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25節(jié)
第36章 鐘萃一頓,心里生出幾分復(fù)雜。聞衍吩咐完,見鐘萃還半蹲著行禮,心中難得升起一縷有些對不她的念頭,這念頭轉(zhuǎn)瞬即逝,但還是叫聞衍忍不住壓了壓嘴兒,很快拋諸腦后。聞衍身為帝王,萬民朝拜,說出口的便是一言九鼎,何況此事是為了抓住董姝那個惡婦,他稍加一二手段也是為了叫她現(xiàn)出原形來,但到底還是問了句:“起吧,幼學(xué)讀到何處來了?” 鐘萃只聽到陛下心里幾句話,過后便再也聽不到了,無論她怎么專注都跟之前在承明殿時一樣,這是頭一個鐘萃幾乎無法聽到心聲的人,但鐘萃之前也推斷過,并不覺得驚奇,聽到問,她壓下剛剛聽到陛下心聲的震驚,老老實實的起了身,小聲的交代:“嬪妾剛讀了開頭,正讀到晨星謂賢人寥落,雷同謂言語相符。” 聞衍在登上落座,來了點興致:“既然你讀到了這里,那可有甚不懂的想問?” 他身上帶著些閑逸,身上的霸氣盡數(shù)收斂,宛若一個平易近人的先生。 鐘萃哪里敢麻煩他的,小心朝他瞥了眼,又趕忙低下頭,輕輕搖了搖。 聞衍這還是頭一次提出這樣的要求,以他的身份,若是對任何人說出這話,只怕都要被人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了,更不提聞衍師從彭范兩位太傅,這二位都是景帝年間的大儒狀元,通讀各種典故,聞衍三歲跟著他們啟蒙,覽盡各種藏書典籍,又有傳自二位太傅的言傳身教,除了文書典籍,便是書寫詩書也是精通,以他的才學(xué)若是為鐘萃指點一二便足夠她受益無窮了,這鐘氏竟然這樣不知好歹!若是換做后宮其他嬪妃,只早就順著想與他多說說話,留個印象了,他沉了沉臉:“真沒有?” 鐘萃自覺不能順著回話,她稍稍點了點頭:“有的。” 聞衍嘴角帶了點笑意。 “問吧。” 鐘萃想了想,開了口:“書上說后羿妻奔月宮而為嫦娥,只是書中也沒講后羿妻為何要奔月宮當(dāng)嫦娥,月宮里的蟾蜍,當(dāng)真是月亮精華所凝聚嗎?” 陛下給她的啟蒙書上,對于這幾句并沒有注釋,在聞衍眼中,他是天子,這等記載情情愛愛的東西無需過多去解釋,也不屑去注釋,與社稷江山無關(guān)的并不值得過多用心,鐘云輝給她買來的另一本幼學(xué)上倒是含糊的有一句注釋,后羿妻吃下長生丹飛往月宮,成了月宮嫦娥。女子對這種事情天然會更關(guān)注一些。鐘萃也有幾分好奇。 聞衍眉心下意識蹙起:“你要問的就是這個?”聞衍還以為能聽到其他的比如講山川河水、五湖四海的各種請教。 鐘萃手心拽著衣裳,眼里帶著點期盼的點點頭。不止她想聽,她讀書的時候?qū)m里這幾個人也想聽,但鐘萃講不出來。 聞衍深吸口氣,對上她期盼的雙眼,心中雖不悅她竟然跟其他后宮嬪妃無甚差別,簡直是荒唐!哪有堂堂帝王給嬪妃講野史神話的,豈不是叫人說他不務(wù)正業(yè),但到底是自己先說出口的,只得忍耐著與她講起了一則野史:“傳聞后羿射下九日,為百姓立下大功,他的事跡傳開之后,有不少慕名前來投師學(xué)藝之人,而其中一位心術(shù)不正的名為蓬蒙的人也混了進(jìn)來。 