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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趙局長也是個健談之人,兩人一來二去聊得甚是融洽。這時門口又有賓客絡繹前來,為首一名西裝男子突然大踏步地從雅間正中穿過,眨眼就走到了祝南疆面前。 田東寶! 祝南疆想不通對方為何對自己熱情。按理說兩人根本算不上認識,甚至還有些過節,見面互相客氣就算是好的。 況且這里里外外百來號人,他怎么就偏偏先往這兒跑? “祝先生,又見面了,最近可好啊?” “好,你呢?” “我還是老樣子……喲,趙局長,失敬失敬……” 祝南疆撇了眼身邊的趙局長,忽然就明白了田東寶找他搭話的原因。 接著不動聲色地往左右掃了兩眼,他想索性就把這個位置讓給他,反正跟趙局長已無話可說,不如換個地方跟對面那外國佬聊聊。 然而此時賓客已經基本入座,鄰桌又被羅占元及黃興榮等幾位幫派大佬占據,實在沒什么可以容得下他的地方了。 田東寶也已經挨著他坐下,祝南疆別無選擇,只好接著跟他客套。 “怎么沒見俞先生?” “俞先生不巧染上風寒,今日無法赴宴,就由田某代他向祝先生問個好了。” 祝南疆聽了這話,心里就知道這田東寶是個愛擺譜的,好好一件事非得說得像是自己代表俞家前來赴宴似的。其實據他所知,對方不過是替俞善錕經營兩家賭場而已。 “那真是不巧……最近天氣雖然轉暖,但夜里還是有些涼的。” “不瞞你說我上個月剛得了風寒,現在頭還疼著。” “是么,我看你氣色不錯。” “祝先生,我剛發現你……你怎么瘦成這個樣子了?” “什么樣子?”祝南疆瞬間警覺起來。 田東寶仔細打量了他一番:“你臉都陷下去了!” 如果只是臉陷下去,那倒也還好。 祝南疆自以為這兩天頓頓喝大補湯,面孔已經圓潤了不少,沒想到被人一眼看出來瘦脫了相。看來這老母雞燉山參也沒多大用處。 抬手摸了摸臉頰,他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與對方探討太久:“哦,是瘦了,我也得了風寒。” “怎么搞的,大家全得風寒了?” “我怎么知道。” “祝先生,你穿得太少了!”田東寶很自來熟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袖管,“穿得少,容易著涼。” 祝南疆本來并不覺得冷,聽見這話冷不防打了個哆嗦,好像風灌到了領子里似的。 正在這時候大堂外又傳來sao動,一名穿淺色西裝戴禮帽的高大男子被人簇擁著出現在門口。 田東寶拍了拍他的胳膊:“何師長來了。” 祝南疆抬眼望去,越過層層疊疊的人頭看清了來人的正臉。 ——何庭毓。 . 當年江浙戰爭戰敗,何庭毓遠逃日本,但并沒有長期定居避難的打算。 待曹錕倒臺,他火速回國召集舊部投靠西北軍,后任北伐軍第一軍第三師師長。 三月工人起義成功后建立了臨時政府,直系軍閥潰逃,北伐軍入滬,第三師不費一槍一炮就占領了上海。 何師長回來了,只不過不再是何軍的師長,而是國民政府軍的師長。 來迎接他的有些是新面孔,有些是老朋友。當年落井下石之人躲的躲逃的逃不敢拋頭露面,而他那四年來夾著尾巴發悶財的弟弟何庭珖則是又耀武揚威起來。 這一切,祝南疆都毫不知情。 與其說不知情,不如說是從未關心。 而羅占元等人以為他作為何師長的弟弟,自然比別人更早知道哥哥的消息,于是也沒有特意向他提起何庭毓抵滬之事。 他以為此生都不必再見到這位“大哥”,哪知道對方這么快就卷土重來了呢? 現在想想前陣子自己消極怠工,宋成耕罵歸罵并沒有把他怎么樣,羅占元也是避重就輕地不提此事,多半是看了何庭毓的面子。 何庭毓因為身份尊貴,因此被安排和市長同座,而那張市長又剛好坐在趙局長的正后方。 祝南疆眼看著男人目不斜視地從自己身邊經過,左右賓客紛紛半抬起腰施禮,然后是張市長熱情如火的聲音:“哎呀!何師長您可總算來了,快坐,坐!” “嫌我來得晚?” “豈敢豈敢,何師長肯來就是賞臉!” “哈,張兄,你埋汰我。” 祝南疆緊握膝蓋背對二人坐著。整個雅間里的賓客都齊刷刷地抬頭圍觀張何二人貧嘴,唯有他盯著桌子上的碗筷一動不動,因此顯得尤其突兀。 何庭毓在談笑間有意無意地側過身來,目光從他后背上掃過,并沒什么反應。 作者有話說: 海星滿三千的加更???(●˙?˙●)??謝謝小天使 第24章 陰魂不散 宴席開始了。先是張市長講話,然后是各國領事,商會主席,最后何庭毓在萬般推脫之下做了段簡短的壓軸性發言。 祝南疆麻木不仁地舉著酒杯。別人鼓掌叫好的時候他也拍兩下手,別人碰杯的時候他也灌一口。 他努力想要忽略掉那人的存在,因此很積極地參與桌上的話題,當實在沒什么話好講的時候甚至跟田東寶聊了起來。 然而漸漸的,他發現自己的腦子跟不上速度了。無論對方說了什么,他聽到了都像是沒聽到。全世界仿佛只剩下那個人的聲音,明明隔著段距離,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直穿過他的耳膜,想躲也躲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