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27節
她是庶女又如何,她們一口一個庶女的看不上,而她這個庶女照樣能在關鍵的時候給予她們痛擊,她不該貪得無厭,克扣云影殿,她吃苦受罪也就罷了,她不該在她死后還繼續克扣,叫小皇子艱難的長大,便是拼著承受天子怒火,她也要報了上輩子的仇! 她往后退了兩步,遠遠守在一旁的兩位侍監便上前架住了宮婢子董姝,董姝瞪著眼,眼中還帶著震驚,鐘萃與她四目相對,含笑看著她被帶了出去。 甘泉宮一片狼藉,宮中寂靜無聲。鐘萃徹底放松下來,她提了提裙擺,帶著蕓香兩個踏出甘泉宮。 聞衍出了甘泉宮便往永壽宮中趕,求見高太后,把賢妃之事說了,賢妃被貶,屬于賢妃掌管的事務便空了出來,聞衍不想再設一位來掌管,如賢妃這樣入宮十年,十年如一日的端莊大方的人都能貪下百萬巨款,換一個妃子上來誰知會不會如同賢妃一樣動了心思,聞衍想求高太后出面掌管,太后身份高貴,她若掌管后宮是絕對沒有貪心的,但聞衍知道高太后不輕易見人,便把主意打到了高太后身邊的老嬤嬤徐嬤嬤身上:“徐嬤嬤入宮伴了母后幾十年,是母后身邊的掌事嬤嬤,身份高,足夠服眾,又代表的是母后,她若肯幫著管一管,便如同母后親臨。” 高太后初聽賢妃之事也十分震怒,但說到掌后宮之事,到底有些遲疑:“徐嬤嬤到底隔了一層,不如宮妃,那淑妃…” 聞衍擺擺手,一口回絕:“淑妃性子驕縱,掌管宮務還是得要端莊一些的好。” 妃位往下,幾位嬪在管事上都有欠缺,唯一一個謹慎小心的只有良嬪。 高太后在耳邊嘆了一聲:“這后宮到底還是缺了一個中宮來鎮著啊,便是徐嬤嬤幫著管一管,也不能一直管,這宮務到底還是要交給中宮的,放到任何嬪妃手上,時日過長都會留下弊端,衍兒,此事你應該清楚。” 高太后親口提及到中宮和后位,聞衍不能如同對彭范二位太傅一般敷衍了事,此事確實如同高太后所言,立皇后利大于弊,有中宮鎮著,這后宮才能太平,聞衍不再推脫,他面色嚴肅,堅硬的語氣開始松動下來:“母后放心,朕會好生思慮的。” 第41章 有了聞衍這話,高太后同意了讓徐嬤嬤暫時幫著掌管宮中采買的事。 徐嬤嬤是高太后身邊的掌事嬤嬤,先帝時期,高皇后掌管宮中事務,便是有徐嬤嬤幫著打理。高太后吩咐一聲,徐嬤嬤便理了理自己齊整的衣裳,一絲不茍的踏出了永壽宮。 徐嬤嬤對宮務熟于心間,接了賢妃掌管的內務處很快便上了手,查了內務處的賬務,連膳房都帶著人查了一遍,揪出了好幾個仗勢欺人的膳房宮人,原本的膳房總管和內務處總管相繼被帶下去,新上任的兩位總管在徐嬤嬤眼皮子底下半點不敢造次,也不敢在隨意克扣各宮的吃食用度。 鐘萃主仆幾個回綴霞宮不久,賢妃落馬被貶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后宮,尤其是甘泉宮動靜太大,先是藍翎侍監帶人沖進去,隨后不久陛下又親臨,過后便是甘泉宮眾人,從賢妃到下邊的宮人盡數被拖了出去,如此大的陣仗,甘泉宮相鄰的宮殿幾乎大門緊閉,人人自危。賢妃在宮中多年,可是從潛邸時就跟著陛下的舊人,在后宮不止掌管內務處,更是美譽有加,昨兒太后娘娘生辰宴上賢妃還作為二妃之一坐在陛下最近的地方,今日便親自被拖了出去,到底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錯處不成。 