凡人終將一死,羿想與妻嫦娥長生不死,羿除傳藝狩獵外,終日與嫦娥在一起,便想著去昆侖向西王母求取不死靈藥,羿憑借蓋世神功,堅定意志,越過炎山,過了懸崖峭壁,到了昆侖山頂,西王母同情他的遭遇,但仙藥只一顆,兩人享用可長生不老,一人享用可升天成仙。 那羿回來后與嫦娥相商,本想挑個吉時分食,便把那不死藥交給了嫦娥保管,嫦娥放置時不巧被那蓬蒙見到了,趁一日后羿率領(lǐng)眾徒外出,蓬蒙裝病留下,逼迫嫦娥交出不死藥,嫦娥便自己吞下了不死藥,此后便飛升月宮,成了嫦娥,此便是書中后羿妻,奔月宮而為嫦娥的典故。” 鐘萃長長的喟嘆一聲,聞衍板著臉叮囑她:“野史傳聞當(dāng)不得真,無需過多記掛。” 作為帝王,聞衍對野史神話中的這位蓋世英雄的某些特征還是十分欣賞的,比如說他為百姓做了好事,傳授別人本事,這都是值得嘉獎的,但身為帝王,聞衍從來學(xué)的都是三綱五常,天下大事,聞衍自立為皇太子起,便立誓要當(dāng)一個上對蒼天,下對黎明的好儲君,登基后更是無一日忘卻,兢兢業(yè)業(yè)為天下黎明,最見不得的便是堂堂男子,空有那蓋世神功,作何不為朝為國盡心,建功立業(yè),而是整日想要同女人廝混在一起,惦念那些兒女情長,實在不是長進(jìn)之人的作為。 鐘萃乖巧的點了個頭。 聞衍不再說讓她請教的話了,“好好讀書,幼學(xué)中還有許多的典故能叫人振聾發(fā)聵,于為人處事,規(guī)矩禮儀都有講讀,不必拘泥在這些虛無之上去。” 聞衍的意思,是不讓她過多去惦記這些野史神話,要放在其他之上去讀,鐘萃聽出了陛下對野史神話的不以為然,到嘴的話咽了下去,抿了抿嘴,不說話了。 聞衍便當(dāng)她聽進(jìn)去了,見她態(tài)度端莊,沒有頂嘴,滿意了兩分,起了身看了看,走至窗前案上,見案上放了一卷佛經(jīng),旁邊擺好了筆墨紙硯,鐘萃跟著近前,見他看向佛經(jīng),低聲解釋:“嬪妾聽聞太后娘娘生辰將近,不知太后娘娘喜好,便想著為太后娘娘抄一卷佛經(jīng)。” 聞衍想到前些日子捧著佛經(jīng)來承明殿里的良嬪,良嬪不若淑妃驕縱,不若賢妃善解人意,為人謹(jǐn)慎小心,小心細(xì)致,在捧上來佛經(jīng)時還會言語溫和的說上幾句好聽的祝福的話,哪像她一樣,干巴巴的,問什么答什么。 楊培提著綴霞宮的食盒登門,膳房的宮人們臉色頓時不好看了。他到了沒一會,膳房的夏總管就到了,身寬體胖的夏總管瞪了瞪膳房里的宮人們,對著楊培笑得和氣:“楊公公怎么來了?也是下邊的人不懂事,竟然給小主拿錯了食盒,我已經(jīng)叫他們重新去備了。” 輕飄飄就把膳房克扣的事兒給揭過了,只說拿錯了。 都在宮中當(dāng)差,平時見到也會說上幾句,要是換成普通事楊培也就聽聽就過了,沒必要揪著不放,但現(xiàn)在他可是得了陛下的命令來的,他在膳房四處環(huán)顧了下,指著膳房的幾口鍋中還裊裊冒氣的煙霧,不給這位膳房總管面子:“你瞧瞧,這膳房里味道可足著呢,我一進(jìn)來就聞到了,可是綴霞宮小主的你給看看,一碗清粥,一個饅頭,夏總管,這可不是隨隨便便能拿錯的呢。” 夏總管不說話了。