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家外的活全靠他自己，如今看著大郎長(zhǎng)這么大，想必什么活都?能干了，怎么能便宜劉翠花？

    “好孩子，跟爹回家，你不是最愛吃雞嗎？爹給你燉雞吃?！彼€?把徐淵當(dāng)成?那個(gè)?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以為用只雞就能哄回家。

    “放手！”徐淵被他的蠻力?拉扯到門口了，心里有些?驚慌，回頭剛要喊人，只見?一個(gè)?灰色的身影從人群中沖了過來。

    劉靈芝一把推開?徐才，把徐淵拉到身后。

    剛剛劉靈芝在屋里找了徐淵半天都?沒找到人，誰成?想一出來就看見?徐才這老東西在拽人。

    徐淵揉著手腕，滿臉鄙夷的看著徐才，想不通自己怎么會(huì)有這樣的生父，真拿自己當(dāng)個(gè)?物件了，想賣就賣，想要回就要回？

    “給你臉了是不，敢上我們?老劉家來撒野？！”劉靈芝渾身戾氣?，虧得徐才運(yùn)氣?好，院子里人多自己不能出手，不然憑他過去磋磨大郎那些?事，自己非打的他滿地找牙不可！

    “我…我領(lǐng)我兒子回家，管你什么事？”

    “哪個(gè)?是你兒子，你叫一聲?看有人答應(yīng)嗎！”

    徐才被他噎的說不出話：“大郎，你真不跟爹回家？”

    “滾！”劉靈芝抬腿就要踹他，嚇得徐才撒腿就跑，剛好大門口有點(diǎn)冰，腳下一滑摔了個(gè)?狗啃泥。

    圍觀的人群頓時(shí)哄笑起來。

    徐才恨恨的爬起來吐了兩?口吐沫：“呸！呸！你們?給我等著！”

    劉靈芝見?他離開?，趕緊拉著徐淵的手進(jìn)了屋：“你沒事吧？”

    徐淵搖頭：“沒事?！?/br>
    “真沒事？”劉靈芝摸摸他的臉頰，有些?擔(dān)憂。

    “噗嗤！”徐淵忍不住笑出聲?，倒把劉靈芝嚇了一跳“你笑啥？”

    “剛剛…他摔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徐淵捂著肚子里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劉靈芝松口氣?：“你不難過就好?！?/br>
    徐淵眉眼彎彎：“放心吧哥，除了你們?沒人會(huì)讓我難過的?！?/br>
    *

    徐才摔那一下不輕，往回走的路上越想越氣?，他怎么也?沒想到當(dāng)初那個(gè)?瘦的跟大頭菜似的兒子能長(zhǎng)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少說也?值上百文，這劉翠花家莫不是發(fā)財(cái)了？

    回到家見?劉桂琴又在熬藥，整個(gè)?屋子都?是一股藥味，徐才氣?不打一出來。

    “天天吃藥，也?沒見?他病好！”

    劉桂琴翻了個(gè)?白眼懶得搭理他。

    “敗家娘們?，當(dāng)年要不是你攛掇我把大郎賣了，哪至于現(xiàn)在身邊連個(gè)?干活的人都?沒有！”

    劉桂琴冷笑：“那是你自己的兒子，你不同意誰敢賣？再說白紙黑字按的可是你的手印，現(xiàn)在反過來又怪起我來了?！?/br>
    徐才說不過她，氣?的一腳把小爐子踢翻，guntang的藥撒了劉桂琴一身。

    “你瘋了？！這…這可是二郎的救命藥啊！”劉桂琴哭嚎著又開?始捶打他。

    “滾一邊去，這幾年給他買藥花了多少錢了？有這些?錢夠我再娶個(gè)?婆娘了！”

    劉桂琴?zèng)]想到他能說出這種話，一時(shí)間氣?的渾身顫抖，不知道?說什么好。

    屋內(nèi)徐二郎抱著弟弟坐在炕上，面無表情的聽著爹娘在外面的吵架聲?，天天如此，是不是自己死了他們?就不會(huì)吵了？

    劉桂琴坐在地上嗚嗚的哭著，如今她是進(jìn)退兩?難。娘家媽死的早，嫂子把她嫁給徐才。剛開?始還?覺得這人不錯(cuò)，對(duì)自己溫柔體貼，誰成?想這幾年竟跟換了個(gè)?人似的，家里的活也?不怎么干了，還?經(jīng)常酗酒，喝多了就開?始打罵人，日子越來越?jīng)]盼頭。

    可憐兩?個(gè)?兒子還?得指望自己，若是和離以徐才這冷血的性格，二郎恐怕活不了幾日。

    知道?這么吵下去不是辦法，劉桂琴擦了擦眼淚，勉強(qiáng)收拾起情緒柔聲?道?：“我知道?這幾年二郎的身體拖累家里，你心里難受。”

