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97節(jié)
李太醫(yī)很快趕來,還不等他行禮,高太后先開了口:“先去看看皇帝的情況。” “是。”李御醫(yī)目光只一眼便在殿中打量過,在劉御醫(yī)身上多看了兩眼,弓了弓身,快步到了榻前,開始為天子看診。 殿中大氣不敢出,尤其是殿中伺候的宮人們,更是怕觸怒了主子霉頭的,穆妃禧妃等人見高太后當真聽從了那德妃的意,又請了一位御醫(yī)來,心里的酸楚幾乎要溢出來。 陛下寵信這德妃便算了,她們還能咒罵幾句,這德妃是仗著一張惹人憐愛的臉才入了天子的眼,這也是這等庶女們慣用的手段了,楚楚動人,我見猶憐,只是為了勾住男人的心,哪里有她們這等嫡女出身的貴女們那般知書達理,習(xí)的都是正經(jīng)的儀態(tài)規(guī)矩。怎的連太后都對她這樣維護,這等時候還隨著她胡鬧,當真依了她的。 也不知道這德妃是如何入了太后的眼的,她們?nèi)雽m多年都只能在永壽宮外給高太后請安,只有這德妃能入了永壽宮,親自得了太后召見的,這德妃長得這樣一副妖言惑眾的面貌,便是放在世家里,也是不招上邊婆母們喜歡的,太后娘娘竟然沒有不喜的。 李御醫(yī)不敢耽擱,仔細的查驗過,再三確認了,這才收了手,恭敬的朝高太后回稟:“回娘娘話,陛下身子并無大礙。” 嬪妃們臉色一喜,揚著笑朝鐘萃看去。 高太后面色不變:“當真?” “是。”李御醫(yī)是專為高太后看診,自是毫不隱瞞,論醫(yī)術(shù)與那劉御醫(yī)只在伯仲之間,天子的身子沒有大礙這一點他是肯定的:“只是臣一時也不知陛下為何會突然暈倒,陛下身體強盛,正當年華,比之常人的身子卻是要好上不少的,按理來說…” 劉御醫(yī)截斷他的話:“陛下身體強盛,并未瞧出有何異癥來,但再強的身體也有疲乏之時,李御醫(yī)不常為陛下看診,對陛下的身體狀態(tài)所知甚少。” 李御醫(yī)不與他爭辯,何況劉御醫(yī)才是天子的御醫(yī),對天子的身子狀況自是要比旁人知道得更多,醫(yī)者之間,便是醫(yī)術(shù)伯仲之間,但論及其他,也是有強弱的,劉御醫(yī)對天子的身體情況知道更多,李御醫(yī)對太后娘娘的病情知道更多,在談及情況時,李御醫(yī)便不如劉御醫(yī)那般詳盡,他輕輕點頭:“劉御醫(yī)所言也并非沒有道理。” 但李御醫(yī)心中卻閃過疑問,據(jù)他所知,天子前朝已封筆好幾日了,沒有折子送來,陛下也沒有召見朝臣議國事,按理陛下這幾日應(yīng)是歇息足夠了的。 兩位宮中御醫(yī)都前后看過了,既然都口口聲聲斷定天子身子無事,高太后只得擺擺手讓他們下去。 從陛下暈倒到如今,時辰也不早了,何況高太后對兩位御醫(yī)的醫(yī)術(shù)自是信的,便召了楊培來:“既然皇帝無事,那你們便好生伺候著,劉御醫(yī)也說了,陛下暈倒乃是身體太過疲乏導(dǎo)致,你伺候在陛下身邊,要不時勸上幾句,要皇帝多保重龍體才是。” 楊培今日也被嚇得夠嗆,連忙回道:“太后娘娘放心,老奴定會好生勸陛下的。” 高太后接到傳話的時候,原本正陪著長孫,得知天子出事,只來得及吩咐人好生照料皇長子,便帶著人匆匆趕了過來。 鐘萃走在高太后身側(cè),身后還跟著一眾高位嬪妃們,鐘萃抿了抿嘴兒,朝高太后道:“娘娘,今日是臣妾莽撞了。” 高太后看她一眼,余光瞥過身后的嬪妃們:“不怪你,你也是為了皇帝的身子著想。” 包括其他的嬪妃們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高太后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她們不過是想借她的手來鏟除敵人罷了,這些后宮手段她再清楚不過,哪里會聽信她們的一面之詞。 