楊培也不指望跟他掰扯,他指了指那又扁又小的食盒:“夏總管,這事兒可是陛下當(dāng)場給撞見了,陛下當(dāng)場可是發(fā)了好一頓脾氣的,陛下可是交代了,要徹查,看看還有沒有綴霞宮這事,免得膳房出了大岔子,我還得回去服侍陛下了,此事就交給夏總管去查了。” 夏總管怎么查,只能把事情捅到賢妃面前。 “陛下怎的去這綴霞宮了!”賢妃又急又怒,對綴霞宮是記恨上了,要不是他們,陛下又豈會發(fā)現(xiàn)被克扣之事!她眼中閃過利芒。 “娘娘,現(xiàn)在咱們怎么做?可還要繼續(xù)?”夏總管問。 賢妃沒好氣的:“做什么,你還嫌沒扯到本宮身上來是嗎?陛下既然叫你查,就是不打算再計較,繞過這一次,你是打算走到黑,拖本宮下水嗎?不就是嫌飯食差了嗎,給她們恢復(fù)就是了,本宮本以為她們能體諒本宮一番苦心,后宮嬪妃勤儉一番為太后娘娘祈福,沒料她們竟然連這點苦都吃不得,罷了。” 夏總管低著頭,捧著笑:“是是是,娘娘說的是,她們哪有娘娘這般孝心。只是娘娘,若是一五一十的供給,只怕要花大筆銀兩了。” 膳房每日供著這么多的主子嬪妃和宮人的吃喝就是一大筆數(shù)字了,現(xiàn)在內(nèi)務(wù)給撥的遠(yuǎn)遠(yuǎn)不夠。 賢妃不悅的沉下臉,正想罵兩句,只到底又忍了下來,只抿著嘴:“本宮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夏總管走后,賢妃身邊的大丫頭俯身來:“娘娘,現(xiàn)在怎么辦?” 內(nèi)務(wù)處的銀兩已經(jīng)全部拿去采買太后宴上的事物了,便是如此離那單子上的也還差得遠(yuǎn)呢,現(xiàn)在膳房這邊又要恢復(fù)供給,兩邊都指著賢妃,她根本不能叫內(nèi)務(wù)處多給膳房撥,想到此,賢妃越發(fā)冷下臉,她現(xiàn)在可是兩面受敵了,必須得拿個態(tài)度出來。賢妃沉吟了半晌,才終于松口:“先從殿里拿些東西過去填補(bǔ)一下。”殿中放的,每一樣可都是她心頭好!賢妃痛失心頭好,又不能把這氣灑在下邊替她辦事的人身上,更不敢怪罪到當(dāng)今身上,只能怪到鐘萃身上去! 罷了,如今還是太后的生辰重要,不宜再生出事端,等太后的生辰過了,陛下又忙于前朝,哪里還記得住在綴霞宮的小小才人,自有叫她認(rèn)清這后宮的時候。 “是。” 聞衍在綴霞宮沒待多久,留下句叫她多抄一卷佛經(jīng)后便離去了。他走后,鐘萃這才長長的松了口氣,回想起聽到的陛下的心聲,忍不住抽了抽氣兒。在鐘萃的記憶中,上輩子賢妃娘娘可是一直深受當(dāng)今信任,掌管后宮采買的。也是現(xiàn)在鐘萃才知道,原來克扣他們的從來不是膳房和內(nèi)務(wù)處,而正是這位賢妃娘娘!他們母子上輩子吃過的那些苦全都是拜賢妃所賜!就是她,讓上輩子他們母子吃足了苦頭! 從那以后,綴霞宮的用度又恢復(fù)了。臨著太后生辰,鐘萃的兩卷佛經(jīng)也抄好了。太后生辰,第一回 大辦,太后生辰這天,宗親們早早就來了,先去太后的永壽宮中坐了坐,如今后宮只二妃cao持,又去玉芙宮和甘泉宮坐了坐,到夜里,榮華殿里燈火通明,兩邊的窗外,水榭邊傳來泉水叮咚,殿中案幾一一擺放著。