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醫生拍了拍陸深肩膀,寬慰道: “別急,這次車禍造成病人身體嚴重過載,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良,要恢復肯定比一般人要久一些。” 陸深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斂起滿臉焦急的樣子,輕聲對季昕予說: “太累的話就先睡一會兒。” 然后,他站直了身子,面向醫生問道:“如果要恢復到正常成年人的身體狀態呢?” “如果是他自己車禍前的身體狀態,至少要調養半年,”醫生推了推滑落鼻尖的眼睛,“如果是成年男性該有的狀態,那就得下點功夫了。” 陸深看了一眼季昕予幾乎透出骨骼走向的臉,和那雙幾乎皮包骨的手掌,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陌生的酸味。 他從來都不知道,季昕予的清瘦其實是從內到外透出來的虛弱。 送別醫生和護士后,病房里還殘留著消毒用的酒精味兒,襯著季昕予慘白的小臉,著實有點駭人。 幸好,醫生的反饋還算不錯。 陸深幾乎無聲地長舒了一口氣,彎腰將他露出被子邊兒的手指塞回去。 還沒等他坐下,那只夾了傳感器的手指頭又露了出來。 陸深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季昕予的眼睛,果然,兩道濃密的睫毛帶著映在臉上的陰影正不斷抖動著。 有光! 季昕予費盡全身的力氣,終于在滿目灰白中央扯開了一道白光。 即便是轉瞬即逝的一秒鐘,即便是輕易被忽略的細小一道,他還是敏感地發現了那道光。 原來,他不是一定會無休無止地被壓在這里呀! 他突然被逃脫的欲望注滿了力量,然后,猛地一用力! “你醒了!”那道清冽的男聲比什么聲音都清晰。 有那么幾秒,季昕予眼前的灰白完全被光亮打散了。 是光!他動了動眼球,終于有淚液浸潤了干澀的眼球。 再一用力,那灰白便徹徹底底消散了,白光中,余下一道泛著光暈的模糊的人影。 這道連輪廓都不怎么清晰的影子,季昕予卻莫名覺得性感。 “曬……哥……”聲如蚊吶,含混不清。 陸深湊近了些,屏住呼吸將耳朵貼近他的嘴巴,卻怎么也沒了動靜。 再然后,一陣均勻拉長的呼吸聲吐在耳側,季昕予又沉沉地睡過去了。 陸深直起身子來,看到季昕予微微皺了一下鼻子,啞然一笑。 一回頭,小瑾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正貼著門邊站著。 見陸深看她,小瑾迅速低下了頭,用氣音磕絆著問:“要、要找找找找醫生過、過過來嗎?” 季昕予整個人都像是陸深的某種開關一樣,視線才一離開他,陸深就又變成了那個鬼見愁的樣子。 也難怪,小瑾上工這么久了,還是一見他就哆嗦。 陸深說:“不用,出去。” 小瑾敏捷而熟練的開門、出門、關門——打從季昕予住院開始,陸深幾乎天天都會過來待一段時間,這套程序她早就習以為常了。 季昕予這一覺睡得不算太久,大概是太陽從正中央落到地平線的時間。 陸深接了個電話回到病房時,橘紅色的晚霞恰好透過窗戶投在季昕予的臉上,連腦袋上包扎的紗布都泛著紅潤。 在那中間,一雙黝黑的眸子睜得溜圓,正斜著眼睛往窗戶外頭看。 陸深輕手輕腳地走到病床邊,那雙黑眸便從眼眶的另一側滑到了靠近他的這邊。 “吵醒你了?”陸深用食指點了點季昕予的鼻頭,語氣是他并不算熟悉的寵溺。 他抿了抿嘴唇,也不做聲,只是彎著眼睫沖陸深笑。 盯著看了幾秒,陸深便也沒繃住,笑了一聲。 季昕予的嘴唇開開合合好幾次都沒發出聲來,雖然臉上帶著笑,眉頭卻也皺的很緊。 身上很疼,但卻又說不上來具體來源在哪,只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得勁兒,也包括嘴巴和喉嚨。 “別說話,躺了一周沒喝水,嗓子會難受。”陸深說。 季昕予癟著嘴眨巴眨巴眼睛,又小幅動了動四肢。 “別亂動,”陸深制止道,“骨頭還沒長好。” 季昕予嘗試左右晃了晃脖子,能動的幅度依舊很小,他便鉚足了勁兒說了聲:“疼……” 這一說話,原本只是不適的喉嚨立馬變成了小刀剌嗓子,疼得他五官皺成了一團。 可憐又好笑。 “好了,”陸深安撫似的輕拂了下紗布包裹的頭頂,寬慰道,“醫生說很快就能恢復了。” 季昕予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沒敢再開口說話。 這時,敲門聲響了兩下,主治醫生和護士長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端了滿滿一托盤食物的小瑾。 進門看到季昕予醒了,惶恐的臉上也掛了欣喜,托盤一放便站在床腳處,隔著吊起來的右腿盯著季昕予看。 “醒了?”醫生查看著監護儀的情況問。 季昕予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沉悶的“嗯”。 “不開心?”醫生笑的很慈祥,邊在查房記錄上寫字邊說道,“恢復的很不錯,明天拍個片子看看,頸托差不多能摘了。” 他“啪”地一聲將合上筆蓋,看著季昕予說:“現階段創口痛癢是正常的,目前你的身體狀態還無法代謝足量的止疼藥劑,如果實在疼得受不了了就按鈴叫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