慢條斯理地剝著橘子。 和桑洱不同,他顯然不著急,氣定神閑,嘴角上挑,還透露出了一絲微妙的愉悅——但此時的桑洱,并沒有注意到。 倒是最近已經很少對裴渡齜牙的松松,今天,一反常態,不斷地以前爪刨地,對裴渡露出了攻擊的姿態:“嗚嗚……汪!汪!” 甚至,好幾次都想撲上來,咬他的衣服。 裴渡望了它一眼,冷笑一聲,不以為意。 松松又去叼桑洱的衣擺,試圖拽動她。 但桑洱正忙著分配人員,只敷衍地摸了摸它的頭。松松轉了幾下,還是沒人理會它,最終低低地“嗚”了一聲,耷拉著尾巴,出去了。 當天,眾人就按照吩咐,四處去尋人。 謝持風有過逃跑的前科。但這回,他消失得要比上次徹底多了。廣撒網,也沒有一點消息。 一直到第二天的夜晚,桑洱眉頭緊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頭猛跳。 當夜,她趕到了瀘曲的渡口,向在那一帶駐扎的船夫們打聽,他們這幾天有沒有見到一個小孩兒來過附近。以及,平日行走在江上,有沒有見過一個眉毛上長了大黑痣的艄公。 在九冥魔境的夢魘里,桑洱記得,在船上的日日夜夜,謝持風都是被繩子綁著的。 桑洱不能確定謝持風是在哪里、在什么情形下上了這艘賊船。不過,根據看到的畫面,桑洱猜測,謝持風有可能是受了艄公哄騙,上了船才被綁起來的,也有可能是被直接擄上船的。 在這之前,桑洱還暗中打聽過,瀘曲這邊的碼頭有沒有這個黑痣艄公,得到的答案是沒有。也就是說,謝持風遇險的地方應該不是瀘曲。 今天,桑洱也只是來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線索而已。畢竟艄公們都在江上討生活,未必顧得上同行長什么樣。 說起小孩兒,眾人都搖頭說沒看見。但一問到大黑痣艄公,立刻就有人點頭道:“確實有這個人。他是最近半個月才來的,眉毛有一顆很顯眼的痣嘛,喏,他的船之前是停在那邊的?!?/br> 說罷,這高瘦的男人指了指前面的一塊石碑。 最近半個月才來的? 桑洱暗罵一聲,追問道:“那他人呢?” 幾個艄公七嘴八舌:“不知道,我都兩三天沒見過他了。你們有見過嗎?” “我也沒見到他,好幾天沒出現了吧?!?/br> …… 桑洱聽到這里,就明白了什么,沒有再問下去,打道回府了。 兩三天的時間,茫茫江河,錯綜復雜的水道,已經不可能把謝持風追回來了。 況且,她也不可能去攔截。 未來是已經定好的。 為了達到最后的結局,中途的每一步演變、每一件事,都是一環扣一環的,不論悲喜,都不能改變。 若是因為一時憐憫去插手艄公這件事,可能反而會害了謝持風,讓箐遙真人沒法在郎千夜迫害他時,及時出現,救下他。 桑洱只是覺得,如果她早知道謝持風會走得那么突然,在前一天吃完晚飯后,她會更認真地和他告別,還可以叮囑他一些事。 . 忠叔等人都有點疑惑——前兩天,桑洱還著急地四處找人。結果,去完渡口回來,她就讓他們不用繼續找了。 人也確實是找不到,眾人便只能懷著遺憾的心情,聽從吩咐,就此作罷。 . 和謝持風的相遇,是兩條路線的交錯。 他離開后,桑洱的日子也恢復了尋常。 相比以前,其實也沒有太大差別,只是桌子上的碗筷少了一副而已。 等到這個漫長的冬天結束,雪融山暖時,桑洱算了一下時間,此時的謝持風,應該已經抵達了昭陽宗,遇見箐遙真人、蒲正初等良師益友,終于真正地松了一口氣。 沒有了謝持風,裴渡的心情很舒坦,若無其事地繼續伴在桑洱的身邊。 一切,都往他希望的方向演變。 煩人的小乞丐徹底消失,年關的風波平息。 此后的日子,桑洱依舊時不時會“救風塵”,但沒有留下任何人在府中長住。 不會再有人堂而皇之地進入自己劃定的地盤,對秦桑梔流哈喇子。