太后的生辰宴開始了。 第37章 高太后的生辰宴第一次辦得這樣隆重,殿中陳設(shè)奢華,錦綢紗幔緩緩垂下,案幾上擺著專程從云山貢上來的雨前茶,為了這次宴會,內(nèi)務(wù)處專門派人去滄州帶回來,都等不及滄州走水路貢上來。淑妃專門叫內(nèi)務(wù)處開了庫,把里邊存下的各種珍品擺了出來,碗碟等俱是燒制的新瓷,只宮中獨一份,案上擺著各類瓜果,淑妃甚至還派人仔細(xì)檢查過,以確保萬無一失。 宗親們對宴會的大手筆俱是滿意,幾位宗室王妃還夸淑妃辦事妥當(dāng),當(dāng)然她們也沒忘記夸掌著內(nèi)務(wù)處的賢妃,王妃拉著她的手拍了拍:“你們都有心了,這陳設(shè)看著就大氣,上次京城里一個燒制好的輕薄青釉碗就要數(shù)百倆,多少人家都去登記了,這上邊每個都比那些好,破費了不少,也只有宮里才能見得到這等燒制完美的瓷器了,還拿來當(dāng)呈食物了。” 先帝景帝在時,宮中皇子八位,皇女七位,當(dāng)今登基,誅殺了排在前邊的參與奪位之爭的四位皇子,留下了年紀(jì)尚小的皇子們,皇女并未受到影響,哪怕是蘇貴妃生的公主,前幾年最后一位年紀(jì)小的皇子也出宮開府了,當(dāng)今又并無嫡親的兄弟姐妹,這些宗親王妃與當(dāng)今一脈離得有些遠(yuǎn)了,如今只掛了個王府頭銜,仰著宮中過活,其實底子已經(jīng)很薄了,平時少不得要精打細(xì)算一番。 王妃這話,本是一句恭維,夸宮中氣派,夸賢妃能干掌著宮中采買,才能這樣大手筆的花費,揮毫如土,說一不二,這可是連同樣為妃的淑妃都沒有的待遇,以后中宮的接班了,卻不料捅了馬蜂窩。 淑妃列羅出來的單子每一樣都價值不菲,便是供著殿中賓客的這些燒制的碗碟也是花了數(shù)萬兩,更不提那酒水茶水了,內(nèi)務(wù)處專程過去弄回來,這一來一回兩筆更是超了許多,諸如其他的瓜果點心,定下的菜單子等,以及要供著后宮每日的龐大開銷,賢妃宮中幾乎每天都有幾筆開支出去。 賢妃原本打算只采一部分,給太后陛下等有身份地位的供上等,給嬪以下的宮妃以次充好來減少開支,但淑妃那邊卻不依不撓,專門派了人盯著,說是太后生辰容不得馬虎,讓賢妃根本在這上邊做不了文章,淑妃位份與她相當(dāng),當(dāng)年進(jìn)太子府都是前后腳,賢妃對淑妃是十分顧忌的。是以賢妃只能老老實實的把到了自己口袋的銀子給掏出來。如今宴會辦上了,她貪下的銀兩掏了大半,賢妃只能強(qiáng)忍著笑:“泰王妃說笑了。” 泰王妃幾乎把賢妃心里傷又提了一遍出來。賢妃最開始被陛下委以重任,掌管內(nèi)務(wù)處時,也是勤勤懇懇了好幾年的,后來管的時間太久,賢妃覺得也沒出過什么錯來,便放下了心來,開始一步步的享樂起來,賢妃也并不后悔,在她看來,她兢兢業(yè)業(yè)的掌著內(nèi)務(wù)處,便是貪點享點也沒關(guān)系,反正后宮之中她聲名最好,陛下就是要立中宮后位也會第一個考慮她,作為未來的皇后,她也不過是提前享用自己的東西而已,何錯之有? 