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33節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幫師父處理后續的事,還要派人去繼續撈桑師妹的尸……身體。”蒲正初也知道這事兒對謝持風的打擊大,他不想說話也情有可原,就沒有勉強他。 誰知一起來,就聽見背后有動靜。蒲正初回頭:“持風?你起來做什么?” 謝持風的面容蒼白清雋,短短一段時日,就瘦了許多。剛才那絲在他眼底閃過的脆弱水光已經消失,眸光平靜而死寂,卻有一種讓蒲正初也感到心驚的東西在里面:“師兄,我和你一起去。” . 郎千夜死后,昭陽宗的知情人默契地保留了桑洱在師弟妹前的一點體面,將她真正的死因隱瞞了下來,對外只稱那是一場墜崖意外。 而遠離蜀地執行任務的鄲弘深,得知桑洱死去的消息時,已經是許多天后的事了。 他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昭陽宗,像瘋了一樣沖上了青竹峰,去找蓮山真人。 他得問個明白,桑洱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明明之前還高高興興地準備成親,為什么人突然說沒就沒了? 不知道蓮山真人與他談了什么,當日的黃昏,鄲弘深才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青竹峰的側殿。 蒼茫的斜陽籠罩著臺階,他踉蹌了一下,坐了下來,腦子里嗡嗡的。 真相是不堪而讓人震驚的。郎千夜與他也有血仇,桑洱騙了他們所有人。但是,大概是提早知道了桑洱的死訊,本該有的憤怒、質問和不解,來不及發酵,就化成了難受和頹然。 鄲弘深呆呆地坐著,不知為何,腦海里竟浮現起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 桑洱的金丹結得比普通弟子晚,當了很多年打雜的末等弟子,才有資格進入青竹峰。 第一次見面時,她端端正正地跪在蓮山真人的面前,滿臉敬仰,叩頭拜師,動作有點兒生疏,衣衫灰撲撲的,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因為桑洱的年紀比同一批小弟子大,所以,蓮山真人就讓鄲弘深單獨帶一下她。 當時的鄲弘深,年紀尚輕,已是俊秀驕矜,翹著手臂,站在蓮山真人的身后,心中頗有些不樂意,心想這是哪來的土包子。 桑洱跪在地上,好像感覺到了他的注視,那雙黑葡萄一樣的明亮眼眸,好奇地看了過來。 他們一起長大。最開始,桑洱還挺老實,會乖乖叫他“鄲師弟”。后面就漸漸大膽起來了,嘰嘰喳喳地喊他的全名。 “鄲弘深!這次的任務,我比你多打了一只妖獸,你賭輸啦。” “鄲弘深,你吃什么好東西作弊了。怎么才半年,你就長得比我高那么多了?” “鄲弘深!師父叫我們上去吃梨子,跑得慢的人要負責收拾。” “鄲弘深,以后我們都一起出任務,打起配合來,肯定打遍天下無敵手!” “鄲弘深,你有喜歡的人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我喜歡你。” 當時的自己,是怎么回應她的? 十幾歲,對異性最朦朧害羞、喜歡說反話的年紀。依稀記得,當時他的身邊站了許多同齡少年,聽了這話,都在不懷好意地怪叫,起哄,調侃,似乎還開腔嘲笑了起來。 他不懂自己的心思,或許是幼稚的害臊和別扭,讓他選擇了袖手旁觀,沒有阻止那些越來越過分的奚落。