住在東六宮的淑妃在宮中經營多年,倒是知道一二,兩人作為死對頭,從來都是明爭暗斗,一人分得一半,陛下喜歡她驕縱天真的樣子,但更器重那董姝的大方端莊,在她面前都夸過董姝賢惠,陛下夸賢惠,那出口的意思就不同了,淑妃也不是不想表現自己也有賢惠的一面,但都表現得不如那賢妃董姝。 陛下看不出來那董姝是裝模做樣,背地里是另一幅小人面孔,但淑妃可是一清二楚的,她們前后腳入太子府,曾經還是京中出了名的人物,董姝以才氣聞名,淑妃以美貌聞名,打從在閨閣時兩人就不合。如今賢妃董姝倒臺,淑妃是最高興的,一個潛在的最大的威脅沒有了。 陛下最重規矩,便是要提拔誰也是一層層往上,看年資,而如今后宮中資歷最久的便是她,且已位及妃位,又無過錯,無論如何都沒人能越過她去,便是那中宮后位,也不是不能爭一爭的。 鐘萃憑著一股氣,一腔孤勇撐到回宮,回了宮,蕓香給她換衣裳才發現小腿已經青了。鐘萃皮膚白嫩,身體又偏瘦弱,這一塊青在腿上十分顯眼,這是先前在賢妃的甘泉宮時被那春嬤嬤給踢的那一腳,鐘萃被踢時猝不及防,那春嬤嬤手勁又大,當時只感覺腿彎一痛,但甘泉宮出了這一連串的事故,鐘萃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賢妃身上,忽略了身體上的痛,到現在才感覺到。 鐘萃扭頭看了看,那春嬤嬤踢的這一腳也是使了力的,鐘萃的腿彎處青得厲害。鐘萃挺著腰板,她強忍慣了,正要說上兩句,蕓香指著鐘萃肩膀的位置:“這兩處也青了。” 春嬤嬤壓著她,雙手就抓著鐘萃的雙肩,她手勁大,鐘萃掙不開,又被她給踹了一腳。雖說賢妃等甘泉宮宮人們都被拖下去嚴加審問去了,但鐘萃走這一趟也吃了點皮rou之苦。蕓香說著,指腹在青痕上拂了下,鐘萃一時沒反應,肩膀處一痛,“嘶。” “姑娘。”蕓香轉身去開房中箱子:“姑娘忍一忍,擦了藥就好了。” 鐘萃心一緊,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碎碎念的在耳邊響起:【這個老貨也太陰了,手勁這么大,她一個宮人還敢這樣對主子,幸虧她現在被帶走了,有她苦頭吃的,我們姑娘這運氣也太差了點,進宮后沒遇上幾回好事,要是王嬤嬤知道姑娘受傷了,還不知道該怎么心疼呢,便是那環環jiejie,知道姑娘受了罪,還能變著法的給姑娘送什么吃的喝的叫張嬤嬤帶來呢,嫁人要是都跟環環jiejie一樣就好了,給咱們姑娘送吃的喝的,她那婆家不止不生氣,還見天的由著她忙活,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到一個這樣的好婆家了。】 鐘萃趕緊移開,就見她開了箱,從里邊取了上回沒用完的藥膏,一邊給鐘萃上藥,滿臉的心疼,心里念叨個沒完:【這宮里是沒有好婆家的了,姑娘費心多日抄上去的佛經只得了一個紅封就被打發了,連正眼都沒被看一下,這就跟從前府上不受老太太重視的那幾位庶夫人有何去別,巴巴的在跟前伺候,結果夸的不是她們,坐的不是她們,最后被分出去的倒是她們,王嬤嬤說得對,她們姑娘可憐呢。】 鐘萃忍不住皺起了眉:“你閉嘴。” 便如書上所言,君子不妄議是非,女子同樣忌口舌,增廣上也有說“是非只為多開口”,“禍從口出”,若是不多加約束,在背后說慣了,難免會有脫口而出的一日,若是叫人聽見了她這樣沒大沒小的,到時恐要惹禍上身。長輩們的事情他們小輩也管不了,誰都不會聽。 蕓香擦藥的手一頓,忍不住四處看了看,目光有些懷疑:【姑娘這是在跟誰講話呢?