何況,皇帝還昏迷著,她們竟然還有心思勾心斗角,鏟除異己,實在叫高太后心中不悅,也難怪皇帝對她們并不寵愛,連這德妃的一星半點都比不上的,反倒是這德妃,能在那等情形下還依舊堅持讓請其他御醫(yī)來一同會診,足以見得她對天子的關(guān)心是真心實意的,天子對她偏疼幾分,倒也是能理解了。 進了后宮,高太后擺擺手,叫其她的嬪妃們先各自回了宮,鐘萃跟著一路到了永壽宮,皇長子明靄方才由著嬤嬤們陪著,這會兒窩在嬤嬤懷里昏昏欲睡,但不時又強撐著睜眼,問嬤嬤要母妃。 鐘萃一到,他立馬撲進母妃懷中睡了過去。鐘萃抱著人,朝高太后告辭:“娘娘早些歇息,臣妾告退。” 高太后輕輕頷首,折騰這一趟,高太后也累了。 鐘萃抱著人出門,身邊嬤嬤見她抱得吃力,想接過來:“娘娘,不如讓奴婢來抱吧。” 剛說完,就見在鐘萃懷里的皇長子睜開了眼,使勁往母妃懷里拱,鐘萃連忙在他小身子上拍了拍:“嬤嬤說笑的,母妃抱著你,不讓別人抱著。” 皇長子養(yǎng)得好,鐘萃身子骨本就瘦弱,如今他一日日的長大,重量也一日日增長,鐘萃已經(jīng)險些抱不住他來了。得了鐘萃的保證,他這才閉眼,重新在母妃懷里睡下了。 嬤嬤訕訕的笑笑,鐘萃輕聲說道:“嬤嬤別在意,夜里了,他粘人。” 嬤嬤也是知道的,他們這位大殿下,一入夜里誰都哄不住,只肯粘在娘娘身邊,別人都碰不得,連秋霞兩位嬤嬤,娘娘身邊伺候的幾個大宮女都不行:“娘娘放心,老奴明白的。” 高太后在徐嬤嬤的伺候下洗漱完,上了榻,徐嬤嬤伺候在帳子外,正當徐嬤嬤以為高太后睡下,準備下去時,帳子里傳來高太后沉悶的聲音:“你說,那鐘氏到底有沒有居心。” 徐嬤嬤心里一跳,詫異的看向帳子,又很快移開,嘴角蠕動了半天才回道:“娘娘,依、依老奴對德妃娘娘的了解,她卻不像是那等人的。” 說著,徐嬤嬤平靜下來:“那些暗示說克人的叫奴婢說就是無稽之談,那德妃得寵好幾年了,眼看皇長子都快要到啟蒙之齡了,若是有這妨礙,早便成型了,還能等到如今的。” 徐嬤嬤沒說,何況是選秀入宮的秀女,早在入宮初便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身家背景了,娘娘們的生辰八字都是送去叫大師們看過的,若是那等當真有妨礙的,哪里還能入宮的。江陵侯府當初送進宮的人不是德妃,但送來后,宮中也是把德妃的生辰八字送過去了的。 徐嬤嬤不敢妄加揣測高太后的意思,只挑了過了明路的說出來,里邊高太后輕笑一聲:“你跟在哀家身邊這么多年,萬事不沾,倒是難得見你為后宮嬪妃做解釋的,這鐘氏倒也有幾分本事。” 高太后想起曾經(jīng)天子來請安時,曾告誡過皇帝要雨露均沾,尤其是后宮嬪妃們,要平衡好,不能專寵于一人,尤其德妃鐘氏已經(jīng)誕下了皇長子,皇帝去其他宮室坐坐才是正理,她身為太后,自然更樂見于看見后宮子嗣繁衍。 不過叫皇帝當時便拒了,按皇帝的意思,皇長子已是他選定的下一任儲君人選,自然要確保皇長子的利益不受侵犯,在皇長子未成長立住之前,后宮陸續(xù)有其他的子嗣降生,將會威脅到皇長子的地位。 高太后覺得,只要立下嫡子來,身份抬了上來后,宮中便是降再多的皇嗣也礙不到長孫的地位的,皇帝推脫,無非還有一層那德妃鐘氏的原因在,高太后對鐘萃并無不滿,只在這一點上叫她難以理解。 但今日之事卻叫高太后有些領(lǐng)悟。高太后一直當天子正當春秋時,認為后宮中再降生子嗣也無妨,反倒顯得宮中熱鬧,長孫往后抬成嫡子,等天子年邁,再把位置傳到長孫手上,這便是各自歡喜的。 但這些的根本是皇帝好好活著,但若是皇帝如今日這般突然倒下,屆時長孫年幼,后宮嬪妃攜著皇嗣爭奪帝位,嬪妃們背后各自有代表的世家,屆時朝堂上定然一片混亂,拉幫結(jié)派,烏煙瘴氣,這哪里是高太后愿意看到的。 尤其,高太后親眼看到這一群嬪妃行事,她還在,天子也無事呢,都想著攪風(fēng)攪雨的,若是當真有一日成了這般,高太后幾乎能想見那番情形來,她是絕對不會允許這些發(fā)生的。