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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恭揉了揉疲憊的眉頭, 努力分辨著夢境和現實。 可還不容他再多修整,小妹裴思齊便驟然推門而入。 “三哥, 三哥快起床?!?/br> “不要再睡了?!?/br> 裴思齊像個嘰嘰喳喳的小麻雀, 沖過房門直溜到裴恭床邊才停下:“三哥, 你醒了?” 裴恭只覺得腦殼一疼。 他放下捏眉頭的手,瞟了一眼裴思齊:“誰家姑娘像你?” “低著頭就往我屋里沖,矜持自斂你知不知道什么意思?” “你又不是外男,怎么啰啰嗦嗦的?”裴思齊皺皺眉頭,又索性揪住被子探探腦袋,臉上漾過一抹壞笑,“難不成你沒穿寢衣?” 裴恭:“……” “有話說話,沒話出去?!?/br> 他一把拍開裴思齊的手,翻身下床,撩了衣架上的紺色貼里往身上套。 “我才不是來鬧的。”裴思齊撇撇嘴,“是娘和大嫂讓我來叫你的。” “說宮里頭有召,讓你今天入宮面圣,要你謝恩去?!?/br> “爹和大哥一早便起了,你再不去換衣裳,就來不及了?!?/br> 裴恭眼角一跳:“什么?” 裴思齊使勁點頭:“我說真的,昨晚上就有人來傳旨了,你不在。” “大嫂等你遲遲不回,才說讓我今早再來叫你?!?/br> 裴思齊外著腦袋,并沒有察覺出裴恭情緒里不對勁的因素,只是一個勁地喋喋不休:“你昨晚不是去找白浪花了嗎?” “白浪花呢?怎么沒跟你回來?” 裴恭啞然。 他終于想起來,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昨晚那巨大的沖擊,讓他久久沒能緩過神來。 他把什么都忘了,牽去的馬好似也丟在了甜水巷。 裴恭一巴掌捂住腦門,絕望似得癱回到床上。 “你去跟大嫂和娘說,就說我死了?!?/br> “你干脆在這把我弄死算了?!?/br> 裴思齊聽得莫名其妙。 她連忙上前托住裴恭的手,連拉帶拽:“三哥,你亂說什么?你快起來?!?/br> “庚媛郡主昨日可是你救的,宮里召的就是你,你不去怎么能行?” 裴恭長長嘆下一口氣。 裴思齊見狀,又搖了搖裴恭的手。 她撒嬌似得發兩聲嗲:“三哥,好三哥,你快起床?!?/br> 裴恭聽得眉頭越發深了。 他受不住那讓人渾身發毛的聲音,終于還是認了命,不情不愿地被裴思齊扯起身。 梁國公身著圓領蟒袍,腰系雀登枝白玉帶,世子裴宣也著圓領的補服,兩人皆已是要進宮的行頭,顯得要比平日多出不少威儀。 裴恭見過父母兄嫂進宮,有時是召見,有時是逢年過節宮中宴飲。 可召他進宮卻是頭一遭。 畢竟他先前游手好閑,不事皇差,兩個哥哥都在皇帝跟前混了臉熟,單他連一回也沒面過圣。 裴恭在父親梁國公審視的目光下,不動聲色地踱進屋里。 一想到先前,老爹說他識人不清,他還徒惹了頓打,再想起昨晚的事,裴恭此刻不免越發心虛。 他先前是堂下官,又未曾進宮面過圣,不似父兄有賜服補服,此時也只默默避開父兄的視線,迅速換好了久未再套上過的那身飛魚常服。 顧氏將一切都打點地妥妥當當,待得裴恭換完衣裳,再不消更多言語,父兄三人便上了門外已經套好的馬車。 裴恭和父親久不面對面坐著了。 此刻在這一番局促天地,視線無論放在何處,好似都不甚合適,最后又只好規規正正放回到了父親梁國公身上。 梁國公顯然也看出了他的小情緒,不由得嗤笑一聲:“進了宮,少說話。” “陛下問,你再說?!?/br> “哦?!迸峁Т瓜马樱蠈崙寺?。 車才進宮門便停下了,黃門帶著梁國公父子一路往乾清宮的偏殿去。 彼時,德啟帝還在翻看著手里的奏擬。 他同梁國公閑話兩句,點了點手中朱批的毛筆視線終于還是挪到了裴恭身上:“庚媛說你英勇善戰,厲害無比,果然不愧是裴家的兒郎,倒是不輸你兩個哥哥?!?/br> “朕聽說你在錦衣衛,干得還不錯?” “那朕就賞你當個千戶,繼續留在錦衣衛辦差,如何?” 他說著瞥向裴恭,顯然是想瞧一瞧裴恭的反應。 朝中得封到國公爵位的人不多,能得這么個尊貴爵位,日后定然是不愁富貴。若是再能世襲罔替,無疑更是造福子孫,誰人能不眼饞心想? 若擱在旁的人家里,世子身有殘疾,后頭的子嗣難免不生出僭越之心,闔府定然要為著爵位勾心斗角,鬧不消停。 可梁國公府偏是不同,世子裴宣縱是身患跛疾多年,裴英和裴恭倒是從來不見有什么越矩之舉。 故而似裴恭這般襲不得爵的子嗣,能在錦衣衛謀事,得個高官厚祿,日后也算是好的出路。 德啟帝是算準了這點正是裴恭所需,才會不吝封賞。 尋常的人若是聽到這般提拔,難免要喜形于色,再誠惶誠恐地好好表一表衷心。 可他面前的裴恭縱然年輕氣盛,此時卻只是不動聲色地聽著,眸子里半絲喜色也瞧不出來。 天底下有得是一輩子也做不到百戶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