這房里現在就剩我一個了,顧全兩個守著外邊呢,彩云跟彩霞可是去膳房領食盒去了的,難不成…姑娘又犯病了,開始胡思亂想了?】 鐘萃說了話才反應過來,蕓香根本不知道她能聽見她的心聲,這等世間罕見的奇異之事是萬不能叫任何人知道的,便是鐘萃自己都花了數日才接受,深覺震驚,若是叫別人知道了,怕是從此不得安寧,她一個低等嬪妃,跟這種詭異之事扯上關系,根本毫無自保之力,關于她能聽到這讀心之術的事,鐘萃早就想好了,這件事是要帶進棺材里的,或是有一日這讀心之術就跟來的時候一般突然就消失不見了,真倒了那一日,她也坦然接受就是,本來這就是無主之物,是上天賜下來的,收了回去便是時候到了。 她扯了架子上的小衣給自己披上,轉了話題,把她給支出去:“我有些口渴了,你去泡點茶來吧。” 蕓香也沒多想,他們姑娘還在侯府的時候就被老大夫診斷過的,說姑娘心思重,這也是許多大家中在庶子女身上普遍出現的毛病,心思重,想得多,什么都憋在心里,憋久了就容易胡思亂想,什么出現幻聽之類的,這種病情跟普通的病情不一樣,得順著。蕓香便起了身,把鐘萃在宮中常穿的半舊衣裳放到一邊,這才出門去泡茶。 等她一走,鐘萃這才拿了衣裳穿好。今日彩云兩個去提食盒回來晚了一時半刻,但回來時兩個人滿臉的喜氣,把徐嬤嬤掌管內務處的事說了,徐嬤嬤叫人把內務處總管和膳房總管都帶下去了,現在膳房換了新總管,便是對上他們這些低位嬪妃宮中來的宮婢也是客氣有加,更不說像以前一樣敢克扣各宮的膳食了。“膳房那邊還說了,等下晌還有兩道糕點呢,等下晌我們再過去提。” 賢妃董姝倒下,盯著內務處這個位置的后宮嬪妃不知多少,往上的幾位嬪都出來走動了,但最后卻是徐嬤嬤接了這個位置,徐嬤嬤是高太后身邊的掌事嬤嬤,她就代表了高太后,徐嬤嬤一出來,還盯著內務處的嬪妃們誰都不敢再打內務處的主意了。 高太后從不召見后宮嬪妃,做事不偏不倚,徐嬤嬤也鮮少這般直面出現在人前,她掌管著內務處,對宮中位份不高的嬪妃們來說是最有利的,誰都克扣不了她們。 “挺好的。”鐘萃今日見了太多,親眼看著一個得寵的寵妃從高高在上到瞬間跌落塵埃,看著整個甘泉宮從高高在上,受人追捧到一片狼藉,人去樓空,甚至以前看不起他們的總管們因為更有權力的一句話就丟了差事,心中受到的沖擊實在不小,吃了兩口午食便放下了,起身往里間走,也不讓彩云她們伺候:“你們用吧,我去歇一會。” 彩云兩個面面相覷。 賢妃董姝的事后,綴霞宮他們主仆幾個又跟以往一樣,鐘萃補落下的知識大字,閑來給他們講一講一二典故,彩云幾個出去回來也給她說一說宮中的事,宮中是有規定宮人不能私下聚集說閑話,但小宮人多,找了機會偷偷說上幾嘴的多的是。有什么楊美人不愛被陛下召見了,薛常在因為跟薛淑妃性格相似,十分會講話,也被陛下召到承明殿里過兩回,今年選秀入宮的宮妃,就只有鐘萃沒有被召過,板上釘釘的不受寵,但現在最得寵的還是要當屬住在瑤華宮的良嬪娘娘了。 良嬪隔三岔五就被召一回去伴駕,儼然是第二個賢妃之兆,便是如今瑤華宮的宮人出門那也是高人一頭的。 鐘萃正在專心寫字,一邊分心聽她們講話,最后一筆落下,她忍不住側了側身:“你們怎么不說了?” 鐘萃脾氣好,向來不跟下邊的宮人們計較,彩云幾個在宮中向來是有話直說,她現在猶猶豫豫的忍不住問:“主子,你什么時候也跟那薛常在一樣去前邊走走?” 薛常在很是主動,已經主動請纓去承明殿好幾回了。 鐘萃微微有些發愣,突然問了句:“幾月了?” 