    徐才哼了一聲?。

    劉桂琴搬了把凳子讓徐才坐下：“郎中說二郎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當(dāng)年掉下井嚇到了，身體虛鬧的，眼下咱們?手里沒錢，若是有錢去鎮(zhèn)上瞧瞧興許一次就好了?！?/br>
    “死了這條心吧，我問過他們?了，去鎮(zhèn)上瞧病至少得一兩?銀子，我上哪給你偷這銀子去？”

    劉桂琴不敢再招惹他，趕緊錯(cuò)開?話題：“今日怎么好端端的提起大郎了？”

    徐才更是一肚子火：“劉樹春死了，劉翠花領(lǐng)著他回來奔喪了！”

    “大郎現(xiàn)在怎么樣了，算起來也?有十五歲了吧？”

    “哼，吃了幾天城里糧忘了自己老子是誰了，瞧著身上那股輕狂勁兒，跟劉翠花那老虔婆一模一樣！還?有劉家那個(gè)?閨女?，長(zhǎng)的五大三粗，也?虧的找了個(gè)?倒插門的女?婿，不然誰敢娶她？”

    劉桂琴嘆了口氣?：“大郎以前多老實(shí)聽話，倒便宜了劉翠花，可憐他小小年紀(jì)離開?爹娘，還?不知道?在劉家糟了多少罪呢?！?/br>
    徐才越想越氣?，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當(dāng)年劉家只花了六百文就把大郎糊弄走了，這么點(diǎn)錢打發(fā)要飯的花子呢？……最起碼也?得再給十兩?銀子！

    *

    二月十二，劉樹春出殯。

    還?不到丑時(shí)孫子劉大明?就帶著幾個(gè)?小哥們?去山上燒木頭，埋葬的那塊地凍的太結(jié)實(shí)，要提前用火烤烤才挖得動(dòng)。

    到了卯時(shí)人們?都?準(zhǔn)備好了，孝子賢孫們?穿上孝衣，抬棺的抬棺，扶靈的扶靈，一切都?井然有序的進(jìn)行著。

    劉樹春這口棺材不一般，一整塊老黃楊木打的，棺材板足足有三寸厚，上面刷了桐油刻了云紋，棺頂還?用金粉描了大大的壽字，在村子里還?是頭一份，抬出去屬實(shí)上臺(tái)面。

    隨著值事一聲?拉著長(zhǎng)音的喊聲?；“起靈——”

    劉大福摔了盆，扛著靈番走在最前面，邊走便喊：“爹啊！上路了！”

    天邊飄起鵝毛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撒了一地。

    后面扶靈的子侄媳婦們?哭聲?一片，徐淵和劉靈芝走在末尾，兩?人眼睛都?紅紅的。

    棺材一路抬到南山腰上，在一處平整的空地停下，男丁們?挖土，女?人小孩跪在旁邊燒紙錢。

    十多個(gè)?大小伙子一會(huì)的功夫就把墳挖出來了，等棺槨下了葬再把土填好。

    徐淵想起前幾年疫病剛結(jié)束，劉大伯拉著一車糧食過來看他們?。其實(shí)村里也?不富裕，緊緊巴巴省那么點(diǎn)糧食全都?拿了過來，生怕他們?一家餓著。如今活生生的一個(gè)?人，一轉(zhuǎn)眼就變成?了一個(gè)?小土堆，心里忍不住悲戚。

    劉靈芝更難過，他對(duì)大伯感情很深，打小幾乎是在老爺子的肩頭長(zhǎng)大的。劉樹春對(duì)自己家的幾個(gè)?孩子嚴(yán)厲，卻唯獨(dú)縱容劉靈芝，因?yàn)樗奶鄣艿軟]了三個(gè)?兒子，老來得子好不容易有了幺兒還?得當(dāng)女?娃養(yǎng)，愛屋及烏所以格外疼愛他。

    徐淵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小聲?說：“哥，別太難過了。”

    劉靈芝帶著鼻音嗯了一聲?。

    待墳修好紙燒盡了，人們?跪在地上磕了三個(gè)?頭，這便完了。

    回去的路上劉靈芝和徐淵扶著劉翠花，老太太這一下打擊的不輕，瞅著臉色都?不太好，下山時(shí)差點(diǎn)摔倒，劉靈芝干脆把她娘背起來。

    “幺兒啊……以后娘沒了，你倆可要好好的，照顧好大郎?！?/br>
    徐淵眼眶一下就濕了：“嬸子，說啥呢，您得長(zhǎng)命百歲，等我考上狀元帶你們?去京都?。”

    劉翠花把臉貼在劉靈芝寬闊的背脊上感嘆：“我的兒們?都?長(zhǎng)大了……”

