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109節
聞衍把人接到前殿,就是想讓皇長子跟著他學好,在天子眼里,貴妃太過溺愛,而他則不同,但接過以后,如今不止沒變好,反倒越有加劇的趨勢,現在被貴妃揭穿,天子頓時說不出話。 天子心虛,失了顏面,心里頓時羞惱起來,又不能朝著貴妃母子發,只得沉聲朝著外邊道:“愣著做何,還不快些駕車。” 第171章 楊喜親自架了車出了宮,隨行的后邊還有兩架馬車,暗處有護衛們把手。 鐘萃看到馬車的時候心里就有些猜想,等馬車搖搖晃晃在宮道上行駛了片刻,突的顛了顛,鐘萃沒掀簾子,只聽見一道門打開的聲音,頓時,宮外的嘈雜紛擾頓時涌進耳里。 鐘萃微怔,皇長子第一回 聽見這么熱鬧的聲音,忍不住掀了簾子,睜著大眼眨也不眨的朝外邊看。他爬在鐘萃懷里,倒也不怕有事。 鐘萃端端正正的坐著,目不斜視,女子規矩嚴格,尤其是鐘萃這等勛貴世家出身的女子,一舉一動都注目著,最是忌諱坐姿不雅,東張西望。 何況當今天子也最是重規矩,鐘萃壓著心底的些微喜悅,忍著沖動,生怕招了陛下不高興的。 “陛下,我們去哪兒?” 聞衍繃著臉,撐著天子的顏面,如同以往一般叫人瞧不出情緒來,淡淡的說道:“去醉春樓。” 醉春樓是文人雅士最喜歡去的地方,專為這些學士們設立,好叫學士們能在醉春樓里一較高下,以文會友。 在科舉時,醉春樓里更是涌入大量的外地舉子們慕名而來,在此名聲大噪,有學士們出入醉春樓,更吸引無數貴女們前來,鐘萃從前沒去過醉春樓,卻是聽三姐鐘蓉提過的。 三姑娘鐘蓉跟四姑娘鐘琳都去過,還曾說過那醉春樓里哪位公子文采最好,哪位公子模樣最是出挑。 聞衍年年這時候都會出宮去醉春樓坐一坐,伺候的心腹皆知此事,帶上貴妃母子出宮也是天子臨時起意。 他本是命了人把皇長子送回鐘粹宮的,只想著貴妃對宮外之物十分有興趣,念著她自入宮起再也沒有出宮過,這才讓楊喜送了衣裳過去。 宮中的嬪妃,只中宮后位在入宮后能回府省親,而余下嬪妃只天子特許方才出宮回府。聞衍頓了頓,眉心有些糾結:“你可要回府看過你生母?” 平心而論,當今對江陵侯府的印象并不好,鐘家上下貪婪,毫無規矩,天子對鐘萃寵信,對鐘家卻不曾降下恩惠,如此才能遏制,叫他們不能仗著貴妃的勢惹是生非。 以鐘萃的恩寵,若是要回府省親自然是可以的,但天子向來不提,便是不想讓那鐘家借機復起,借貴妃回府省親之際攬借權柄,何況皇長子身份特殊,若他日封為太子,鐘家這等外戚不止沒有助益,反倒會拖太子后退,實在不宜過多交往。 但如今出了宮,聞衍也怕她對江陵侯府還有些牽掛,所幸先問過,若是貴妃想回江陵侯府,他便允她悄悄回府一次,并不昭告禮部。 鐘萃入宮五年,除早前允江陵侯府女眷后宮過兩回,便再沒跟侯府打交道,鐘萃也沒有派人打聽侯府的情況,江陵侯府的人卻已是極少想起來了,她輕輕頷首,推脫道:“臣妾謝過陛下恩典,只嬪妃省親向來繁復,連侯府也要為了嬪妃省親回府大動干戈,家中母親要顧著長輩,愛慈小輩,恐精力有限,便不去麻煩了。” “行,都依貴妃的。”聞衍心里一松,對鐘萃的選擇十分滿意。 馬車出了宮,過了鬧事,又行了半刻才停在醉春樓門口。 里邊早就打點好了,他們一下馬車,醉春樓里掌柜就迎了來,見到聞衍懷里抱著個小娃,掌柜先是一驚,忙把他們給迎了進去,往樓上走:“位置都安排好了,還是老位置,二樓中間的包廂里頭。” 對面就是醉春樓專為學士們設立的樓子,連那筆墨紙硯也早早就備好了,隨時候著學士們揮毫潑墨。 他們的位置,正好能把對面樓子的情況盡收眼底,賞學士們相互切磋。 