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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得這般籠統,讓我從何說起?” 他說著,便又嗤笑一聲:“看來我是真老了。” “竟然就任著你這么個兔崽子,悄無聲息地察覺出來了?” 裴恭瞧著父親笑,眉頭皺得反倒越發緊了。 他正打算再張口問句什么,便被驟然閃進屋中的協領奚淮,便一把鉗住了手。 奚淮死死攥著裴恭的虎口,顯然是要逼他脫力,丟掉手里的刀。 裴恭也是不消反應,反手便是一肘,直直沖著奚淮肩上的刀傷而去。 他的動作實在迅速,根本都不及人反應,他便將奚淮踢摔進一旁的圈椅,抬起一腳踩住了奚淮的肩。 奚淮還想再動手,卻又在看清裴恭的那一瞬松下勁來。 裴恭便趁著機會,將刀不由分說地招呼到了奚淮項下。 裴恭出刀利落,下手亦是極快,眼見得就要拿奚淮一刀斃命。 “住手。”梁國公的悠然的神情終于被撕出來一條裂縫,他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發漲的額角。 裴恭的刀就指在奚淮項前一指的距離,眼見得就要下刀見血,卻被梁國公這聲喝得生生頓住。 “放開,老二身上還有傷。”梁國公沉聲道,“你胡鬧什么?” 裴恭一怔,視線隨即順著刀潛回到奚淮身上。 二哥教他刀法,逼他背書,他分明是最熟悉他二哥的人。 可是眼前這個,根本半點也不像…… 裴恭皺住眉頭,半絲也不客氣,利落伸出手,一把拽下對方蒙在臉上遮容避貌的墨色方絹。 奚淮被遮住的臉,至此便徹底展露在裴恭眼前—— 裴恭覺得眼熟,卻又陌生,沒法立即叫出心里憋悶已久的“二哥”。 可他再端看仔細,還是能瞧得出,那確確實實是眾人皆以為早就死在宣府的裴英無疑。 只不過,較之他們兩年前的上一次相見,二哥裴英似乎已經削瘦了太多。 裴恭印象里那個意氣風發,能馳馬挽弓的二哥,變得和從前一點也不像了。他穿著內衛的麒麟袍,終日用兜帽和面巾掩著真容,就當真半絲也瞧不出從前的模樣。 裴英嗤笑,又伸出手像往昔那般,一把拍過裴恭的頭頂道:“裴儉讓你個小兔崽子,我教你的招式,如今你全拿來用在我身上?” 裴恭仿佛終于從這舉動中尋回絲絲縷縷的熟悉感,堪堪將記憶里那個手握重兵,威嚴無比的裴英,與面前這個略顯憔悴的人嚴絲合縫地重疊起來。 裴恭徹底被驚得目瞪口呆,唇邊忍不住輕喃出一聲:“二哥……” 二哥沒有死。 活生生的二哥,如今就在他眼前。 裴恭將刀一把斂住,一時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心中只剩下五味陳雜。 他冷著臉,眉頭登時皺住:“爹是內衛,你也是內衛?” 裴恭低下頭銷上刀,預料中的欣悅并未出現,他只是克制又冷漠道:“我還以為你死了。” 裴英聞言忍不住冷笑一聲:“我先前還同爹打賭,說若是我死了,你這小兔崽子定哭得最傷心,少說也得抹點眼淚珠子。” “結果倒好,你一滴眼淚沒給我掉。裴儉讓,你可真是無情,我以前是不是都白疼你了?” 裴恭抓著刀的手,越扣越緊。 他再不等裴英將話說完,便轉過身,對著裴英不由分說便是一拳。 他下手半絲不留情,好似面前這根本不是他失而復得的二哥,而是隔著深仇大恨的冤家。 可裴英卻早已經不是從前的宣府總兵了。 外路一戰他身負重傷,如今只是一拳,也能被掄得退出去兩三步。 裴恭見狀,也只是面無表情地冷聲說:“裴令謹,你現在去死,我立馬給你掉眼淚,也來得及。” 裴英被這猝不及防的舉動弄怔了一下,他眼中掠過半絲詫異,隨即瞧向裴恭,伸手揩一把唇邊的血,轉而露出笑來。 “裴令謹是你能叫的么?沒大沒小。” 裴恭皺著眉頭:“所以,你們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那這么多年又是怎么回事?爹當初被內衛算計是假的?你也是假死在宣府?大哥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裴英輕輕嘆了一口氣,索性不再隱瞞。 “爹當初被算計是假。”全京城都知道梁國公府和內衛勢不兩立,自然也就不會有人將令主的身份猜到梁國公府身上。 “大哥征戰韃靼時墜馬落傷,也切切實實是意外。” “是爹不容大哥乘勝追擊,恐貽誤治傷,這才私下借著內衛參大哥一回,將他強召回京。” “至于我?”裴英輕嗤,“堪堪從宣府撿回來一條命罷了。” “錢興同偽造軍機私通韃靼,賣我宣府衛布防,害我外路全軍覆沒,還想將賣國的名頭砸給我梁國公府。” “我這才同爹商議假死,打亂他們計劃,回京勘清事由。” 裴英瞧著窗外的天,忽然晃了晃神:“三萬人的外路,說沒便沒了。” “三萬宣府衛人命的血債,還沒從錢興同身上一刀一刀割回來,我就是爬,也要從地獄里頭爬回來。” “宣府衛先前的軍機,大多經內衛遞送入京,會比常規更快,多年來也一直如此。” “不過,內衛里出了叛徒,趁著韃靼去年大舉進犯,私下收斂我的手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