彩云看了看蕓香:“快到年底了。”到高太后生辰都過了兩月了,天氣冷,鐘萃是越發不想出門。她是初夏入選,進宮也有半年了。 年底時,前朝是最忙的時候,到封筆才停下來,要舉辦宮宴,開年有各種事情要安排下去,天子要接見使臣們等,要忙到開春才停下來,鐘萃是三月的生辰,上輩子她是過了生辰后沒多久被召幸的,不過三兩次便被查出有孕。那是上輩子的事,這輩子跟上輩子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鐘萃心里也完全沒了底,她忍不住摸了摸肚子,要是陛下不能在明年召幸,那她還能在同樣的時間里懷上皇子嗎? 掩下心驚,鐘萃捏緊了手中的筆,好半晌才松開,她垂下眼,輕聲說了句:“還不到時候。替我研磨吧。” 第42章 入了冬,京城天氣冷了下來,京城雨多,許多時候天氣都陰沉沉的,皇宮被映襯得越發肅穆,綴霞宮離城樓近,巡邏將士們每日交接換班,齊步時的動靜都會傳過來,將士們面無表情,不茍言笑,綴霞宮一開始住著還心驚rou跳的,現在聽到“哼哈”的嘹亮聲反倒覺得安心。 鐘萃怕冷,到冬日了連門都不出,每日窩在軟榻上看看書,要么就寫寫大字,再涼一些,房里就燒起了炭盆,暖烘烘的更叫人不想出門了。徐嬤嬤接手了采買后,各處不敢克扣宮中娘娘們的用度,每日好飯好菜的供著,撥過來的茶也不再是以次充好的陳茶了,鐘萃庫房里還存下了好幾匹布料、珠花翡翠,胭脂水粉。 一大早,蕓香開了門,朝里邊說了聲:“姑娘,司制房來人了。” 每年年底是司制房最忙的時候,宮妃們要做裁制新衣,司制房的繡娘們便要加工趕制出來,以便宮妃們能穿新衣參加宮宴。 鐘萃位份低,綴霞宮被排在了最后,趕在年前司制房才有時間來給鐘萃量身,兩個梳著油光頭亮的嬤嬤進門動作麻利的屈膝給鐘萃行了個禮:“小主吉祥。” 鐘萃從軟榻上起身,朝她們走下來:“兩位嬤嬤不必客氣,請起。” 里邊燒著炭盆,鐘萃只穿了件半舊的棉衣,是她從侯府帶進來的,她從前的舊衣多是王嬤嬤自己做的,王嬤嬤手藝好,針線緊密,在衣擺還繡著花,那時她們主仆境遇不好,難得得一回布匹衣料,王嬤嬤把她的衣裳都往大了做,怕下次就沒有了,能讓她穿好幾年,鐘萃現在穿著還顯得有些大,但她身體修長瘦弱,越發顯得纖細動人。 鐘萃抬起手,兩個嬤嬤說了聲“得罪了”便開始給鐘萃量身,她們垂著眼,規規矩矩的,宮里不受寵的娘娘們穿舊衣的有許多,兩個嬤嬤也并非沒見過,何況綴霞宮上回才鬧了一出舊衣事情,她們可不敢耍橫。 先是量了肩寬,兩個嬤嬤分工明確,一人量,一人登記,等量到腰身,量身的嬤嬤突然“咦”了聲兒,鐘萃心中一緊,跟著一驚:“怎么了?” 嬤嬤干巴巴笑了聲:“老奴無狀,驚擾了小主。” 鐘萃正放下心,臉上一松。她并非易怒之人,鐘萃性子安靜,正抿了唇要開口,與此同時,耳邊傳來另一道聲音,這聲音高高的、尖尖的,語調高高揚起,又急急轉下來,像是那等跟人說閑話的三姑六婆一般,還帶著篤定的語氣:【這綴霞宮小主可憐了,本來就不受寵了,這腰也太纖細了點,以后這子嗣艱難著呢。】 鐘萃看這嬤嬤一眼,她正掛著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替她量身,不時把尺寸跟旁邊的嬤嬤報一報,哪里有半分那等在說小話的模樣。 鐘萃抿了抿嘴,不說話了。 量身很快,蕓香還從里邊抱了一匹墨綠的布料出來,前幾日賞下來的布,從淑妃開始挑,挑到鐘萃這里也沒幾個顏色了,鮮艷喜慶的顏色早就被上邊的娘娘們給挑走了,鐘萃便隨手指了一匹。 