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以為她是有那句話不懂，對鐘萃夸獎的話抿了抿嘴兒，含笑看她一眼，似是極為滿意一般，從她手里接了書翻開，“meimei是有哪句話不懂的，jiejie給你看看。”

    鐘萃把自己的困惑和盤托出：“書中句子的含義嬪妾倒能看懂，只是書中所講卻有許多的矛盾之處，與我們的觀念相悖，嬪妾實在有些困惑。”

    鐘萃講了書中強調(diào)命運和報應(yīng)，多行善事，又通篇講述了人性陰暗，道理中有又帶著矛盾，叫人很困惑迷茫。說的時候，鐘萃仍舊帶著迷茫，眼中期盼的看著賢妃。

    賢妃感覺手中的書沉甸甸起來。

    她聽完，在鐘萃的期盼中只能瞥開眼，勉強打起了含糊：“書中的話，肯定是有道理的，有句話叫書讀百遍其意自見，道理不通肯定是書讀得太少了，meimei不妨回去多讀幾遍。”

    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在鐘萃耳邊響起。這聲音語調(diào)高高在上，帶著些微不屑之態(tài)，帶著幾分抱怨：【增廣的矛盾觀念本宮怎么可能知道？咱們女子誰不是讀詩書就夠了，增廣啟蒙那是男子學(xué)的，這鐘家庶女莫不是故意拿增廣來試本宮吧。本宮可是讀過多少本詩書的，啟蒙書上的注釋還是能說出來的，給她講一本啟蒙書上的注釋已是天大的恩典了，區(qū)區(qū)一個庶女，入宮前才請了夫子教了兩月，能看懂什么？】

    即將入宮的秀女情況，作為宮中二妃之一，賢妃對她們的身家早已了如指掌。

    鐘萃瞳孔一縮，眼底滿是震驚。她現(xiàn)在才知道增廣是男子學(xué)的，女子不學(xué)，賢妃在心里不虞也是能理解的，是她莽撞了，鐘萃垂下眼，正準備同賢妃道歉，賢妃的聲音傳到了耳邊——

    【要不是如今中宮未定，本宮哪里用得著耗費心思，什么高的矮的都接見，把她們攏在自己這頭，也不看看她們配不配。陛下喜好端莊大方，從容得體的人，本宮自認比玉芙宮那賤人要出挑得多，論文采她差我不知多少，論這宮中的名聲，她薛敏人人懼怕，陛下要立中宮，也絕對不會立那薛敏的，除了薛敏，這滿后宮中，也沒人能跟本宮爭一長短了。】

    鐘萃抬了抬眼，首座上，董賢妃端莊大方，高鬢珠翠，笑容和煦，并不是薛淑妃那等明艷張揚的模樣，卻叫人覺得十分舒服，溫和可親，她就像是一個知心人一般，神情溫和的看著人，說話柔聲細語的安撫，有著大家正室的莊重。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人前關(guān)心體貼，卻在心里百般嫌棄辱罵。

    鐘萃不由得想到了四姐鐘琳，穆大夫人，周常在，甚至如今后宮人人稱贊的董賢妃娘娘，她們到底是怎么做到人前笑意連連，卻又在心中充滿惡意，表里不一的？

    出了甘泉宮，鐘萃臉色有些發(fā)白。蕓香擔(dān)憂的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鐘萃朝她笑笑，心中意外的平靜：“我沒事。”

    這么多次下來后，鐘萃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就像增廣里講的，逢人說話講三分，可見確實是有道理的。便是被人人贊譽的賢妃娘娘，心里也是高高在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鐘萃帶著蕓香兩個一路回了綴霞宮，顧全迎了出來：“小主，楊公公來了。”

    鐘萃加快了腳步，提著裙擺跨進門欄，“楊公公在哪兒？”

    “走了。”顧全說：“小主前腳剛?cè)ジ嗜獙m，楊公公就親自來了，還特意帶了一件東西來呢，奴才見楊公公挺看重的，已經(jīng)放在偏殿里了，就等小主回來親自查看了。”

    楊公公代表的自然是陛下，宮中賞賜一般是要經(jīng)過登記的，抬來時也會一一擺出來。這一件楊公公沒揭開，他們也不敢問。

    鐘萃一路往偏殿趕，進了殿中，便見桌上用紅綢蓋住的托盤，宮中御用之物自是上等，鐘萃近前，捏住紅綢一角，輕輕掀開。

    托盤上是一本書，書面上是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增廣賢文》。

    “這是…”

