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85節
裴渡從門縫處看見有人來了,暗罵一聲,只能從窗戶翻了下去。無奈,這些天,因為缺乏藥物和護理,他的傷口有點發炎,人也發著低燒,沒走多遠,就倒在了暗巷里。 再睜眼時,他就遇到了秦桑梔。 認出了對方是董邵離的養女以后,裴渡的騙局,就順水推舟地開始了。 桑洱正在回想情節。忽然,她的腦海里彈出了一段原文—— 【葬禮以后,秦桑梔回到家里。回憶起秦躍與妻子互相依偎的一幕幕,心情煩悶,打算出門逛逛、散散心。 不知不覺,她散步到了東街,打算去買點糖蓮糕吃。路過青樓旁邊那條巷子時,她忽然瞟見,地上躺了一個人。 一個少年。】 系統:“叮!劇情任務發布。請宿主在半小時內填補該段情節空缺。事成后,將減除炮灰指數30點。違規或超時完成,則懲罰增加300點。現在,倒計時開始。” 看吧,一說就來了。是時候去撿裴渡回家了。 時間只有半小時,必須速戰速決。 桑洱整了整衣裳,噔噔噔地下了樓。 下仆見她要出門,趕緊跟上。桑洱卻擺擺手,表示自己只是出去散步,不用他們跟著。 下仆只好目送著她往東街的方向走去。 瀘曲的分區涇渭分明。東街是最熱鬧的市井之地,酒館、茶樓、戲樓、賭坊云集,還有諸多糜艷的風月場所。 夏天,天色暗下去后,也不是全黑,而是霧藍的色澤,仿佛罩了一層紗。街上華燈已亮。桑洱穿過了熙熙攘攘的大街,很快,就來到了目的地——那座青樓前。 青樓的門口,守著兩個冷臉的青年,像兩尊不好惹的門神。桑洱認出了這是秦家的人,果然,他們已經在搜查青樓了。 沒有讓他們發現自己,桑洱轉身,繞到了青樓后方的那條巷子里。 此地清冷安靜,烏漆嘛黑。高處的燈火透不進來。走近了才看見,地上果然躺了一個生死不知的人影。半邊身體隱沒在黑暗里,只能看見兩條長腿。 桑洱環顧四周,確定沒人跟著自己,才輕手輕腳地上前,蹲下來,從懷里取出了很久沒用過的鳳凰符,“呲”地燃起了它。 鳳凰符無風自舞,在空中低飛。借著火光中,桑洱終于看見了他的全容,心口微微一跳。 果然是裴渡。 這時的裴渡,只不過是一個十五、十六歲的少年。一頭褐色微卷的濃密長發,高扎成了馬尾,兩縷漏在頰邊。面容蒼白,唇角微翹,俊俏狡黠。 相比起十二年后在九冥魔境現身的那一次,眼前的裴渡,明顯要多出幾分符合這個年紀的稚氣。 裴渡的母親韓非衣是魔修,有異域血統。這使得裴渡的發色、眼珠色澤都偏淺,輪廓又極為深邃秀美,骨骼高低起伏。可惜的是,這么漂亮的一張臉,卻被額上一個黥上去的字給破壞了。 這似乎是西域的文字,約莫指甲蓋大小,有點像是妖異的花紋。 韓非衣死后,裴渡不得不在市井討生活。他的性格比謝持風更放得開,很適應三教九流的環境。但在初期,因為年紀太小,還是曾經被欺負過,差點就被人賣去當奴隸了。 他額頭上的這個字,就是當時的買主黥下的。就像給自家的畜生打烙印一樣。 后來,這窩人販子以及這名買家,都被裴渡報復得很慘,幾乎死無全尸。可這個恥辱的印記,也無法去掉了。 所以,裴渡平時會用額飾擋住它。此時額飾已碎,這印記自然也就露出來了。 桑洱的目光徐徐下落,越過了他的胸膛,停在了他的腹部上。 裴渡的腹部,在此時,并沒有詭異的膨隆,是平坦而緊實的。 果然,他不是天生就…… 就在這時,桑洱看見他的胸膛顫抖,沙啞悶咳了一聲,緩緩地睜開了雙目。 第52章 在九冥魔境里第一次見面時,裴渡的眼睛,就讓桑洱印象深刻。 由于帶了異域的血統,裴渡的睫毛比常人更卷翹濃密。緩緩顫抖上掀,眸中鑲嵌著一對琥珀色的眼珠。 誰能想到,一雙這么干凈美麗、不沾血腥的眼睛,竟屬于一個令人膽寒的惡鬼少年所有。 在桑洱觀察他的時候,裴渡也正戒備地盯著她。 由于眼睛不能一下子適應昏黑小巷里的火光,在一開始,裴渡并沒有看清桑洱的臉,只看見了上空的鳳凰符。幾乎是一瞬間,他的心頭就涌出了兇殘冰冷的殺念,與窮途末路的歹意。 可以驅動鳳凰符,那么,這個人肯定是修士。 