“這幾日你多注意點,若是宮中有甚謠言,便及時給處置了。” 徐嬤嬤臉上頓時笑開了:“欸,老奴省得。” 太后娘娘到底是愿意保德妃娘娘的。 鐘萃帶著人回了宮,只草草洗漱了一番便歇下了,又命人多注意著承明殿那邊的情形。 聞衍身在黑暗中,他睜不開眼,只聽到耳邊不斷的數(shù)道女聲傳來,聲音十分的尖刻,似乎是在共同的針對一個人,她們說她克人,她們說都是因為她。 陛下…德妃… 這些詞匯涌進腦海里,叫聞衍十分煩躁,又帶著焦急,想訓(xùn)斥這些刻薄之人,告訴她們,跟她沒關(guān)系! 聞衍驀然睜開眼,一下坐起身。 楊培已經(jīng)守了一夜了,得見天子醒來,楊培幾乎喜極而泣:“陛下,你終于醒了。” 聞衍在四處看看,頭一句便是:“德妃呢?” 楊培一愣。 “德妃呢?”天子不耐煩起來。 楊培忙道:“回陛下,德妃娘娘在綴霞宮呢。” “她沒事吧?” 楊培好一會沒反應(yīng)過來,德妃娘娘能有甚么事,有事的分明是陛下自己,據(jù)下邊人回報,德妃娘娘昨日回了綴霞宮便歇下了。 楊培估摸著:“德妃娘娘,沒事吧。” 聞衍這才回應(yīng)過來,腦子里也想起了昨日在北城門暈倒的事,還不等開口,楊培已經(jīng)把天子暈倒后的事事無巨細的說了。 包括德妃娘娘堅持又請了李御醫(yī)來為陛下看診,直到兩位御醫(yī)都得出了結(jié)論,德妃娘娘這才作罷。 聞衍恢復(fù)一慣的面無表情,心中有幾分歡喜,但嘴上卻淡淡的說了句:“她就是愛cao心。” 天子清醒,后宮頓時沸騰起來,宮妃們帶著人紛紛前來探望,都叫回了,只讓幾位高位嬪妃們看過。 鐘萃也來了一回,還帶了皇長子一起,當日夜里,便有一盅湯送到了天子案前。 湯蓋揭開,藥材的味道便散發(fā)開。 楊培伺候天子用膳,見狀頓了頓,低聲解釋:“說是德妃娘娘親手燉的,在小廚房里燉了好幾個時辰才得了這一盅,這些藥材補品都是特意從庫房里挑出來的。” 德妃性子直,許是還有些不放心,天子也理解,雖說他不喜這味,到底看在德妃一片心意的份上喝了。 連著幾日,鐘萃都會親自燉了上好的藥湯送到御前來。 聞衍臉色發(fā)白,問著楊培:“你確定兩位御醫(yī)都跟德妃解釋清楚了嗎?” 楊培吞了吞口水,仔細想了想,肯定的點頭:“陛下,老奴親眼所見,還有御前宮人們在呢,陛下不妨召了他們來問問。” “不必了。”聞衍揉著發(fā)疼的鬢角。“派人去跟德妃說一聲,這藥湯往后便不用燉了。” 天子都氣笑了,別的嬪妃是盼著他好,德妃卻是一心盼著他生病。 第152章 徐嬤嬤最近一直盯著宮中,后宮中還當真有謠言傳出來,但很快就被徐嬤嬤給掐滅了,狠狠發(fā)作了幾個傳話的宮人,這一招敲山震虎一出,倒是叫背后的人頓時不敢再搞出什么動作來了。只在心里越發(fā)氣惱起來。 徐嬤嬤動作這么迅速,定是得了高太后授意,有高太后在背后做靠,這后宮中還有誰敢招惹綴霞宮的。 “要奴婢說,這事定是那幾位干的。”鐘萃身邊,幾個大宮女都看著東六宮的方向。 能對她們娘娘有意見,還能在后宮有勢力的,也就只有那幾位入宮多年的宮妃了。 傳言說她們娘娘命格不好,有克人之嫌,宮中對這等事本就忌諱,若是上邊的主子們當真信了,認為她們娘娘命格有異,她們娘娘便是再得寵都解釋不清了,好在上邊主子們英明,沒叫這等陰私之事得逞。 鐘萃知道她們指的是誰,指的是住在東六宮,禧妃等幾個高位嬪妃,鐘萃也不意外,當日在承明殿時,她們幾個就說過相同的話,承明殿除了她們就是伺候在御前的宮人們,低位嬪妃們早早就各自回宮等消息去了,后宮傳出謠言,也只會是從她們當中流傳出來的。 鐘萃掌著宮務(wù),宮中的各種消息都能傳進她耳里來,不知多少人想為她辦事,供她驅(qū)使的,鐘萃得到消息只比徐嬤嬤慢上一點,徐嬤嬤不出手,鐘萃也是要出手的。 鐘萃憂心的不是這等小道消息,她憂心的是皇帝的病情。 從御醫(yī)到宮中所有人都覺得天子是累著了,這才暈倒,甚至陛下醒來后知道了兩位御醫(yī)的診斷也認為是她小題大做了些。 