    鐘萃心里不知該作何感受，她輕輕把這本增廣賢文給拿出來，先是在那幾個書名上看過，大字筆底還帶著青澀，但字跡游走能看出幾分張狂之意，應(yīng)是年少之作。鐘萃打開書，眼底驀然帶著詫異。

    這本增廣跟她的增廣完全不同。三哥鐘云輝說過，增廣無需講解就能讀懂，讀了增廣后便能領(lǐng)會到經(jīng)文所傳授的含義，是以，鐘云輝給她的增廣是直接從府外書鋪里直接采買的，并無注釋，但這一本不同，這一本增廣有注釋，詳細的羅列了多種注釋，甚至還有用紅筆勾勒出的對字句不認同的評語。他在質(zhì)疑書中所講！

    何等的猖狂。

    鐘萃心如擂鼓，一下合上書，但心里卻實在好奇。她本來就對書中的某些所言困惑，如今這樣的質(zhì)疑全然是在解她的疑惑，她只要看這本書，就無需再到處向人請教了。敢質(zhì)疑書中所言論，鐘萃只猜到了一個人，陛下。

    這是陛下的啟蒙書。而如今把這本書給了她。

    蕓香看她這副糾結(jié)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姑娘，你怎么了？”

    “我沒事。”鐘萃現(xiàn)在已經(jīng)忘了賢妃的事，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這本書上。

    用過午食，鐘萃小憩了片刻，等起了床，她開始跟往常一樣練大字，只是又實在忍不住看向被置在架子上最顯眼的那本書，猶豫糾結(jié)了半晌，到底忍不住伸手拿過。

    她平常看書也能看上許久，蕓香幾個早就習(xí)慣了，直到她這整整一下午都沒踏出房門一步，蕓香端了茶水進去，“姑娘，晚食都提回來了，歇歇再看吧。”

    鐘萃抬眼看了看窗外，外邊天已經(jīng)黑了，她這才驚覺已經(jīng)過了幾個時辰了，鐘萃揉了揉腰，不舍的放下了書。陛下的這本啟蒙書果然不同，鐘萃像是第一次學(xué)一般，整個人都沉下去看入了迷。

    賢妃娘娘說的，增廣這類啟蒙書是男子才學(xué)的，女子學(xué)的都是詩書，鐘萃在侯府時，侯府請來的夫子教的也是詩經(jīng)，鐘萃當(dāng)時還以為各家學(xué)的不同，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女子們學(xué)的都是一樣。既然男子才學(xué)增廣，陛下為何把這本增廣給了她？鐘萃不敢妄加揣測，但她心里卻由衷感激，鐘萃雖然身無長物，但也想報答一二。

    陛下富有四海，她看中的金銀財寶他并不缺，琴棋書畫她也并不擅長，鐘萃有些為難，直到鐘萃無意瞥到書桌上的一摞大字上。

    用過晚食，鐘萃叫蕓香關(guān)上房門，埋頭在書案上。

    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百遍大字抄完。

    第31章

    九月，臨近科舉，前朝的緊滯氛圍一路從前朝彌漫到了后宮里。偶爾只見御前的宮人形色匆匆的往永壽宮走了幾趟，是專門替陛下來給高太后送禮的，余下淑、賢二妃處各送了一回，往下的嬪妃們處都是沒有的。

    鐘萃怕惹了事，平時綴霞宮大門都是緊閉著的，也拘著不讓蕓香她們時常出去。

    鐘萃在宮中除了抄寫大字，還專門給三哥鐘云輝抄了一卷佛經(jīng)。三哥教她啟蒙讀書，傳授她知識，按書上講的，他也算是她的“夫子”了，鐘萃抄的這卷佛經(jīng)就是圖個安心，希望他能過院試，考上秀才。

    大越沿襲前朝，只有考上秀才的學(xué)子才有功名，入府學(xué)，免賦稅，鐘云輝只要過了院試，往后即便分家，也能憑著學(xué)識功名自給自足了。除了佛經(jīng)，鐘萃還給鐘云輝寫了封信，講述自己在宮里的生活。