鐘萃第一回 來,難免有些新奇,他們到時,對面的學士樓里剛做了詩,學士們一邊飲酒,一邊以詩賦會友,叫好聲算不得多。 楊喜跟在鐘萃旁邊伺候著,同她解釋:“現下時辰還早,對面樓子里坐的都是些普通學子,真正能叫好的學子還要等一會才會到。” 貴人出門還有下人先行去探路呢,放在這些文人身上也是一樣的。 都是馬前卒先走前邊。 “娘娘不妨嘗嘗這醉春樓的烤鴨,這可是醉春樓的秘方烤制,對面學士樓里的學子還專門為這烤鴨寫過詩來稱贊的。” 皇長子已經由著宮人伺候吃過一片了,對楊喜的話十分認同:“好吃。” 他吃過一半了,還拿著另一半準備孝順鐘萃:“母妃吃。” 鐘萃看了看這片烤鴨上的水滯,有些為難:“你自己吃,母妃不吃。” “吃。”皇長子這會脾氣格外的擰,眉心一蹙,與天子相似的容貌上,連不高興都差不多。鐘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聞衍,突然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朝他說道,“讓父皇吃。” 楊喜伺候的手一顫,臉上煞白一片。 皇長子大眼一轉,聽話的把剩下的烤鴨遞到天子面前:“給父皇。” 聞衍目光落在他身上。 楊喜向來伺候在前外殿,不在殿內伺候,入后宮也只替師傅楊培跑跑腿,宣旨發賞,這還是頭一回伺候在貴妃身邊,但楊喜可是知道陛下脾氣的,他在殿外候著時沒少聽到陛下在里邊發火。 別說大臣了,就是陛下的心腹大臣們被訓斥他也是聽過的,大臣們稍有不如意都在陛下跟前討不到好,貴妃娘娘再是得寵,但也是不敢這樣說話的,這膽子也太大了的,叫皇長子給陛下,豈不是讓陛下吃皇長子剩下的? 別說陛下身為天子,便是世家里邊也沒有當爹的吃兒子剩下的,陛下重規矩,貴妃娘娘這回是提到鐵板了。 楊喜在心里邊不由得有些可惜,貴妃娘娘人美心善,從來不克扣宮人銀兩,但卻因為失言惹得天子不悅,只怕往后這寵也要被分出去了。 楊喜微微垂眼,自覺已經知道了結局,只等天子一錘定音了,他在心里輕嘆一聲,在他以為貴妃即將要面對天子怒火的時候,只見聞衍朝鐘萃看了一眼,卻是很快移開,目光落在皇長子身上:“自己吃。” 父子兩個四目相對,樣貌都極為相似,皇長子只有一雙眼神似了鐘萃,生得水盈盈的,放在男子臉上,陽剛不足但清雋俊俏。 天子臉上沒多少表情,皇長子臉上如出一轍,他小眉心一蹙,小手伸了回來,張大著嘴,“啊嗚”一口把自己剩下的烤鴨吃進嘴里。 他人小,給他的烤鴨原本就只有小小的一點,只夠他吃上三兩口的,這剩下的還是從他嘴里省下來的一口。 楊喜沒想到陛下這樣輕易就揭過去了,忍不住朝師傅楊培看過去,楊培只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目光,顯然是對此并不意外。 就是這一眼,楊喜便懂了楊培的意思,心里一緊,伺候得越發當心起來。 吃過烤鴨,醉春樓又陸續的送了幾道菜來,其中還有快馬加鞭送來的海貨,鐘萃每一道都嘗了嘗,到七分飽就不動了。 對面這會倒是熱鬧起來了,陸續又有許多學子入了學士樓,正吟詩作對,還博了滿堂喝彩,鐘萃看了一會看明白了,對面學士樓的學子們是以今科舉子們為首,舉子又分成了本地舉子和外地舉子,是這兩方舉子在較量。 楊喜這等伺候人的,主子眼一轉就知道了,當下便細細給鐘萃說了起來:“娘娘不知道,其實這每隔幾年都是這樣的,咱們本地舉子跟外地舉子誰都不服氣誰,總是要在學士樓里切磋幾場才罷休,不過只要在學士樓里一站,這名兒也揚出去了。” 鐘萃有些好奇:“那是本地的舉子厲害還是外地來的舉子厲害?” 楊喜有些遲疑起來:“這,按照往回來說,都是各有輸贏。” 