賢妃只說了這一句便不開口了,泰王妃搞不懂賢妃怎么不高興了,正要跟旁邊坐的王妃說一說,只聽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來,打頭的幾個穿著蟒袍花翎藍(lán)翎的侍監(jiān)走進(jìn)殿中,寬廣的榮華殿中,頓時靜了下來。另一邊的宗親皇室們也都閉口不言。 很快聞衍親手?jǐn)v扶著高太后走進(jìn)殿中。今日太后生辰,又是宗親家宴,聞衍做常服打扮,一身玄衣扶著人跨過門欄。 鐘萃跟著嬪妃們屈膝福禮。 位份低的嬪妃們被安排在最末,幾乎快出了榮華殿,殿門大開,秋冬時冷風(fēng)往殿里灌,鐘萃她們這些低位嬪妃們首當(dāng)其沖,凳子一直滲著涼氣,就跟鐘萃在江陵侯府時每次去正院跟大夫人穆氏請安坐的冷板凳一樣。身子弱一點的坐久了回去就要病上一場。 鐘萃看著瘦弱,其實身子并沒有什么大問題,她帶了蕓香跟彩云來,走的時候已經(jīng)跟彩霞說過叫她去廚房要一碗紅糖姜湯了。 聞衍一路攙扶著高太后走到殿中最高處,等高太后落座才在旁邊坐下,朝俯身行禮的人抬了抬,沉聲道:“起來吧。” 等眾人坐下,聞衍臉色稍緩:“今日是太后生辰,又為家宴,大家不必拘束,盡情吃喝罷。” 天子開了口,下邊氣氛便熱絡(luò)起來,宗親王爺王妃們上前,笑意盈盈的說著恭賀的話。高太后不愛見人,王妃們?nèi)チ擞缐蹖m坐了還不到一刻高太后就借口乏了。大越誰不知道天子孝順,若是得了太后娘娘青睞,有太后娘娘幫著說上一句半句好話,府上就再不愁了。王爺王妃們打頭,后邊妃嬪們也上前恭賀。 像鐘萃她們這等低位嬪妃是不能進(jìn)前去賀禮的,前邊熱絡(luò)高興,她們低等嬪妃們坐在末等只能盡力縮了縮身子。 鐘萃來時特意加了兩件衣裳在里邊,整個人看著臃實不少,但也擋了不少風(fēng),她輕輕吸了吸鼻子,借著案上的一杯熱茶添上幾分熱氣。其她身著單薄的嬪妃受不住涼,臉都白了。 鐘萃上邊是楊美人等三兩個美人位份的,再往上便是今年選秀入宮家世甚好的幾位常在,周常在幾個的位置在殿里去了,要好上不少,鐘萃往上的楊美人今日只穿了一件粉色的綢衣,梳著高高的云鬢,帶了不少的金釵步搖,楊美人是御史家嫡女,長得秀美動人,還會背律令,時常出入承明殿中。 御史家中出身,楊美人對自己的要求也很高,哪怕身子些微的抖著,仍然端正著身子,高高的仰著頭顱,連發(fā)上的步搖都不曾多動過,足見規(guī)矩禮儀十分,臣子中御史們家風(fēng)清正,剛正不阿,鐘蓉在家里時就曾說過,說御史家中的嫡女們也一板一眼的,半點不討喜,性子古怪,鐘萃現(xiàn)在看來,外人都說她大姐鐘晴的規(guī)矩禮儀是江陵侯府中出了名兒的,鐘晴出嫁早,鐘萃這等庶女與她接觸也少,但鐘萃跟鐘晴接觸過的那些次數(shù)看來,要論對規(guī)矩禮儀的堅持,還是這位御史家出身的楊美人更好。 楊美人身側(cè)的婢子們對這樣的情形早已習(xí)慣,動也不動的站在旁邊。 太后和陛下到了后,家宴正是開始,王爺王妃們上前送了賀禮,隨后是諸位嬪妃,鐘萃她們的禮是由上邊身穿蟒袍的太監(jiān)收上去的,到了太后面前叫她看上一眼。 高太后看了眼,點了點頭:“有心了,賞。” 