    科舉前，鐘萃有很多話要講，有許多學(xué)問上的事情要問，要向他請教，但現(xiàn)在開始寫信，鐘萃大半話都寫不出來了。學(xué)問上的事情她已經(jīng)得了陛下“傳授”了，增廣上的注釋很明朗，每一句都有自己的講解，尤其在許多鐘萃覺得困惑矛盾的地方，陛下的啟蒙書上也有辯駁反對。他不信命。

    如果命是注定的，又豈有他今日的穩(wěn)坐皇位。

    聞衍對書中陰暗描繪人性，處世之道都保持著贊同和自己的見解，對其中些許的命運之談不認同，他對讀書一事十分贊同。正如那句“積金千兩，不如明解經(jīng)書”，“人不通今古，馬牛如襟裾”，聞衍是提倡勤學(xué)之人。

    鐘萃讀完增廣，從他字里行間的見解中明白了他的想法。陛下喜好讀書之人，正因如此，上行下效之下，在文武百官家中，才有許多的姑娘開始讀書認字，送里宮中的娘娘們才通讀詩書。當(dāng)今并非是認為女子只能讀詩經(jīng)女戒，他只是認為女子也應(yīng)該讀書認字，所以，知道她向男子一樣學(xué)了三百千啟蒙，也沒有嚴厲喝止，反而給他送了啟蒙書來。最后，鐘萃的書信上通篇問過了一些家常。

    科舉試后，鐘萃把信給了玉貴，叫他請人送了出去。

    會試后，今年新科進士赴文山宮參加殿試。

    科舉由禮部主持，正式由吏部交由禮部負責(zé)，天子一錘定音，壓下吏部奏折，朝堂上下盡知陛下對科舉慎重，禮部更是半點不敢懈怠，整個禮部上下為會試嚴密查核，錄二百進士，赴文山宮殿試。

    密密的桌案整齊的擺在殿中，從殿里一路排到殿外的玉石階上。新科進士們在皇宮莊重之下，皆低眉垂眼，順著前頭帶路的侍監(jiān)一路走到文山宮，早有禮部之人身著朝服，威嚴赫赫的立在殿中，叫他們一一入座。

    殿試之上不考文章，只論策問，分三甲，一甲三人稱“進士及第”，二甲數(shù)人稱“進士出身”，三甲數(shù)人稱“同進士出身”，得中一甲三人為狀元、榜眼、探花，打馬游街，身披朝服，過殿試后才能為官。

    案前筆墨紙硯均在，文山宮進士們端正伏于案前，埋頭書寫，行置一半，一抹明黃的衣擺踏入殿中，見到來人的禮部官員還未行禮，聞衍先抬手拒了。天子駕臨殿試，足以說明對科舉的鄭重。

    聞衍負手，穿行在小道上，或停下駐足看進士們的策論，他留在殿中的時間不短，新科進士們也發(fā)覺了，膽子小的，嚇得連筆都不敢動，聞衍眼眸幽深，面上絲毫看不出情緒，他并未收斂身上的威壓，身材挺拔修長，涓涓迫人的氣勢流出，直到待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帶著楊培離去。

    他一走，殿里頓時松了口氣。

    聞衍帶著楊培出了殿，楊培問道：“陛下，可要招了御輦來？”

    宮中莊重肅穆，充斥的是正經(jīng)嚴肅，聞衍虛虛遙看一眼高高的宮墻，搖搖頭：“不必，難得今日閑逸，到處走走吧。”

    楊培低了低頭：“是。”

    聞衍身邊只帶了他一人，說是隨意走走，聞衍也當(dāng)真是隨意走，沿著宮墻沿階而下，走到一處宮門前，兩個躲躲藏藏的侍監(jiān)不料遇上了陛下，嚇得止不住顫了起來。聞衍停下腳步，楊培幾個大步上前，不一會返身回來，手上捧了個包袱，里邊裝了幾件珠寶，一只玉碗，還有幾包銀子，甚至一本佛經(jīng)，一封信。

    楊培雙手捧著包袱，小聲交代：“陛下，這兩人已經(jīng)交代了，他們是內(nèi)務(wù)處的，跟著上邊的大侍監(jiān)專門去宮外采買，順便幫著宮中的宮婢，娘娘們辦點事。”

    內(nèi)務(wù)處每天都要出宮采買，也因此他們挾帶極為便利，宮中雖有規(guī)定，但只要無人追究，這條路子就留了下來，他們幫著帶東西，嬪妃宮人給銀子，兩邊都滿意。直到現(xiàn)在遇上了成帝。