京城天子腳下,在京城的舉子總是會格外硬氣一些,但外地的舉子既然能入京參加會考,這文采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的,況且還有不少在京城讀書的學子回本籍參加科舉的,真算起來那也是外地舉子了,當真不差的。 楊喜在前殿當差,對前朝的事大都知道,他在對面看了看,指了學士樓上二樓的一位舉子:“那一位奴才也是今兒才見到人,但聽說這位舉子可是名人,學問可厲害了,人又長得俊,王大人家的千金早前看上了人,王家登門想說一說,都叫人給回絕了,這脾氣也是真真硬。” 鐘萃順著看過去,楊喜指的是一位穿著青衣的舉子,他一身衣裳與大多舉子相差無幾,只人長得分外出挑,把樓上一眾學士都比了下去。 鐘萃還在這位舉子旁邊見到了熟人,三哥鐘云輝。 “那人叫甚么?” “杜君。”這個名兒楊喜記得可清楚了,京中不少人家都想把他招為婿。 鐘萃心里有一種果然如此,她還記得去歲在江陵府,也是這位叫杜君的秀才公惹得江陵府的知府千金,鐘雪為了他大打出手,為此她還曾招了兩家女眷入宮敲打。 杜君敏銳,從他坐下后便感覺到有無數雙眼睛朝他看來,其中一道與其他那些各懷心思的不同,杜君忍不住側頭看過去,只見對面的樓上,透過半開的窗,里邊一個圓滾滾的小腦袋正睜著大眼看著他。 皇長子年紀雖小,卻也是能分辨美丑的,在見到杜君的時候,他就張著嘴:“漂漂,要。” 杜君轉頭問著一旁的好友:“云輝,可知對面的廂房里是何等人家?” 鐘云輝便是那等在京城讀書,卻要回原籍參加科舉的學子。 他今日來也不過是陪同杜君一道,并不摻和舉子之間的切磋,聞言抬頭一看,卻什么也沒看到,不過醉春樓的地位擺著,背后有人撐腰,對面正對著學士樓,能入那間廂房的只有這城中的貴人們。 “怎么,誰又看上你了?”鐘云輝難得朝他玩笑一句,杜君學問足夠下場,但鐘云輝在去歲中了舉子后,今年卻不打算繼續考,他準備潛心鉆研,等三年后的會考。 不過他還是安慰好友:“你放心,你我兄弟,我定能護著你的,便是我不能夠,那還有宮中的貴妃娘娘呢,這京城大大小小的總是會給幾分薄面的。” 第172章 杜君站在翰林院門口,抬頭看著翰林院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翰林院是所有學子夢寐以求的地方,這里收錄著整個大越最為完整的文學經書,更有經術、卜、醫、僧道、書畫、弈棋等最厲害的學士,入翰林院不止能參與經書修撰,還能與這些頂尖的學士們切磋,杜君從踏上進學這一條道路,便對翰林院心之向往。 如今的內閣大學士們多是從翰林院升任的,逐漸便有入翰林必入內閣的說法傳揚出去,成養才儲望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員們擠破頭想入翰林。 杜君在門外站了片刻,里邊便有一位頭戴官帽,身著青袍的官員從里邊走了出來,他行色匆匆的站在臺階上問著:“你就是金科狀元杜君吧?” 杜君朝他施了一禮:“大人有禮,正是下官。” “你隨我來。”青袍官員在杜君過分好看的臉上看了眼,很快就移開了目光,杜君的容貌在女子面前受人追捧,男子除了感嘆他樣貌好,倒是不比女子那般熱烈,青袍官員帶著他進了翰林院,同他介紹:“你剛來許是不知,咱們翰林院雖聽著清閑,但每日要做的事也是極為多的。” 青袍官員入翰林院三年,是以榜眼身份被欽點入內,如今為從六品的史官編撰,翰林院里邊其實不大,最高的翰林學士也不過是正五品官職。 “中間就是學士們平日稍歇的地兒,你的也在里邊,這余下幾面,東西都是置放典籍之處,由典籍官守著,南北便是修撰、收藏翰林賬目等地方,蘇學士為你安排的是編修,雖只是正七品官,但每個進來的人都要去修撰處待一待的。” 翰林院除修書撰史外,還負責為宮中侍讀,蘇學士和兩位侍講學士就經常入宮為陛下侍讀,余下品階的侍讀、侍講本該進宮為皇子們侍讀,但如今宮中只皇長子一位皇子,且還不到開蒙年紀,侍讀和侍講只得閑了下來。 編修是一件十分枯燥的事,常常要不斷重復,但越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越是能打磨官員心境,杜君對翰林院本就向往,對學士的安排并沒有意見。 官員姓魯,魯大人帶著杜君去見過了蘇學士,把人送到修撰處便準備離開,離開前,魯大人猶猶豫豫的看了看杜君,以過來人的身份同他語重心長:“外邊有一則傳言,說入翰林者入內閣,其實這話你聽聽就好,外邊許是不了解咱們翰林院,但從翰林入內閣的大學士也不過兩三位,當不得真的。” 他拍了拍杜君的肩膀:“你好生做事,本官也去忙了,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你來那邊房里尋本官就是。” 杜君一頭霧水,但還是朝魯大人抬了抬手,謝過他領他進門的情:“今日多謝大人。” 魯大人朝他擺擺手,回去了。 連著幾日,杜君在面對同僚時,總是感覺他們看他的目光有些微妙,卻又看不出來,明面上,同僚們的態度自然挑不出錯來,直到一日在修撰時遇上難處,杜君抱著書籍準備去請教,卻聽得房里幾位同僚正說起他來。 “杜君進翰林院時間也不短了,要說他學問出眾,為人也不偷jian耍滑的,倒確實是踏實能干。”夸獎的話落,有人嘆了一聲接了話。 “是啊,挑不出甚錯處來,除了他入翰林院的這路子歪了些,杜大人生得這樣一副樣貌,有貴人看中,給他求來這個位也說得通,就是這靠著女子的名聲不大好聽罷了。” 其他人點點頭。 杜君雖是狀元郎,但他為人剛直,還沒進考場就先得罪了朝中大員,再是才華出眾也難免要受些磋磨。 翰林院的位置朝中內外都盯著,不知多少人在其中運作,還有吏部壓在上頭,豈會讓杜君一個毫無背景的外地學子搶了這個先的。但一想到杜君過于出眾的容貌,這便也不難理解了,不止他們翰林院的大人們在猜測,外邊其實也沸沸揚揚的。 就是不知道這位貴人是誰? 有能力搶下這個位置的,一般家中大臣家的小姐們怕是沒這個能力的,先前杜大人得罪的那王家,也是王家小姐看上了人,王家小姐倒是央求了家中使力,但那也只局限在后宅之中,還插手不到前朝來的。 想來也只有宗室女才有這等本事。 杜君捧著書站在門外,臉上一片沉默。 夜里,杜君與好友鐘云輝相約在酒樓,聽了杜君的話,鐘云輝想了想,同他說道:“你入翰林的事說來也確實有些怪異。” 鐘云輝也不瞞他,鐘家雖說當家的官職不高,但身為貴妃母族,鐘家的消息自然是比杜君來得多:“聽家中曾說過,吏部原本定下入翰林的是另一位進士,卻突然改成了你的名諱,早前你得罪了王家,這京城里世家眾多,王家雖不是最厲害的,卻也是經營許久的,何況這些世家最是喜歡同氣連枝,你得罪了王家便是得罪了世家,按理來說應該被發到外地任職才是。” 前任新科狀元,如今的小顧大人便是入了翰林不久就被發到了外地,如今卻是調任回來,年紀輕輕便是正五品官員,前途無量,姑父趙大人也是在外地做出政績才被調任回京,如今已是正四品官職。 京官在面對外地赴任的官員總是高高在上,但在鐘云輝看來,若是在外地當差政績突出,回京后卻是比在京中為官的大人們更能入上邊的眼,這并非不是個好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