眼睜睜地看著桑洱的頭越來越低,臉也越漲越紅,最終,難堪化作了憤怒,她沖上來,對他迎面砸下一拳。 打起人來,都生猛得很。 鄲弘深提了提嘴角,無聲地吸了口氣,觸到了眼角濕潤,才發現自己久違地哭了。 有些人,有些改變結局的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從今以后,不管好的壞的,他和桑洱之間,都不會再有新的故事了。 . 整個十月份,昭陽宗都在繼續搜尋桑洱的下落。 但真要找起來,并不容易。 眠宿江每年在春夏季節入汛,秋冬進入枯水期。饒是如此,十月份的水流也大得很。再加上山泥傾塌,光是那些大石頭,就足以將桑洱的身體砸得稀巴爛。還有樹木、草葉、黃泥都盡數匯入了江水里,激起如雪泡沫,讓水變得更加清濁不分。 最開始,即使心燈熄滅,昭陽宗的人還抱著渺茫的希望。但數天過去,沒有一點收獲,他們就知道人肯定沒了。便不再沿岸搜索,而在下游設了一張大網,去攔截異物。 近二十個弟子,輪換著崗位,看守著這張網。 只有一個人,從沒離開。 謝持風的身子尚未恢復,卻如雕塑一樣,執拗地站在岸邊,就守著這一張網,仿佛要得到一個什么答案。 七八天后,連月的暴雨終于停歇。 眠宿江水漸漸重新變得清澈。 在一個晴朗而涼快的秋日早上,漫長的等待,終于等來了宣判。 從江面上,漂下了一件破破爛爛的、金絲云水紋的火紅嫁衣。 如殘血一樣,狠狠地刺痛了少年的眼眸。 * 另一邊廂。 大伙兒以為已經死透了、連尸骨都被沖沒了的桑洱,實際在墜崖時,意識就被系統抽走了。 昏昏沉沉間,桑洱還不知身處何方,感覺到手腳能動了,第一反應就是摸一下自己的心口。 軟綿綿的rou。底下是一顆溫暖的、跳動著的心臟。 被月落劍貫穿的徹骨寒意,已經消失了。 系統的聲音徐徐響起:“叮!恭喜宿主完成【謝持風路線】,并成功進行了路線跳轉。” 無數的原文片段,涌入了桑洱的腦海。 原來,現在距離她在昭陽宗墜崖,已經過去了五年。 系統帶她一舉跳過了中間的時間,來到了另一個男主的路線上。 初來乍到,桑洱還在適應新的身體,沒分得清東南西北,只感覺到嘴唇有點疼,好像被人用力掰開過。旁邊有一個尖利的女人聲音在說話:“哎!有動靜了!少夫人終于醒了!” “謝天謝地!” “我早就說過了,讓你們看好那些戒指啊、金釵啊之類的東西,別什么零散的玩意兒都給少夫人碰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傻的,下回再亂往嘴里塞東西,噎死了誰來負責?” 桑洱:“?” 不祥的預感升上頭頂,旁邊這女人又像機關槍一樣突突說話,桑洱聽著頭疼,唇一動,想說話,卻發現她只能發出沙啞而細微的“啊啊”聲。 這位被她附身的新苦主,好像,似乎,大概,是個啞巴。 系統:“自信一點,去掉‘好像似乎大概’。” 桑洱:“……” 系統一本正經地說:“這是原文的設定,絕對不是我在故意整你。況且,宿主自己也說過想當啞巴。愿望成真了,你高興嗎?” 桑洱:“你看我像是高興的樣子嗎?” 第24章 正當桑洱壓著惱火,和系統在腦海里扯皮時,剛才那道尖細的嗓音再度響起:“冬梅,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倒杯水來給少夫人喝,潤潤嗓子。” 緊接著,一個聲音唯唯諾諾地道:“是,張嬤嬤。” 終于適應了這副身體,桑洱的神思輕盈了許多,睜開雙目,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雪色的紗幔。 鶯窗繡帳,玉樓金屋,寶鼎熏香。這是一個華麗而香膩的房間。 