鐘萃她們一人得了個太后宮中賞下來的紅封,鐘萃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上輩子太后生辰只是普通的家宴,高太后不愿見人,通常是坐一會就走,根本等不到下邊的嬪妃們送禮,嬪妃們的賀禮都是侍監(jiān)們收上去的,鐘萃的一方繡帕混在珍品賀禮中格格不入,是以才不斷被譏諷,說她果然是庶女出身。 鐘萃怪不了任何人,只能往心里受著。但現(xiàn)在一個“賞”字就叫她上輩子那些憋屈都化掉了,她是庶女出身,但她也得了太后娘娘說的一聲“賞”了,上得了臺面了。 送了賀禮,隨著侍監(jiān)一聲唱報,膳房便一道道的上菜,著云袖的舞伎們翩然入了殿中,樂師在榮華殿兩側(cè)水榭上彈奏,悅耳的琴音響起。 門中只見一個身著花翎蟒袍的侍監(jiān)匆匆出來,鐘萃隨意看了眼,沒等她細(xì)看,坐她前座的楊美人突然身子一歪,鐘萃嚇了一跳,忙伸手扶了她一把,還沒等鐘萃問,楊美人已經(jīng)一手撐著案幾起了身,一手甩開了鐘萃的手,似極為不悅一般,“不用了。” 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在鐘萃耳邊響起:【用不著一個當(dāng)才人的庶女來扶,想得感激巴上我,叫我提拔,我可不吃這一套。】 楊美人認(rèn)定了鐘萃扶她是不懷好意。 鐘萃抿了抿嘴兒,不說話了。 她坐定,就聽后邊花翎侍監(jiān)領(lǐng)著好幾個小侍監(jiān)抬著幾扇屏風(fēng),指著門口的位置:“就是這里,把屏風(fēng)放下。” 小侍監(jiān)們把屏風(fēng)放在門口處,霎那,門口的風(fēng)就被遮擋了,沒了冷風(fēng)往里灌,里邊暖和了不少。花翎侍監(jiān)是五品侍監(jiān),跟藍(lán)翎都是御前當(dāng)差的宮人,若非御前使喚,無人能調(diào)動得了他們。有了這幾塊屏風(fēng),末座的嬪妃處,也開始有幾分熱鬧的氣氛了,直到太后坐了半個時辰,先走了,陛下陪著宗親們飲了幾杯離去后,家宴才慢慢散去。 鐘萃帶著蕓香兩個回了綴霞宮,顧全幾個見她們好好的回來,忍不住松了口氣。鐘萃回房里先換了衣裳,蕓香已經(jīng)捧著彩霞溫好的紅糖姜水等著了。鐘萃早就喝慣了,又靠在軟榻上,蕓香替她捏了捏被角:“姑娘先捂一捂。” 熟悉的語氣,叫鐘萃恍惚以為還身在侯府,身邊站著的是王嬤嬤,她忍不住輕輕嘆了聲。 翌日,用過早食,鐘萃在案上擺好了書和筆墨,前幾日是太后生辰,鐘萃每日抄佛經(jīng),已經(jīng)落下了許多功課,現(xiàn)在太后生辰已過,鐘萃要把落下的功課補(bǔ)回來。 剛翻開書沒一會,就聽外邊吵鬧聲,鐘萃側(cè)身,正與來人撞個正著,一個高大的嬤嬤把蕓香兩個壓在門邊,讓她們不能再反抗,沖鐘萃笑笑:“鐘小主,賢妃娘娘有請,請跟老奴走吧。” 老嬤嬤眼高于頂,毫不客氣,似全然沒把鐘萃放在眼中,鐘萃心里一提,下意識防備起來,下一刻,只聽一道尖銳刻薄的聲音傳來,這聲音語調(diào)上揚,帶著高高在上的不屑和惡意,絲毫不遮掩:【要老奴說,只一個不受寵的小主,娘娘隨意安排一人就能教訓(xùn)了的,何必還要帶到甘泉宮去,憑白臟手,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庶女出身的低等嬪妃…】 賢妃記恨著叫她克扣嬪妃用度險些被發(fā)現(xiàn)的綴霞宮,太后生辰一過就發(fā)難下來。 