是修士,又突然出現在青樓外,會不會是秦家的走狗? 若是換了平時,視人命為草芥的裴渡,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立刻殺了這個人,以絕后患。 可衡量一下自己眼下的狀態——發著低燒,渾身酸軟乏力,傷口滲出臭水,久不愈合…… 若能一擊斃命,殺了這人,自然是一了百了。若不小心失了手,反而會打草驚蛇,那就真的要淪落至前有虎、后有狼的境地中去了。 桑洱并不知道裴渡見她的第一面,就在忖度她好不好殺。為了表示自身沒有惡意,她低頭看著少年,語氣擔憂而溫和:“你是什么人啊,為什么會倒在這種地方?這附近可有你的家人朋友?” 裴渡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瞇起了眼。 聽起來……這個人似乎不知道青樓里發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是誰? 就在這時,鳳凰符灼目的火光在夜風中變得微弱了幾分。 眼前之人被逆光模糊了的輪廓,一點點地褪去了朦朧。裴渡終于看清了桑洱的面容。貓一樣的瞳孔驟然細縮。 是她?! 對方卻似乎對他的反應無知無覺,還在關切地問:“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難了?不管怎么樣,總不能一直躺在這里。你放心,我會治傷,你隨我回去吧。有什么解決不了的難題,也可以之后再說。” 頭上的鶯巢燕壘中,靡靡樂音不絕于耳。其中,似乎夾雜了杯盞砸地的碎裂聲、不滿的問話聲,還有靴子急速蹬過木板的“咚咚”,或許再等一會兒,他們就會發現,己方尋找多日的兇徒,此就躺在了與他們一墻之隔的長巷里。 “……”在電光火石之間,裴渡已做出了抉擇,輕輕地咧了咧嘴,聲音沙啞虛弱而無害:“好啊。” 桑洱得了允許,松了口氣,彎腰靠近了他,試圖將裴渡抱起來。 她的頭發與脖頸都有一股馨香的氣味,并沒有嫌棄地上這個一身沙泥、來歷不明的少年臟。 裴渡低低地抽了口氣,狀若順從,左臂搭上了她的肩,頭也歪了過去。但在桑洱看不見的地方,他的左手五指卻微微收緊,做出了殺招,瞄準了她纖弱的頸。 若桑洱有任何不軌的舉動,他可以立刻掐碎她的喉骨,折斷她的脖子。 但很快,裴渡就發現自己似乎多慮了。 他常與亡命之徒打交道,近身rou搏也不在少數。確實有人玩過先裝成他的朋友,再在后面暗算他的把戲,但都被裴渡識破了。因為,當一個人對另一人有敵意時,即使偽裝得再友好,身體的本能反應,也會出賣主人的防備心。而往往,偷襲會發生在兩人靠近那一刻。 可這人,竟對他沒有一點防備,直接將各處要害都袒露給了他。 實際上,桑洱并非不知道裴渡有多變態。縱然他此刻看起來很虛弱,但與之貼近時,桑洱還是會有一種與毒蛇纏綿、頭皮輕微發麻的感覺。 只不過,桑洱好歹看過后文,知道裴渡不會讓她死得那么痛快。所以,暫時可以放心罷了。 裴渡的年紀,比桑洱這副身體要小兩三歲,還沒有到身高抽條最快的時候,只比桑洱高出小半個頭。但扶起他來,也頗為吃力。就這樣一步步地挪回去,恐怕要走到天亮。 來到巷口,桑洱將他扶到墻邊一個木箱上,讓他坐下:“你坐好,我去找人幫忙。” 裴渡藏身于陰影中,捂著傷口,靠在圍墻上,仰起脖子,眼珠若有所思地瞟向了街對面。 桑洱在街對面攔住了一個正在休息的挑貨郎。 挑貨郎生得黝黑壯實,手邊不僅有扁擔,還有小推車。有錢能使鬼推磨,桑洱出手大方,挑貨郎收了她的錢,露出笑容,二話不說,就推著一輛小空車過來了。這小空車上恰好能坐兩個人。 他們過來的時候,裴渡已經扯上兜帽,擋住了臉。挑貨郎賣力地拉著車,載著兩人,穿過車水馬龍的大街,轉入了一條清冷的小路上。 與此同時,秦家的人飛快地跑下了樓。 在青樓里,幾乎都是暗送秋波的鶯鶯燕燕和喝得醉醺醺的嫖客,根本搜不到可疑的人。