但真正的原因鐘萃卻不能說,上輩子的事只有她知道,她總不能如實的告知天子,再過些年,,正值壯年的陛下將要被活活氣死。 她若是說出這等話來,才是坐實了禧妃等人放出來的命格有異的謠言。詛咒天子可是重罪,鐘萃是萬不敢行差踏錯的。 前殿過來的人是楊喜,楊培把徒弟派來走了這一遭,親自傳了天子的話,鐘萃本是按計,這等事既然不能宣之于口,那就只能在平日里多注意,多上心,多補一補,等補上了,指不定這身子便當真無礙,也不會有以后天子被活活氣死的事發(fā)生了。 鐘萃腦子里還記得上輩子,這件事發(fā)生時,整個皇宮亂作一團,高太后那時年事已高,時常纏綿病榻,根本無心管理后宮前朝之事,傷心過度之下遠赴臺山清修,不到三年就在臺山崩了。 前朝皇位爭斗正是激烈的時候,后宮中同樣亂糟糟的,伺候的宮人更是人心惶惶,生怕哪日就不小心觸犯到哪位貴人頭上了,后宮嬪妃們本就各種算計,拉幫結(jié)派,高太后一走,更是連壓在她們頭上唯一的一座大山都沒了,宮內(nèi)越發(fā)斗得不可開交。 鐘萃就那樣看著,看著宮中每日都見血,親眼看到那高座上的皇位下鋪滿了多少白骨。有宮人的、嬪妃的、甚至宮中諸位公主、皇子們。 陛下絕對不能有事!鐘萃應(yīng)承了下來,讓人送了楊喜出宮,心里很快有了主意,召了蕓香來:“前日送來的藥材不是還剩下許多么,你送到太醫(yī)院去,請他們把那些藥材給磨一下,磨成粉送來。” 蕓香不知道主子的意思,本是想勸上兩句,但看鐘萃的臉色,到底把要勸的話咽下,點點頭,親自去開了庫房,抱了藥材去太醫(yī)院。 楊喜得了師傅楊培楊總管的命令過來的,出了綴霞宮后沒有立時就返回前殿,他在綴霞宮外等了等,不久就看見鐘德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蕓香捧了不少藥材,看行程是往太醫(yī)院的方向,楊喜這才往前殿趕,把自己看到的報給了師傅楊培。 楊培想著陛下這幾日看到綴霞宮送來的湯水的臉色,跟他再次確認:“你可是親眼見到德妃娘娘身邊的人把藥材都送回太醫(yī)院了?” 這一點楊喜是親眼所見,不敢隱瞞:“師傅,是弟子親眼見到的,德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蕓香親自捧了藥材往太醫(yī)院去了。” 陛下都親自發(fā)話不許德妃娘娘再燉這藥湯來了,德妃娘娘也應(yīng)下了,從太醫(yī)院里拿的藥材現(xiàn)在沒用了,這藥材自是給還回去了。 不然,這些藥材都沒用了,綴霞宮留下來還能做別的用途不成? 楊培想了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只怪他近日被德妃娘娘日日不斷的藥湯給嚇住了,那劉御醫(yī)本是專為陛下看診的御醫(yī),結(jié)果德妃娘娘疑心,非要尋了李御醫(yī)來會診,這便也罷了,偏生兩位御醫(yī)會診后,德妃娘娘明知陛下身子無事,還日日親自燉湯,陛下拿德妃娘娘無法,只能朝他們?nèi)龌稹?/br> 近日伺候在御前的宮人們都小心翼翼的,陛下本就有些氣惱,更是生怕觸怒了天子不悅的。 “那就好那就好。”楊培擺擺手,讓楊喜回外殿去當值,轉(zhuǎn)身回了殿中,把綴霞宮的事一一稟報到天子跟前。 聞衍松了口氣,其后幾日,綴霞宮果真再沒送藥湯來。 過完年節(jié),還不到開春,宮中開了封,百官們開始上朝。大朝會后,天子留了彭、范兩位太傅并著幾位尚書大臣。 開春后向來是吏部最為忙碌之時,吏部官員絲毫不敢懈怠,吏部尚書烏大人被留下來時心里便打好了草稿。 果然,在閑談了幾句后,天子目光移到他身上,問了起來:“官員調(diào)任之事,吏部可有何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