桑洱低下頭。在她來之前,這身體的主人似乎是被東西噎到了,如今正躺在貴妃椅上,身下鋪著絲絨軟墊。穿著一襲蘭花紫的留仙裙,玲瓏掐腰,外罩了一件單羅紗,裙擺逶迤在地,層疊繁復但不臃腫,料子是上品的好,腕佩鎏金鐲,腳踏軟緞鞋,一看就知道有錢。 房間里除了她,還有兩人。 剛才一直在發號施令、聲音尖細的張嬤嬤,年紀在四十歲上下。顴骨高凸,淡眉長臉,面相刻薄。觀其衣著打扮,應該是等級不低的仆人。簡直就是小說里最刻板、最常見的刁奴形象。 另外一人,看著也就十四五歲,長了一張討喜的圓臉,應該就是冬梅了。 冬梅似乎不敢和桑洱對視,盯著桑洱的唇,喂她喝了半杯溫水。見桑洱今天乖乖地咽下去了,沒有鬧脾氣也沒有嗆到,冬梅略微松了口氣,收起杯子,小心地問:“少夫人,您想再喝一點水,還是再玩一會兒呢?” 桑洱翻身躺下,用后腦勺對著她,抱住了枕頭,用孩子氣的動作回答了問題。 冬梅明白了,給她蓋了張毯子,又蹲下來,替桑洱脫了鞋:“少夫人您好好休息。有什么吩咐可以隨時搖鈴,冬梅就會進來了。” 兩扇房門很快關上,聽見腳步聲遠去后,桑洱也不裝睡了,掀開被子,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還在消化著不斷涌入腦海的原文資料。 這可真是過河碰上擺渡的——巧極了。 她上一具身體,昭陽宗的“桑洱”,是在成親之前嗝屁的。 如今這副身體,恰好也是一個剛成親的新娘。 系統:“是的呢。” 系統:“正式歡迎宿主來到【尉遲蘭廷路線】。各項指標開局清算時間——截至此時此刻,炮灰指數:4000/5000點(中級炮灰)。人品積分:10jj幣(窮得響叮當)。尉遲蘭廷好感度:0/100(尚未觸發相遇事件)。” 尉遲蘭廷。 桑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若有所思。 這一回,被她附身的原主,是鳳陵的仙門世家馮氏的小姐。 在修仙界,鳳陵是一個地位特殊的地方。 千百年前,世間靈氣充沛,鴻蒙靈道未現。凡人庸碌生存,根本沒有修士、仙法、金丹之類的概念。在那時,鳳陵還不叫鳳陵,只是一個貧瘠而無名的小地方。 神、凡、魔三界本來互不干擾。九冥魔境每隔幾年就會對人界敞開一次,是一個意外。而在傳說里,在千年前,神界也曾出現過一次裂隙。有鳳凰從九霄墜落,隕落在這里,鳳火燒盡了十里青山。 在它瀕死之際,仙道之法被螻蟻窺見、竊取,才在人間大肆傳開。 這個從鳳凰身上竊取了仙法的人,就是馮家的祖師爺爺。這片鳳凰隕落的地方,也因此被起名為“鳳陵”,意喻鳳凰的陵墓,在人界名聲大噪。 但經驗告訴我們,修道最講究的是天賦。最早出發的世家,不代表能一直領先。隨著仙道盛行,一個又一個厲害的宗門、世家崛起。玄門百家,強者如云。最先得到仙道機密的馮家,反而被后來者居上。在當今,已經不算仙門百家的第一梯隊了。 但馮家后人有一個別的宗派無法復制的掛逼技能——太虛眸。 在特殊情況下,他們可以啟動太虛眸來窺見未來的零星片段,趨吉避兇。這本來是神族才會有的技能。 而且,受到了鳳凰那段淵源的影響,馮家后人籠鳳氣卻無仙骨,為凈澈的純陽體質,修煉事半功倍,卻沒有神族天生的鎮邪能力,很容易招來陰邪與宵小的覬覦。 在馮氏最近的一代,發生了一個真假千金的狗血故事。 桑洱附身的原主,名字和她有一個字相同,叫做馮桑,就是馮家被換走的真千金。 桑洱:“這名字,好像有一股熟悉的敷衍味道。” 系統:“炮灰角色就別提那么多要求。總比叫張三李四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