    *

    出完殯劉翠花怕楊氏年紀(jì)大了，心里難受再病一場(chǎng)，便留下多住了幾日。

    楊老太太倒是想的開?，每日跟妯娌嘮嘮嗑，閑暇時(shí)逗逗孫女?重孫，日子過倒也?快活。因?yàn)橹?了劉靈芝是男娃，又開?始cao心起他的婚事。

    “幺兒今年也?有十八了吧?！?/br>
    “嗯?！眲⒋浠ㄗ诳簧辖o小丫梳頭，兩?個(gè)?羊角辮用紅繩綁好，夾上劉靈芝在縣城給買的蝴蝶發(fā)夾，小模樣水靈靈的招人疼。

    “去找你爹娘玩去。”

    “嗯！”劉小丫美滋滋的跑出去。

    “他這婚事怎么辦？難不成?真和大郎當(dāng)成?假夫妻過日子?。俊?/br>
    過去村子里也?有娶不上媳婦的光棍湊合到一起過日子，但終究不是個(gè)?事，又不能傳宗接代，以后老了怎么辦？

    劉靈芝和徐淵名義上是夫妻，兩?人其實(shí)還?沒正經(jīng)拜過堂，這也?是劉翠花的主意。

    這幾年相處下來，劉翠花已經(jīng)把徐淵當(dāng)成?自己的兒子看待。她覺得幺兒用女?人身份生活是逼不得已，可大郎不是。

    將來若是大郎有了意中人，想要娶妻他們?也?不會(huì)攔著，畢竟傳宗接代是人之常情，能念在這些?年的養(yǎng)育之恩上多照顧幺兒些?，他們?就心滿意足了。

    “眼下也?沒什么好辦法，我見?這倆孩子還?沒開?竅呢?！?/br>
    楊氏忍不住笑：“咱們?十八的時(shí)候，孩子可都?會(huì)跑了?！?/br>
    “可不是。”兩?人都?是十六歲嫁入劉家，十七就生了老大。

    正說著劉小丫哭著跑了過來：“奶，紅紅搶我蝴蝶！”

    紅紅是劉二丫的閨女?，楊氏的重外孫女?，今年也?三歲了。

    楊氏一聽下了地，拉著劉小丫準(zhǔn)備去斷官司：“走，大奶給你要回來?！?/br>
    *

    西屋男女?老少坐了不少人正在糊紙活，折元寶。

    明?天是劉樹春的頭七，村里的習(xí)俗是頭七燒六畜，所謂六畜為：牛、馬、豬、羊、犬、雞，有錢的人家用活的，村子里誰舍得殺牛殺馬，都?用紙?jiān)拇媪?。這些?東西寄托了親人們?的思念和祝福，希望離開?的人去了那邊也?能生活富足。

    徐淵跟男人們?坐在北炕上扎紙活，劉靈芝則一臉尷尬的坐在一堆女?人和小孩身邊折紙?jiān)獙殻犞齼航?jīng)。

    表嬸：“二丫懷幾個(gè)?月了？瞅這肚子可夠大的?！?/br>
    劉二丫坐在炕邊，微笑著摸著肚子：“七個(gè)?多月了。”

    “挺好，生的時(shí)候正好天氣?暖和了，春天的月子不遭罪?！?/br>
    小劉氏嘆了口氣?：“二丫這一胎懷像不太好，孩子太大了，公?公?婆婆慣著她，什么東西都?舍得給她吃，也?不知道?好不好生?！?/br>
    “那是她有福！放心吧，已經(jīng)生過一個(gè)?，第二個(gè)?就沒那么困難了，我瞧著二丫這肚子尖尖的準(zhǔn)能生個(gè)?大胖小子！”

    小劉氏笑呵呵的說：“兒女?都?好，反正現(xiàn)在年紀(jì)小，以后還?有得生呢，幺兒，你什么時(shí)候再要一個(gè)?？”

    劉靈芝尷尬的笑笑沒接話。

    “趁著年輕趕緊多要幾個(gè)?，歲數(shù)大了精力?跟不上，照顧孩子累的慌?！?/br>
    “幺兒，你生小丫的時(shí)候疼不疼？”二丫眨著眼睛詢問，她們?都?不知道?小丫是收養(yǎng)的，以為是劉靈芝和徐大郎生的孩子。

    另一個(gè)?嫂子笑道?：“看幺兒這大體格應(yīng)該不會(huì)疼，骨盆寬沒準(zhǔn)一會(huì)就生下來了。”

    劉靈芝：……

    正說著楊氏拉著劉小丫進(jìn)了屋：“紅紅啊，快把頭夾還?給你小姨?！?/br>
    紅紅正拿嘴啃著那個(gè)?蝴蝶發(fā)夾，一只翅膀已經(jīng)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