嬤嬤抱了布匹,又登記了鐘萃平時的喜好,正要走,鐘萃多叮囑了句:“稍微做大一點。” 鐘萃總是不安穩,生怕現在這樣的安穩日子以后沒有了,未雨綢繆,也想著把衣裳做大一點,好多穿幾回,剩下的布料可以存著放一放,等再有需要了再拿出來,便是終有一日她還是跟上輩子一樣暴斃在這宮中,那這些她帶進宮的金銀布料也足夠宮里用上許久了。 兩個嬤嬤“欸”了聲兒,低眉垂眼的聽著,規規矩矩的,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又傳到耳邊:【宮中的娘娘們都想盡辦法的把這腰身給做小,只有這位小主偏要往大了做,都明白的,小主這是怕人知道她身子骨不好,不利于子嗣啊。】 她能生。鐘萃心里多了幾分羞惱,但又不好跟嬤嬤爭辯,叫自己這讀心之術給暴露了,只能叫蕓香把兩位嬤嬤給送出去。她在自己腰上比了比,有些狐疑。 趕在宮宴前一日,司制房把新衣給送了來,給鐘萃做大了些,她往里邊多添了兩件衣裳也不顯眼。 宮中的宮宴有兩次,一次是家宴,一次是陛下在前殿設宴招待群臣,攜嬪妃群臣登城樓看安巷萬盞燈火,以示國泰民安,海晏河清。家宴由淑妃布置,徐嬤嬤從旁協助,仍舊是安排在上次高太后生辰舉辦的榮華殿中,有上次藍翎侍監搬了屏風來的事,這回淑妃先叫人搬了屏風到殿外,鐘萃她們一干低位嬪妃們坐在外殿里,也好受了許多。 到正式開宴,陛下帶著楊培踏進了殿中,聞衍一直忙于前朝事務,今年尤甚。臨近冬日,數道旨意接連發下,賑災排水,疏通百姓,每一項都需要聞衍做主,召集大臣發布下去,聽取加急匯報,到現在才勉強抽出空閑,帶著楊培趕了過來。 聞衍踏進殿里,里邊的私語頓時停了下來,鐘萃跟著嬪妃們朝他福禮,她垂著眼,只能看見一道明黃的衣擺從自己面前走過,帶著些許威嚴氣勢,聞衍腳步不停,直到坐上高高的御座,他抬了抬手,沉聲道:“起吧。” “謝陛下。”附和聲過,聞衍舉目看去,只能見到烏泱泱一群穿著桃紅水紅衣裳的嬪妃,衣鬢香影,楊培親自替他斟了茶,聞衍就著喝了一口,面上沒有絲毫情緒:“此次家宴,淑妃辛苦了。” “臣妾不辛苦。”淑妃嬌俏的說道,眼眸瞥到落座在陛下另一邊的良嬪,隱晦的朝她拋了個眼色。 早前能坐在帝座之下的還是她跟賢妃董姝二人,如今董姝被廢,卻不料這個多年來謹慎安靜的良嬪冒出了頭,打了淑妃個措手不及,淑賢二妃之下,高位的幾位嬪也是進宮數年的老人,這么多年來都生不出事,被她跟賢妃死死壓著,沒想到賢妃一倒,另幾位還在爭來搶去的,淑妃本還樂得看她們狗咬狗呢,沒料這個一直安靜躲在永安宮的良嬪卻不聲不響的在陛下面前留了個印象,被陛下數次召見到承明殿。 倒是她一直小看了這個良嬪,都說咬人的狗不叫,現在看來也確實如此,在嬪位中,良嬪居末,又一貫小心謹慎,在她們面前低眉垂眼,如同逆來順受一般,她表現得越是低調好欺,也越叫淑妃對她沒興致,淑妃也從來沒把良嬪給放在眼里過,她心里認定了良嬪翻不起什么大浪來,不止模樣一般,也沒有溫柔小意的性子,論學識更比不得其她,就這樣的如何能討得陛下喜歡,如今就這樣她沒放在眼里的人竟然與她同樣坐在了陛下下首,哪怕良嬪的位置比淑妃要低一籌,但仍舊叫淑妃心里極不痛快,如鯁在喉。 按照現在的排位,再過兩年這良嬪怕是就能跟她平起平坐了,憑什么?不過是一個出身不顯的低賤女子罷了,淑妃朝她一看,眼中有著得意,就是想告訴良嬪,便是她現在得了陛下看重又如何,在這宮中只有實權才是真,陛下到底還是更看重她勝過良嬪的。 