這讓裴渡感到了滿意。 春去冬來,白駒過隙。 日子無聲無息地從指間溜走。 轉眼,已過去了三年時光。 【裴渡路線】的進度條,變成了2300/5000,已然開始進入尾聲。 第72章 立秋過后,秋老虎來勢洶洶,盤踞在大地上空。 午時,烈日炎炎,海天云蒸。大地仿佛成了一個合緊了蓋子的蒸籠。 荒草萋萋的林間小道旁,立著一塊沉重古樸的大石碑。它約莫兩人高,陰面爬滿青苔。在連年的風吹日曬下,碑文已變得模糊不清,只依稀辨出了“青雷谷”幾個字。 桑洱的雙頰熱得微微泛紅,蹲在樹蔭下,“咔嚓”地咬了一口甘蔗。銀劍卸了下來,倚在了石碑的底座處。 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她已經在【裴渡路線】待了三年多了。 這是桑洱迄今為止待得最久的一條路線,“秦桑梔”也是她附身過的最長壽的一個馬甲了——已經過了二十二歲。 桑洱幽幽地感慨:“居然活到了二字出頭,好久沒試過那么長壽了?!?/br> 系統:“……” 即使是修仙界,女修到了這個年紀還不成親,也是會被人當成異類的。但估計是桑洱“愛救風塵”的名頭傳得太遠了,這三年來,她壓根沒有任何正經的桃花,也沒有人向她提親。 好在,桑洱早已自立,唯二能管她的秦菱和董邵離也不在人世了,自然不會有人敢對她指指點點。日子不知道過得有多逍遙自在。 在這三年間,桑洱敬業勤懇地當著裴渡的舔狗。 雖說她走的不是苦情卑微的舔狗路線,而是出錢又出力的金主型舔狗。但俗話說得好,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天下的舔狗,本質也相通的。舔人的方式,重合率高達99%。 在劇情的強制之下,桑洱將【舔狗必做清單】從頭到尾打卡了一遍。 為裴渡鞍前馬后,框框撞墻。外出打怪時替他涉險、為他擋傷。稀有的丹藥與法器、各種修煉的秘法,都毫無保留,悉數奉上。偶見他有幾聲咳嗽,就會緊張地燉好川貝雪梨,看著他喝下。一起度過了三載生辰,為他精心準備禮物。炎炎夏日,為他拭汗。歲末天寒,為他圍上圍脖。過年一起烘火爐,包餃子。除夕的煙火在夜空綻開時,做第一個對他說“新年快樂”的人…… 記得某一年過年,裴渡忽然心血來潮,自告奮勇,提出今年的春揮由他來寫。 桑洱:“……” 桑洱還深深記得他那一手讓人窒息的丑字,但看他一雙眼睛亮亮的,又不忍心打擊他的積極性,勉強點了頭。這就導致了,在那一年里,每一個上門來送禮、做客的人,心中都會嘀咕著同樣的疑問——桑洱家里的這一張張潦草中含有幾分抽象,丑陋中又透出幾分孤高的書法大作,到底是出自哪位大師之手的? 到了夏天,就是最好玩的時候。他們會一起去小溪里泡冰西瓜。裴渡會挽起褲腳,彎腰在下游捉魚。溪水清澈,大白魚的鱗片滑溜溜的,一離了水就彈跳個不停,抓不穩便會跳走。桑洱總會坐在石頭上,邊吃西瓜邊看熱鬧般指揮:“這里這里!” “看,那邊又有一條!” 到最后,兩人的衣服都被水花潑得半濕了,才終于吃上了沒鹽沒味的烤魚。明明很傻,但活潑又明朗的笑聲,卻一直沒停過。 到了秋天,他們會去靈石集市。有時碰見漫天要價的靈石販子,裴渡會堵在他攤位前討價還價,每逢砍到了好價錢,又成交了,裴渡就會得意地回頭,看到桑洱笑著對他比一個大拇指——她告訴他這是夸贊的意思?;爻虝r,借宿在炊煙裊裊的村寨,再沽幾壺酒帶走。 時日推移,組成了年。 年復一年,日子過得細水長流,溫馨平靜。 裴渡的惡劣、調皮、莫名其妙的小脾氣、小性子,都被溫柔地包容了。 即便有波折和矛盾,也是無傷大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