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畢竟, 最簡單的一呼一吸之于季昕予,已經成了最艱難的動作。 他的胸腔起伏越來越明顯,喉嚨深處的聲音越來越渾濁,隨之進出的氣息便也更加微弱。 史晨動作怎么這么慢! 陸深抬頭看著天窗外泛白的天空, 煩躁地砸了下破爛的墻面。 他與史晨早就定好, 那邊一抓到綁匪, 就立馬帶人過來救援。 憑陸家保鏢的素質,對付那兩個碎催應該用不了半分鐘。 那兩個人走的時候叮叮咣咣響了好幾聲,已經離開好一會兒了,怎么還沒有動靜。 靠!一群吃干飯的! 陸深心里竟然升起一絲陌生的、手足無措的感覺,對于習慣了運籌帷幄的人來說,這種感覺就像是被扒光了放在人堆里一樣難受。 他煩躁地踹碎了最后一個木凳子,又慌忙蹲下身去輕聲安撫季昕予,生怕嚇到他。 季昕予的臉頰、胳膊、脖頸,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見不到半分血色,大起大合的胸腔像使用過度的機器一樣,每一次起伏都在倒計時。 陸深輕輕托了托季昕予的側臉,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輕聲喚他:“別睡季昕予,睜眼看看,看看我是誰。” 往日里總是隨著季昕予的動作來回蹦跳的發絲,此刻暗淡的貼在蒼白的臉側,似乎也在預警主人極差的身體狀態。 陸深將那綹難看的頭發別到了耳后,不住地叫著季昕予的名字。 “老板!”史晨的嗓音被夾雜在急促的腳步聲中,停在幾米外的門口。 下一秒,“嘭”地一聲,木門應聲倒地,史晨快步走了進來:“老板,人抓到了!” 待他看清半跪在地上的陸深,和滿身血污奄奄一息的季昕予后,臉上表情凝固了一瞬。 事情好像并沒有按照他們預想的那么順利。 “救人!”陸深大聲咆哮。 兩個穿著天藍色工作服的人抬著擔架小跑進來,將地上四濺的朽木碎往旁邊踢了踢,才把擔架放在了比較平整的地方。 “老板……”史晨上前,將陸深扶起,撤了兩步,那兩個醫務人員才小心翼翼地將人抬上了擔架。 * 陸氏私立醫院,手術室外。 整層走廊寂靜一片,唯有陸深仰頭半瞇著眼睛緊緊盯著灰白的門。 該死!一起小小的車禍而已,季昕予的身體怎么會差到這個地步! 他厭惡這種事物逃離掌控的感覺,明明…… 陸深緊蹙著眉,用力閉上了眼睛。 他悲哀地發現,原本的計劃里,季昕予就該受這么嚴重的傷。 他可以責罵史晨辦事不力,可以指控綁匪故意傷人,可以報復得溫家家破人亡。 但是,把季昕予算計到奄奄一息的人,始終都是他自己。 他猜到了溫家人不會輕易放棄,所以深居簡出了許多天,特地選在簽約前一天大搖大擺地出門,就是為了逼溫家人動手。 甚至連落在身上的拳打腳踢,也從一開始就計算好了判責標準。 陸深的心臟狠狠揪了一下,律師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開:司法鑒定重傷,能打到無期。 他……心動了,即使中途后悔,挨下了本應落在季昕予身上的毆打,最終也還是害得季昕予變成了預想中血rou模糊的樣子。 即便手術室里那個季昕予,當真就是季明杰的私生子,就是溫以玨安在他身邊的一顆釘子,捫心自問,他真的能選擇犧牲掉對方嗎? 史晨自走廊盡頭快步走了過來,手上拿了幾張紙,身后還跟了個戴著眼鏡的白大褂。 在看到陸深緊促的眉頭和不耐煩的表情后,史晨遲疑地停在了五六米遠處,同時示意身后人停下腳步。 獲救以后,季昕予立刻被推進了手術室,而陸深則帶著滿身的疲憊和傷痕沉默著守在門口。 “老板。”史晨輕輕叫了一聲。 陸深煩躁地張開眼睛,眼球蒙著一層血紅,回應一聲上揚的“嗯?” 史晨上前邁了幾步,低聲報告:“那兩個人進了警局一個小時就招了。” “哼。”陸深冷哼一聲。顯然是意料之內。 史晨停頓兩秒,見陸深并不打算說什么,便繼續匯報:“那邊的消息,說是只交代了聽起來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沒見過人,號碼也是境外加密的。” “追不到?”陸深的嗓音干啞,從獲救到現在,他也不過只喝了兩口水而已。 史晨已經悄然走到了他身側,微微俯身低聲說:“需要些時間,那輛車也是,做的很隱蔽。” “嗯。”陸深重又閉起了眼睛,似乎不太有精神。 見陸深滿臉疲憊,史晨捏了幾下手里的資料,沒遞過去也沒再言語,而是回頭示意了一下,示意停在走廊中央的白大褂跟上來。 才剛走了兩步,手術室門框上方的紅燈“啪嗒”一聲滅了。 幾乎在紅光消失的瞬間,陸深敏捷地站起來,一瞬間,又變回了那個精明強悍的陸總。 大門打開,醫生面露難色,先是站在門口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陸深,無聲地嘆了口氣,然后才摘了口罩走過來。 “情況不好?”陸深清了清嗓子問。 醫生半低著頭,又嘆了嘆氣,回答:“全身多處骨折,伴有內臟出血,搶救是搶救回來了,但是目前的生命指征仍然處于危險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