良嬪抿唇朝淑妃笑笑,如同往常一般不爭不搶,半垂著頭,一派淡然安靜,小心謹慎,越發叫淑妃氣得咬牙切齒的。也就陛下看不清,這又是一個慣會裝模做樣的小蹄子罷了。 嬪妃們紛紛上前祝賀,鐘萃也跟著下邊的才人上前了一回,只前邊嬪妃多,她們說了兩句就下來了,得了個賞。等嬪妃們說完祝詞,得了陛下點頭,便開宴了,舞伎們涌進殿中起舞,嬪妃們紛紛看著陛下的方向,指著得到陛下提及一句半句的,鐘萃倒是難得的欣賞起舞來。 宮中的舞伎與外邊自是不同,上輩子鐘萃參加宮宴,被凍得瑟瑟發抖,縮著身子取暖都來不及,只顧著怎么暖身子,哪有那個心思去賞舞。她表現差,就得了宮中娘娘們的嘲笑,說她上不得臺面,鐘萃也想上得了臺面,跟她們一樣能賞舞賞畫的,但人總是要先有了溫飽才能有別的心思。 家宴從酉時開始,到戌時止,聞衍一口飲下酒,在嬪妃們殷切的期盼下,帶著楊培大步踏出榮華殿。 淑妃看了良嬪一眼,冷哼一聲,隨后便跟著走了。 按規矩,這一日陛下是要歇在中宮的,但如今中宮未立,誰都盼著陛下到宮中坐一坐,淑妃出去時,聞衍剛上了輦駕,賢妃笑盈盈的站在一旁福了個禮:“陛下剛飲了不少酒水,臣妾宮中正有些好茶…” 聞衍抬了抬手,沉著聲:“不用了。” 淑妃嘴角一僵,余光見良嬪走了出來,想到宴上陛下寬慰的同良嬪說話,心中頓生了危機,陛下該不會是想去永安宮吧?如今宮中人人都知道良嬪得勢,若是叫她拔了頭籌,壓在她頭上,豈不是叫整個宮里笑話?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淑妃話彎一轉,帶著些嘆氣:“臣妾原本是想請陛下去玉芙宮,與陛下說一說那綴霞宮鐘才人的事的。” 聞衍幽深,他倒還記著滿殿鮮艷中的一抹綠,不過那鐘氏低著頭,聞衍也沒瞧清。 淑妃見他沒反對,又說了起來:“鐘才人進宮也半載有余了,一慣住得遠,不大跟姐妹們走動,她雖說模樣算不得端方,許也不通才情,但到如今還未被陛下召見過一回,累得宮中都有許多小話,也虧了這鐘才人離得遠,不然聽到了該不知如何傷心了。” 淑妃這話褒貶不一,但聞衍眼中已經不悅起來:“既然有宮人在傳小話,淑妃掌罰,為何不處置?!” 聞衍最厭惡的便是宮人們以下犯上,不守規矩,肆意的編排規矩,上次已經出過一次了,如今又生了事端,他甩了甩袖子:“淑妃該好好管管了。”便走了。 淑妃沒料到是這般,被陛下當面訓斥,頓時面紅耳赤的。 聞衍一手撐在輦駕一側,微微閉幕,抬輦的侍監動作輕緩,正要往承明殿方向走,突然聞衍說了聲:“去綴霞宮。” 聞衍原本是不想管,他納鐘萃進宮便是因著玉佩賜下,不得不把人納進宮,原本是想隨意找處宮殿給她住便罷了,叫她在宮中有個容身之處,后來見她讀書認字,倒是改了印象,縱容了兩分,卻也只這樣罷了。只不料人多嘴雜,是非頻生,到底是自己松了口同意抬進來的,倒也不好就這樣置之不理。 楊培弓了弓身:“是。”便招呼著侍監往綴霞宮的方向去。 第43章 鐘萃恭送完娘娘們,這才帶著蕓香兩個回綴霞宮。 綴霞宮大門開著,遠遠見了她們的身影,顧全從里邊跑了過來,壓著聲兒:“主子,陛下在里邊。” 聞衍坐的輦駕,自然是比鐘萃快一步到。現在彩霞和玉貴還在里邊伺候著呢。 鐘萃腳步一頓,下意識拽了拽衣擺:“陛下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