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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俸祿幾何,你心知肚明?!?/br> 裴恭嗤笑:“你可別搞錯,這院子是我的,租子也得是我說了算,一個月二兩,沒有你討價還價的份兒?!?/br> 他說話時始終盯著方岑熙,話音里帶著顯而易見地揶揄:“先前是要掩人耳目,如今不再跟我裝了吧?” “堂堂一個十三司的協領,怎么會真的缺錢?” “你平日里頭把玩的象牙,不都是塊太陽心雕件么?一年區區幾十兩租子,與你而言,難道不是九牛一毛?” 方岑熙唇角漾著輕霧,眸子里神色黯然:“沒有就是沒有?!?/br> “三爺的院子昂貴,方某高攀不起,我自搬走便是?!?/br> 裴恭微微壓下眉頭,不由分說便一把鉗住方岑熙的手腕,將人沉沉摁在墻上。 方岑熙幾不可見得皺了皺眉頭,層疊衣領下,隱隱露出了昨晚遭裴恭掐出來的瘀痕。 方岑熙的膚色偏白,細皮嫩rou,那幾點指印落在他頸上,深紫里透著血紅,瞧上去不僅格外顯眼,而且十分駭人。 裴恭望著那指印,不自主失了神。 那印子極深,想來是他掐得用力。 裴恭知道自己的力道,更知道方岑熙被他掐著,一定很疼。 方岑熙平靜如水的面兒上,至此終于透出了絲絲縷縷的不耐。 “放手?!?/br> 他不喜歡裴恭總是動手,可每每裴恭動起手來,他卻也最是沒轍。 方家人天生都是讀書的料子,在動粗這一塊,實在不比裴家的天賦。 裴恭被這句淡淡的呵斥牽著回過了神。 他居高臨下地瞟向方岑熙的雙眸:“搬走?” “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能叫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裴恭眼角漾出幾分近乎無賴的笑意:“方岑熙,你搬到哪,我就買到哪?!?/br> “協領大人有的是本事,大不了再跳去鷺河里頭,假死一次給旁人看看,也不必再租個院子浪費錢?!?/br> 方岑熙撩起眼簾,迎上了裴恭滿是刁難的目光。 他冷聲道:“你到底還想干什么?” “別太過分了?!?/br> 裴恭哂然:“過分?你不是要演好人么?我陪你玩到底。” “過分的事,你也不是沒做過,怎么就不許我做?” 方岑熙面對這番詰問,索性靠在墻邊,破罐子破摔:“要錢,沒有。要命,我隨時恭候。” “天地之大,豈能沒有方某的容身之所?” “三爺既然非要為難,左不過我留在大理寺衙門里過夜。你便告到御前,去把大理寺也買下來?!?/br> …… 裴恭被氣笑了。 “成,小方大人伶牙俐齒,倒還真是老樣子。”他拿方岑熙沒轍,便重重撒開了手。 方岑熙也不還口,只徑自抱起白浪花,面無表情地睨裴恭一眼。 “多謝三爺顧念白浪花?!?/br> “這錢我按著日子算,連租子一道兒交?!?/br> 裴恭聽著這番言語,實在沒心思再同方岑熙爭辯。 他買了院子,領了白浪花,哪里是為了錢? 裴恭唇邊忍不住擠出幾絲冷笑:“方岑熙,我們各忠各的主,自辦自的差。” 他自顧自回過身牽馬,背對著方岑熙。 “要是當真有那么一天,你作惡犯在我手里,你別怪我不講情義?!?/br> “我管你什么建州遺孤,內衛協領。我只知道像你這種弱不禁風的兔郎君,我輕輕一掐,就能擰斷脖子?!?/br> 方岑熙聽著這番威脅,卻只是彎著唇輕笑出聲:“三爺是覺得,我怕死?” 裴恭便也冷著眸子道:“是了,你都進得了十三司,權名利祿都無甚稀罕,一條命又算得上什么?” “跟著一幫殘害忠良的狗玩意為伍,這是你自己選的。是你要讓我不痛快,那往后咱們就誰也別想痛快?!?/br> 言罷,他也不等方岑熙再多說,便直接牽了馬揚長而去。 才出巷口,裴恭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即使仍能面對面站著,十三司和梁國公府的世仇,也終究要在他們之間,劃開巍巍坎坷千山,濤濤江河萬海。 裴恭以為自己萬分幸運,遇到了這世上寥寥無幾的知己。 可直到如今,他才頓覺自己錯得離譜。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從一開始便錯了。 是不是這世上真的有一套潛移默化的規矩準則,而所謂的正義在天地之間,只能屈居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 但有一件事,他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如今就算方岑熙沒有死,他心里缺失的那一塊,大概也永遠再補不回來了。 ———————— 北直隸保第府距京上百里。 裴恭如今是全心辦差,甫一接到認命,便到鎮撫司衙門里清點好了人手。 大哥裴宣替他收拾打點不少,大嫂顧氏也幫他打理行裝,生怕少帶些什么,弄得路上多有不便。 眼下還有幾日才是元宵,裴恭卻與家中團圓不得,只能如今提先吃一碗府上準備好的湯團。 梁國公夫人憂子心切,裴恭好言規勸半晚,才聽從顧氏勸告歇下了。 他旦日清晨要戴月出發。 早一些休息,才不至于行路時精力不濟。 寒冬交九時令雖然已經到了后半截,可清早十分,街邊仍是寒冰嶙峋,冷意森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