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師弟回答，甚至沒有一絲思考的回答，這是每一個劍宗人都刻到心里的教導，也是入門時聽到的第一句話。

    回答完他自己都愣住了，似乎察覺了什么不對。

    “所以，你對霍師弟的惡意，和沒有理由的針對，符合你心中的正義嗎？”

    莫枝枝不急不緩的接著問。霍凌云也將視線轉到他身上。

    “當、當……”何師弟到底是沒說出肯定的話語，臉色變得難堪，額頭上有冷汗滴落，卻還不甘示弱，爭辯道，“可是霍凌云是魔族的混血，魔族性情嗜血殘忍，殺死了不計其數的百姓和修士，我們修道的人，不是都以降妖除魔為正義嗎！“

    說到后面他自覺邏輯自洽，聲音大起來，端的是一副正義盎然的模樣。

    又是這番論調。凡是有正魔兩個陣營的文學作品都免不了有這種思想的存在。

    莫枝枝眉頭一皺，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或許是所處時代的局限性，大師兄當時也一度想要殺死原形狀態下的霍凌云。

    她沒有生氣，也沒有資格生氣。說到底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并未真正遭受過魔族入侵帶來的后果，所以也沒有資格要求本世界土著原諒。

    但霍凌云是這個故事的主角，所有與他為敵的，不論是不是出于本性的卑劣，結局通常都很悲慘。

    莫枝枝并不樂意看見這一點，所以她一定要把眾人的想法修正過來：

    “你也知道魔族嗜殺，生性殘忍，你就沒有想過，為什么會有魔族混血的出生嗎？”

    眾人都愣住了，莫枝枝接著說：

    “霍師弟的母親，不過是個偏遠村落的農女，既無修為，也無膽色，她難道沒聽說過村里老人口口相傳的魔族惡行？你們設身處地的想想，若你們是她，會自愿與一個魔族結合生子嗎？”

    當然不會有人愿意，跨越種族的愛情雖然聽起來偉大，但是就像現代人類不會和一只隨時要吃了她的獅子談戀愛，被裝在盤子里的食物怎么會愛上捕食者呢？

    反正莫枝枝不相信。

    雖說原書沒有提及過這個問題，僅僅是作為一個給主角身世增加時髦值的設定而存在，但是根據霍母生前的種種反應和霍凌云在魔界和他生父的互動推斷，大概霍母對他生父與食物無異。

    只是這個一時興起逗弄過的食物他忘記了吃，還給他生了一個后代。

    莫枝枝引導眾人這樣思考，一點都不心虛。即使錯了又怎么樣呢？霍凌云的生父在劇情里也不過是個升級工具罷了。

    “所以，霍師弟的母親也是魔族流竄的受害者，霍師弟更是比誰都不愿意承受魔族的血脈。你們自詡正義，不見你們去找那些侵擾邊境的魔族流寇拼命，反而來欺負受害的一方？”

    莫枝枝的語氣并不十分嚴厲，卻擲地有聲，回蕩在眾人耳中。

    有欺辱過霍凌云的面色漲紅，何師弟更是如遭重擊，三觀崩塌。

    “另外，關于何師弟。”

    得重點拯救一下他在主角心中的形象。莫枝枝暗想道，接著說：

    “我記得沒錯的話，你一直謙和有禮、溫潤和善，為什么會在面對霍師弟的時候屢屢失態、口出惡言，真的只是因為對魔族的痛恨嗎？”

    何師弟喉結上下移動，嘴唇開開合合，半響沒能說出話來，眼神里滿是大醉之人被驚醒的恍然和迷茫，低著頭，口中喃喃著：“是啊，為什么呢？”

    “唉，我真的對你們很失望。”莫枝枝裝模做樣的感嘆道。

    “莫師姐……”何師弟看向莫枝枝，表情就像一只落水的小動物。

    “對不起。”沉默了片刻，他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每次一見到霍凌云……霍師弟就感覺心里怒氣翻涌，理智盡失，事后想起來雖然發覺不了異常，但也覺得那不像我自己。就好像、好像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牽引著我做出那些事。”

    說完他又垂頭喪氣道：“我說這些不是為了推脫……總之我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么魔。莫師姐，你能原諒我嗎？”

    “我原諒你什么？你羞辱的是我嗎？”

    這孩子怎么不上道啊，平時看著挺機靈的啊。

    莫枝枝暗自揣測，莫不是降智光環沐浴久了真的影響智商？

    何師弟飛快地瞟了一眼莫枝枝的表情，滿是懊惱，接著他又低下頭給自己打氣，板板正正的站直了，大步走向霍凌云，雙手搭在兩側，猛地彎腰低頭，用能發出的最大音量喊出：

    “對不起，霍師弟！我不應該羞辱你、針對你！希望你可以原諒我！不原諒我也沒關系，請告訴我怎么才能補償你！”

    霍凌云凌厲的目光維持不住了，純粹的惡意他經歷多了，他很明白應該怎樣應對。

    沒有實力的時候，羞辱也好謾罵也好，他只能低頭當作充耳未聞。

    有了實力之后，他開始習慣于扮作一副不在意甚至更高傲的模樣激怒對方，然后再狠狠的挫敗對方，贏得一片不甘又憤恨的眼神。

    他以為這就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態度了，他從未想過如何接受別人的善意。

    幼時村中惡童毆打他之后不會道歉，母親在酗酒對他發泄生活的不滿后更不會道歉。

    進入劍宗之后受到鄙夷羞辱，他當然也沒想過能得到道歉。

    所以他才想要至高無上的實力，那樣才沒有人敢欺辱他，所以他才會對有名無實的婚約對象婳妍癡纏，因為她面對他也是一視同仁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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