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楷在電話里跟人談事情，司機安靜的開著車，助理小陶在副駕打瞌睡。

    池榆看著車窗外暗下來的天色，思緒被帶回了很多年前的希望福利院。

    那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晚上九點半，是福利院統一的睡覺時間，所有孩子都爬上自己的床，阿姨在九點四十分的時候熄了燈。

    睡衣是福利院統一發放的棉麻睡衣，袖口和褲腳沒有松緊，八歲的池榆睡著睡著突然感覺什么東西從褲腿鉆了進來，冰冷的，會動的，在他小腿上亂竄……

    人在害怕到極致的時候不會放聲尖叫，他縮進被子里死死捂住腿，淚水模糊了視線又濕了整張臉。

    福利院的很多小孩會對阿姨撒嬌，他們知道會哭的小孩有糖吃，遇到困難，也是第一時間求助阿姨，哪怕會讓阿姨覺得煩。

    池榆不同，他早熟，性格孤僻，不合群，遇事都是自己想辦法。

    因此哪怕在最害怕的蟲子爬到身上的時候，他也是一邊哭一邊自己想辦法。

    他一直都是這樣。

    但是那天晚上有一個人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喂！”對床的大男孩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他床邊，大概是喊了幾聲他沒反應，大男孩干脆扯開他的被子，戳了戳他的臉，問他：“你怎么了？”

    他搖頭，身體還是蜷縮著，手死死的摁著小腿。

    隔著薄薄的睡褲，他能感覺出那是一個橢圓形的硬殼蟲子，他看過書，知道這種蟲子不咬人，這只蟲子只是迷路了，才會東竄西竄。

    可是此刻這只蟲子跟他的小腿肌膚緊貼著……這才是讓他毛骨悚然的。

    他不想害死這只蟲子，但是他真的很害怕。

    大男孩一雙漆黑的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似乎知道發生了什么，拍了拍他的手：“松開，我幫你。”

    他還是搖頭，半晌，他慢慢抬起臉，望向身側跟他穿著一樣睡衣，卻比他高出一個頭的大男孩，他顫抖著聲音說：“……會動。”

    “我會抓住它。”

    “它跑得很快的……”

    “我也很快，比它快。”

    “真的嗎？”

    “真的。”

    大男孩沒有騙他，他才一松手，大男孩就準確無誤抓住那只黑蟲子，拿去窗臺放生。

    折回來后，大男孩幫他把床檢查了一遍，說：“現在沒有蟲子了，安心睡吧，明天把被子拿出去曬一曬。”

    他站在地上沒動，大男孩垂著腦袋想了想，突然將他抱了起來，轉身放到自己床上，說道：“算了，你的床可能蟲子比較喜歡，萬一晚上又來，我還得起來幫你捉蟲子，你今晚睡我的床好了。”

    大男孩幫他掖好被角，他還是呆呆的。

    大男孩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俯下身抱了抱他，安慰道：“行了，沒事了，以后有蟲子就喊我。”

    “喊你……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可能是被嚇傻了，大男孩也被他這個問題問得一愣，隨即笑起來，一雙眼睛在黑夜中很亮，“喊我哥哥。”

    大概是這人幫了他忙，又占了他便宜，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謝謝還是該說滾。

    于是他沒有說話，只是在男孩懷里，他驚魂不定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平靜之余，他對大男孩的行為有些疑惑：“擁抱不是只有戀人和夫妻才會做的事嗎，你為什么抱我？”

    大男孩輕輕拍著他的背：“嗯，安慰安慰你，你好像被蟲子嚇到了。”

    ……

    【水也木俞】:你怎么知道我怕蟲子？

    回過神的池榆給江沉硯發了這條信息，距離對話框中上一條信息已經過了十分鐘。

    池榆發過去就后悔了，想撤回，但是他又想知道答案，手指放在屏幕上方猶豫著，直到過了撤回時間。

    【暗淡藍點】:我猜的。

    【暗淡藍點】:你剛剛在對講機里說到有蟲子的時候語氣就不對。

    【暗淡藍點】:我猜的準吧？

    看著這三條同一時間跳出來的信息，池榆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原來是這樣，他還以為……以為江沉硯會想起點什么。

    至少，不要忘的這么徹底。

    池榆將手機反扣在座位上，不再去看微信。

    其實也沒有很難過。

    比起他們重逢時真的要好很多了。

    *

    另一邊，江沉硯腦袋又開始疼，助理給他遞水他直接揮開了。

    “江哥，頭又疼了？都怪那司機，空調開這么大做什么……”

    “不是空調的原因。”江沉硯不耐的打斷。

    他的頭疼是間接性發作，在遇到跟池榆相關的事情的時候頭疼會加劇，但是今天跟池榆一起錄節目的時候他居然一下都沒有頭疼過，那么現在為什么又開始疼？

    是的，不是空調的原因，那么是什么原因？

    江沉硯不知道，他腦袋疼的快要裂開，“蟲子”這個話題好像觸及到他的什么開關。

    好像潛意識里，也曾經有一個人很害怕蟲子。

    但是他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了。

    深夜十二點，池榆手機收到一條江沉硯發來的信息。

    【暗淡藍點】:你的香水是哪款？

    【水也木俞】:我不用香水。

    【暗淡藍點】:那你身上為什么這么香？

    【水也木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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