唯有二樓一個房間有點古怪。敲門無人應,眾人撞門進去,才發現里面空無一人,窗戶大開。夏夜的風吹入,空氣里卻仍殘留著一絲藥味。 他們去問老鴇,老鴇膽戰心驚地搖頭擺手,表示不知道里面的客人姓甚名誰,甚至長什么樣也不知道。這客人來的時候就戴著兜帽。這些日子,也沒有叫過樓里的姑娘去伺候,就是每日讓他們做好飯菜,送到門外而已。 秦家的人一聽,便知藏身在這里的很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刺客,匆匆下樓。在街上,恰好迎面遇到了挑貨郎。他們不以為意地掃了一眼挑貨郎的身影,甚至沒記住他那張平庸老實的臉,就與之擦肩而過了。 . 桑洱讓挑貨郎把他們送到家,從后門進了宅子。幾個仆人聞訊而來,看見這陣仗,微微一驚,就露出了習以為常的表情——他們已經習慣自家小姐動不動就救人回來了。 有句話不敢明著說,但大家都心中有數——每個被小姐救回來的人,都和大公子長得有點相似。也不難猜出小姐的心結。 …… 桑洱將裴渡扶進客房,同時吩咐仆人去燒熱水,她自己則去柜子里尋找藥物、剪刀等東西。 裴渡走進房間的第一反應,不是欣賞雅致的環境,而是快速地抬頭,掃了一圈天花板,確定每一個可能藏有貓膩的死角都沒有埋伏,才眼珠一轉,收起目光,坐到了床上。 桑洱屏退下人,擼起袖子,親自給裴渡處理傷口,因為怕黏連,她小心翼翼地用剪子剪開了他的衣服,一看到傷口,就眉頭直皺。 裴渡的傷口,基本都集中在了右半身,右肩、右后背、右腿。傷口淺一點的地方,已經結了薄薄的痂。唯獨右肩的那處砍傷,皮rou翻卷,泛紅腫起,淌出了黏膩的濕液。一看就知道發炎了。 這肯定是很疼的。但裴渡的神色,卻好像沒什么感覺。 滿身傷口,自然不能沾水。裴渡不知道多久沒有洗澡了,估計,頂多就用濕布擦擦外面的血跡。汗液、血、藥糊在一起,散發出了難以形容的味道。 看見桑洱有點糾結的表情,裴渡好像也有自知之明:“我很臭吧。” “不是,我就是在想,你傷口弄成這樣,得多疼啊。”桑洱搖頭,動作放得更輕,給他清理了傷口上的膿,重新上藥。 好歹也混過煉丹修士這一職業,雖說有大半年沒出手了,但有以前的經驗,再加上原主的記憶,桑洱還是很快就上了手,并未露出破綻。 大大小小的傷口被一一包扎好,裴渡裸著上身,已疼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始終沒有叫過一聲疼,還真能忍。 桑洱打開門,將這盆臟臭的熱水端了出去,讓下仆拿走,再吩咐他們拿一套新的男裝過來。隨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樣,回到床邊,問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裴渡報上了名字,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忽然問:“你經常都這樣的嗎?” “怎樣?” 裴渡道:“連名字、好壞都不問,就把來歷不明的人帶回自己家。” 桑洱心說我這不是圖你的臉和身子嘛。 這種事情,其實在一開始就坦白是最好的。時間久了,恐怕就真的說不清了。無奈,劇情禁止她自爆,只能讓裴渡自己發現真相。 于是,桑洱含蓄地說:“我也不是經常這樣的,只是看你合眼緣。” “哦……”裴渡拖長了聲音,想了想,反問:“那你呢?叫什么名字?” 桑洱將手擱在膝上:“我叫秦桑梔。” 裴渡綻開了一絲淺笑,支著腮,視線在桑洱的臉上逡巡,似乎在評判,或者說,在思考著什么:“我看你也沒比我大幾歲,不如我以后就喊你做‘jiejie’吧。” 這聲“jiejie”,乍聽上去,頗為純稚乖巧,聽得人心情舒暢。可表象之下,卻仿佛藏了某種冰冷徹骨的譏諷和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