第38章 鐘萃眼一縮,被老嬤嬤給嚇了一跳往后退,背突然撞上身后的桌案,鐘萃忍著背心傳來的痛,靠在桌案上,小臉緊緊的繃著,還帶著幾分僥幸小心:“不知賢妃娘娘找我何事?” 上次賢妃派人來以太后生辰為由叫各宮節(jié)儉為太后祈福的事是被陛下發(fā)現(xiàn)的,不是她,鐘萃盼著賢妃能明辨是非,能撤回命令。 老嬤嬤不給她這個機(jī)會,冷笑一聲:“賢妃娘娘召小主去,那自然是有正經(jīng)事的,小主還是快些跟我走吧。鐘小主,請。” 鐘萃抿了抿嘴,見她一副不達(dá)目的不罷休的模樣,鐘萃知道她們是打定主意要她去了甘泉宮,許是來的還不止這么一位老嬤嬤,在外邊還有人在等著的呢。顧全跟玉貴都是衷心的,但現(xiàn)在卻不見他們倆,賢妃勢大,便是鐘萃聽到了陛下的心聲,知道了賢妃克扣各宮的事,但鐘萃還記得上輩子賢妃一直都是后宮二妃之一,威風(fēng)赫赫,陛下便是嘴里一口一個惡婦,誰知會不會因為情分不追究,鐘萃有心無力,她只是個低等的嬪妃,賢妃召見,她根本無法拒絕。她看了看那老嬤嬤:“你先把她們松開,我換件衣裳就過去。” 老嬤嬤目光上下打理一番鐘萃,似在看什么物件似的,眼中泛著輕蔑,鐘萃強(qiáng)忍著,眼眶直直的看過去。 老嬤嬤這才把人松開,走到門口,揚聲說了句:“行,鐘小主換就是,老奴在門口等著。” 蕓香兩個頓時跑過來,瞥了眼杵在門口的老嬤嬤,小聲跟鐘萃說了起來:“小主剛用了早食,彩霞提了食盒去膳房,我跟彩云正要去給小主泡茶,這老奴就帶著好幾個侍監(jiān)闖了進(jìn)來,簡直沒王法了,咱們小主好歹也是嬪妃。” 蕓香跟彩云攔著人,她們兩個哪里是老嬤嬤的對手,三兩下就被制服了。甘泉宮來者不善,幾乎毫不遮掩,她們看著鐘萃都十分擔(dān)憂。 鐘萃吸口氣,朝她們笑笑:“沒事,替我換衣裳吧,不會有事的。” 她位份再低也是嬪妃,薛淑妃和董賢妃如今掌著宮務(wù),但處置嬪妃卻是沒這個權(quán)力的,賢妃叫她過去也最多是敲打她幾句,小小的教訓(xùn)一下,給她點苦頭吃罷了。鐘萃不怕吃苦。 換了衣裳,鐘萃帶著她們出門,站在老嬤嬤面前,鐘萃抿了抿嘴:“走吧。” 老嬤嬤譏笑一聲兒,打頭就走,全然不把鐘萃這個才人給放在眼里,鐘萃垂下眼,抬腳跟上。 綴霞宮門口,顧全玉貴兩個被兩個高大的侍監(jiān)壓著,見她們過來,兩個侍監(jiān)這才把人放了,把他們給推到一邊。 顧全兩個要沖過來,鐘萃沖他們擺擺手,跟他們交代:“沒事的,我?guī)齻內(nèi)ゾ托辛耍銈兪睾镁Y霞宮就行了。” 老嬤嬤抬了抬眼皮,怪笑一聲,在門口揚高了聲兒:“鐘小主,你這也交代完了吧,又不是回不來了,說完了就快些走吧,賢妃娘娘還等著呢,可不好叫娘娘等急了的,老奴可沒法交代的。”老嬤嬤旁邊,兩個高大的侍監(jiān)虎視眈眈。大有鐘萃不走就要架著她往甘泉宮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