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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陛下跟前,我瞧著你膽子大的要捅天去,怎么了?現在知道后怕?” 裴恭被大哥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心思,便也只好暗自賠笑兩聲。 待到笑罷了,他卻又重新正正神色:“大哥,若是陛下現在再問,我還是想那么說。” “大哥和二哥能吃的苦,我也能吃。只要能讓二哥回家,這點險為什么不值得冒?” 裴宣笑著撫了撫裴恭的肩頭:“你今日是沖動了些,可大哥也覺得你沒有錯。” “咱們裴家的兒郎不怕死,若是能換得令謹尸首歸京,換了大哥,也照樣要這么說。” 裴恭迎著裴宣的視線,慢慢彎起了唇角。 裴宣這才又輕嘆著染上滿眼憂慮:“可大哥說你沖動,卻不是無稽之談。” “你可知郡主緣何會在宮外遇見刺客?” “北御韃靼之事,先前便是由著太子參理。如今有韃靼細作潛入京中,太子恐怕先前就已經在查探。” 裴恭略作思索,很快便領悟里其中意思:“大哥你是覺得,郡主遇刺是那伙韃靼人挾私報復?” “刺客想要抓走郡主,然后借著郡主來要挾太子殿下?” 裴宣不動聲色地點下頭:“宣府外路三萬大軍遇襲,一天查不清這事端,陛下對咱們裴家就一天放不下戒心。” “北直隸這案子既能讓陛下懸而不決,想來必是非同一般的棘手。” “何況北直隸距京足足四五百里地,你這一去只是辛苦些倒也罷了,就怕保不齊遇見什么難處,屆時我們鞭長莫及幫不到你,這叫大哥怎么能不擔心?” 裴恭唇角邊這才頓時抿開了笑意:“大哥,這些事總得有人去做的。” “我去,總勝過換了那些內衛和歹人去查,至少不會再冤陷到咱們梁國公府的頭上。” 裴宣聞言,也只能無奈嘆氣。 他立在廊下,眺著遠處。 裴恭隨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得目所及處正是望春亭。 被臺階圍擁的望春亭,四面皆掩映著成片矮樹。 如今還是正月,四下里皆是光禿禿的枯枝。可望春亭周圍,卻已經染上一層淡淡的鵝黃。 星星點點的黃色掛在枝頭,不時隨著拂過的寒風輕晃。 再仔細瞧瞧,便能看到那些黃點上,層層疊疊綻開的新瓣。 裴恭隱約好似能聞見陣陣香氣。 那是臘梅花,已經開了。 可饒是看著眼前美不勝收的場景,裴恭卻只覺渾身似是被涼水激過,登時豎起了寒毛。 有什么東西,在他心上沉沉地墜了一下。 他的視線重新挪回一旁的裴宣身上,緩聲開口道:“快開春了,這天兒一日賽過一日地熱。” 裴英的棺柩要是再扶不回來,只怕不僅裴家見不著遺容,想讓二哥體面些下葬,都成了難題。 “大哥你只管放心。”裴恭沉聲,“我有分寸。” “這案子便是再難,我也要去查。” “我想二哥等得太久,更不舍得讓你擔心,此去北直隸,我自會謹慎行事。” “待我再回府,定要接二哥一起回家。咱們一家人生不能團圓,我總得讓二哥身后魂歸故里。” ———————— 德啟皇帝并未在宮中留飯,留梁國公也不過一刻鐘。 出宮的時辰,尚且還不算太晚。 裴恭按部就班,先回北鎮撫司衙門去注籍。 升作千戶的擢令,還要等兩三天方能下得來,到時候只怕派遣去北直隸的差事會一道兒派發。 故而在此之前,裴恭便著手先辦了那些零碎的雜事。 也想趁著這功夫,在衙門里打聽打聽,那北直隸的案件究竟是什么事。 然而這案子,倒真不是個好辦的。 便是堂堂專辦大案要案的錦衣衛,竟也對這案件知之不詳。 裴恭自知,如今也只能被動等著宮里頭的任職旨意,旁的他是一概只能靜待。 眼見得此般情形,他索性硬著頭皮又朝著甜水巷走去。 白浪花一天沒人喂,還不知要去哪個墻頭上罵罵咧咧的“喵嗚”。 何況昨晚的情形他還歷歷在目,白浪花朝著他又是呲牙又是炸毛。他今日再尋過去,一人一貓還能不能安然相處,這尚且是個未知數。 裴恭迎著冷風裹了裹外頭的裘服,只想低著頭先快步到甜水巷,再說其他。 午后的夕陽沉沉鋪上甜水巷的青磚,像是給磚塊鍍上了金砂。 歡歡就站在巷口,似是等他已久了。 她遠遠見得裴恭身影,便笑著揮揮手,忙不迭往裴恭身邊跑:“三爺。” “今早有一匹比我還高的大馬立在巷尾,定是三爺的馬吧?我娘幫你拴進院子去了。” 裴恭默然點點頭。 歡歡見狀,便又道:“三爺快跟我把馬領回去,我喂它干草它都不吃。” “三爺再不來,那馬就要餓肚子了。” 裴恭也不作聲,只是跟在歡歡的身后。 梁國公府里的馬都是精挑細選的良馬,往常吃的也是拌過黑豆的精飼,挑嘴倒也正常。 不過還肯挑嘴,想來那馬是沒真餓。 想到這,裴恭反倒放下心,索性不再擔心。 他就只跟在歡歡身后慢吞吞的走,眼見得要走到巷尾,他才像是回了魂似的問出一句:“院子里,有沒有旁的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