    聞衍目光向下，隨手拿起包裹里的佛經(jīng)，聲音里極為不悅：“私自挾帶東西出入禁宮，朕記得犯宮規(guī)者，當(dāng)罰去太湖，賢妃掌管宮中采買，竟然連這么大的紕漏都不知。”

    聞衍并不覺得此事賢妃知情，董賢妃是太子府舊人，伺候身側(cè)已有十載，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溫柔小意，貼心解語，從沒有逾越過，便是后宮嬪妃們對她也贊不絕口，賢妃雖愛寫詩，但處事周到，端莊大方，許就是因著她好說話，以至下邊人欺上瞞下，背著賢妃在暗地里私相授受。

    現(xiàn)在是幫著夾帶珠寶首飾等出入宮中，那若是帶那些害人的東西進來呢？聞衍忍不住心下一凝，他翻開這本所謂的佛經(jīng)，一翻開書，聞衍眉心下意識一皺。

    楊培小心的喊了聲：“陛下？”

    聞衍合上書，把佛經(jīng)仍回了包裹里，“都帶走。”

    楊培抱著包裹，一路跟著回了承明殿。其實宮中想往外傳遞并非不行，只是想光明正大的傳遞東西出去，如信件，需要一一被登記下來，查驗有無違禁。

    包裹里除了佛經(jīng)和信件，最值錢的就是幾個珠寶和幾包銀子了，兩個侍監(jiān)已經(jīng)老實交代清楚了，那幾包銀子是好幾位嬪妃給的，請他們從宮外帶東西進宮，珠寶則是拿出去典當(dāng)?shù)模澳欠鸾?jīng)和信，據(jù)他們說，是綴霞宮的鐘小主要送出去的。”

    楊培沒想到，陛下幾月處理一回后宮有關(guān)的事，竟然又跟這鐘小主扯上關(guān)系了。想著綴霞宮那位小主回回的禮遇，楊培忍不住為她說了句：“交代的說了，這是鐘小主第一回 叫他們幫忙。”

    聞衍看他一眼，沉聲道：“有了第一回 ，往后還少得了？”

    楊培不敢保證，低低弓起身子。

    他目光放到案上的信件上，吩咐一聲：“送到黃門去，看看有沒有什么？”

    等楊培拿著信走了，聞衍才拿起桌上的那本佛經(jīng)，慢慢打開看了起來。佛經(jīng)里倒是普通，與其他的沒甚差別，聞衍看了會就放下了。重新拿了奏折看了起來。

    楊培很快回來了，低聲在旁邊稟報：“信是鐘小主寫給江陵侯府大房的三少爺鐘云輝的，倒是沒有出格之處，只講了一些家常話，提了兩句這位三少爺考院試的事，鐘小主那啟蒙還是這位三少爺教的呢。再便是提了兩句賢妃娘娘…”

    聞言一邊批閱奏折一邊分神聽著，提及賢妃，聞衍抿了抿唇：“怎么回事？”

    楊培忙道：“鐘小主也只隱約提了兩句，說是去找賢妃問那增廣上的學(xué)問，賢妃告誡她回去多讀幾遍就懂了，鐘小主就沒再提了。”

    找賢妃問增廣？那她倒是問錯人了，賢妃喜讀詩書，關(guān)于詩書的書倒是讀了不少，啟蒙只堪堪讀了本三字經(jīng)，后宮中唯有淑妃學(xué)過三百千。增廣涉及陰暗，后邊的書籍諸如幼學(xué)、論語和四書五經(jīng)等講了許多為官之道，女子不參與科舉，是以女子們更喜歡學(xué)讀詩書，像鐘萃這樣的才叫意外。

    便是宮外普通人家中，也有許多送孩童去書院學(xué)個啟蒙便不學(xué)了的，只等以后找個賬房等清閑的工作，鐘萃讀到了增廣，全然是按男子準備科舉入仕的順序在讀，現(xiàn)在知道給她啟蒙的是江陵侯府正在下場院試的三少爺鐘云輝倒是讓人理解了。鐘云輝是根據(jù)自己學(xué)的在教。

    不過…聞衍想起賢妃的敷衍之詞，心中忍不住升出一種賢妃竟如此好大喜功，口中謊言的念頭來，她叫鐘氏回去多讀幾遍分明是托詞，好借口把自己并不會增廣給遮掩。賢妃什么時候這樣虛榮了？

    聞衍心中不悅，但很快他又下意識給賢妃補了理由。女子總歸是心眼小，易生嫉妒，便是如賢妃這樣的溫柔大方的也不例外，賢妃再是貼心解語，但總歸是個女子，她又身居高位，若是在低位嬪妃面前顯露自己才學(xué)不足，以后還怎的服眾？便是一時扯了謊也并非不能理解。

    楊培候在一旁，等了半天，忍不住出言：“陛下，那這？”他指了指包裹。

    聞衍正要叫他帶下去處理了，轉(zhuǎn)念卻生出個念頭：“按兵不動，把這還回去，叫他們閉上嘴，該如何還如何。”

    他倒是想看看這一條采買路上還能牽扯出多少魑魅魍魎出來！

    第32章

    鐘云輝是大房庶子，生母曾是府上的丫頭出生，生了鐘云輝后破格提成了姨娘。科舉后，鐘云輝每日照舊去書院讀書，等著放榜的消息傳來。

    江陵侯府今年下場的有好幾位，鐘云輝的學(xué)識在其中算不上頂好，如今府上人人猜的都是大房的嫡子鐘云坤。鐘云坤學(xué)問好，經(jīng)常受先生夸，都認定鐘云坤這次下場必然能中，都往鐘云坤身邊奉承，余下二房、三房的也能聽到幾句。

    鐘云輝下了學(xué)，回了府上，下人們敷衍的朝他福了禮，鐘云輝早就習(xí)慣了，府上的公子們住在前院里，但鐘云輝腳步不停，過了前院一路往后院走，直到在后院一處偏僻的院子停下。里邊伺候的仆婦早就看到人了，忙迎了上來：“少爺回來了，姨娘剛還說起呢。”

    鐘云輝樣子溫潤，身材有些單薄，問道：“姨娘可還好？”

    婆子笑盈盈的點頭：“好，好著呢。”

    說著，已經(jīng)走到了房門口，余姨娘迎了出來，她比鐘云輝還矮了半個頭，仰著臉不住看向兒子，引他往里走：“我就猜到你這時候快回來了，早早就叫嬤嬤去廚房里提了食盒來了，現(xiàn)在還溫著的，我讓他們擺出來，餓了吧，書院再好，那飯菜肯定不如家里的，你瞧你都瘦了，比二少爺還瘦呢。”

    余姨娘一門心思的放在鐘云輝身上，說著又低了聲音下去，二少爺只比鐘云輝大半歲，但身體比他結(jié)實多了，總歸只怪她自己，三少爺要是也能托生在夫人肚子里，也不至于被她一個姨娘給拖累。

    鐘云輝由著她拉到飯桌上，陪著余姨娘用了晚食，丫頭們上了茶水，房里就只剩下母子兩個。

    余姨娘問得小心：“禛哥兒，先生對你這次下場有何評價？”禛哥兒是鐘云輝的小名。

    鐘云輝對余姨娘并無隱瞞：“這次科舉是由禮部派遣官員主持，往前并無前例，也無參照，先生們對這些官員的喜好也并不清楚，現(xiàn)在談結(jié)果還尚早了些，一切只等放榜出來以后。”

    余姨娘：“那府上都傳遍了說二少爺能中？”轉(zhuǎn)念余姨娘又想起來了，“二少爺?shù)耐庾媸抢舨康拇蠊倌兀瑒e的人不清楚什么禮部的官員，穆家是肯定知道的，指不定提早就已經(jīng)報了信兒過來呢。”

    余姨娘又自怨自艾起來，說來說去還是怪她的出身。她要是像夫人一樣出身官家，也能幫襯著三少爺了。

    因為她生的是兒子，余姨娘母子為了不招大夫人惦記，從來都安安分分的，鐘云輝也不敢在學(xué)問上拔尖了去，回回都表現(xiàn)得比二哥差，就為了讓大夫人覺得他們母子威脅不到二哥的地位。

    余姨娘打量起兒子清秀的臉龐，忍不住嘆了口氣：”早知道當(dāng)初還不如把你生成女兒呢，姑娘總是要出嫁的，礙不到什么去，你看五姑娘，現(xiàn)在可是宮中的娘娘了，那秦姨娘當(dāng)初被夫人給打壓了，你看她現(xiàn)在，又抖起來了，連夫人都得顧忌著五姑娘容她兩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