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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膚色白皙,丹鳳眼眸, 微挺的鼻梁下是抿著細長嘴角的薄唇。 不管怎么看, 那都是方岑熙的臉。 縱然如今穿著檎丹色的麒麟袍服, 卻也掩不住那副書生模樣的斯文單薄。 這猝不及防的結果,讓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愣了愣。 縱然方岑熙沒有在鷺河里被泡得腫脹發白,更沒有容貌盡毀。 他沒有死,他就活生生地躺在裴恭面前。 可裴恭還是露不出丁點喜悅之情。 他輕壓下眉頭,顯然是想努力分辨出面前這人和記憶里的不同。 饒是眼見為實,他仍舊沒辦法將他的岑熙和眼前的臨遠重合成一個人,或者說,他根本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 可他看得越是細致,結果便越發篤定。 遲來的錯愕這才爬上裴恭的眉眼。 他徹底怔住,整個人也猛然間卸了力。 就連他掐在方岑熙脖子上的手,也忽然像被針扎似的彈開了。 四周的氣氛忽然就歸于靜謐,裴恭一時恨不得將自己掰成兩半。 一半想要揪住自己的領子,質問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他恨不能緊緊擁住他朝思暮想的岑熙,再也不容方岑熙受一絲一毫的危險,他怎么能朝方岑熙下這樣的狠手?怎么能掐住方岑熙的脖子? 可另一半,卻恨不能將面前的臨遠撕得粉碎,去質問他為什么要長著和方岑熙一模一樣的臉,去將那些過往的悲痛悉數施加在這位“罪魁禍首”的身上。 只有裴恭自己知道,他太想方岑熙了,無時無刻不在想,想得幾乎要發瘋。 此刻的失而復得,他早已經在夢里看過無數次。 可他看見的絕不是這個場景。 因為眼前這個,分明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非殺之不能平憤。 裴恭恨透了內衛和臨遠,也深愛著方岑熙。 他只是從來沒有想過,那個自己單槍匹馬也要出城去救的,就是被自己滿眼嫌棄抽下一刀鞘的人。 萬千的思念和在乎,促著裴恭探知真情,幾乎要將他逼瘋了。 但那些沉沉的過往,在這一刻,頓時輕飄飄化作了鴻毛,一文不值,像個笑話。 無數的零碎過往頓時匯集在裴恭腦海中,越聚越緊,逐漸捏合成了他眼前的這個人。 裴恭不知道自己究竟該高興,還是該失落,他泠然失笑:“我該叫你什么?” “方寺正?協領大人?你可真是好本事。” 失去掣肘的方岑熙終于深喘出兩口氣來,他啞著嗓子咳了兩聲。 而后,他也是面無表情,慢吞吞沉聲道:“你都看到了,又何必再問?” 裴恭斷然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更沒辦法聽著方岑熙坦然承認。 他怒極反笑道:“你就連解釋都不肯再說兩句?” “被看穿了真面目,你騙都懶得再騙我了?” 裴恭猛然扣住方岑熙的手腕,將人重新壓迫回地上質問道:“是了,從我當初抽了那一刀鞘下去,你就恨透了我,也恨透了梁國公府,誓要將我們裴家踩進泥里,是不是?” 方岑熙毫無情緒的臉上,這才緩緩漾出一抹無奈,他輕皺起眉頭:“你先冷靜一點,我可以解釋。” “但不是現在,也不能在這。” “你現在讓我冷靜?我怎么冷靜?”裴恭目眥盡裂冷笑出聲,“你叫我小心內衛,怎么就不記得告訴我你自己就是內衛?” “協領大人,好一個協領大人。” “我怕你受一點傷,擔心你受一點委屈的時候,你在干什么?戕害我二哥?冤陷我們梁國公府?你看著像個笑話一樣的我,應該覺得很好笑吧?” “你明明親眼見過建州被屠城的慘狀,看過血淌成的海,看過死人堆得比建州城門還高,你為什么還要跟著十三司助紂為虐?” “宣府衛外路大軍,那難道不是三萬多條人命嗎?我二哥不是人命嗎?你看不到的,就可以無所謂?” 方岑熙眸色沉沉,聽得裴恭發完一腔子怒火,始惜言如金道:“我沒有。” “那些事和我沒關系。” 裴恭扣住方岑熙腕子的手微微用力:“沒關系?一句和你沒關系就能甩得脫?” “沒關系你怎么會在這?怎么會穿著這身道貌岸然的狗皮?怎么不敢露出你這張臉來?” “你自在十三司里登著你的青云梯,又讓我替你背那‘賣國賊’的罵名擔心什么?讓我為你在大理寺里受人白眼不平個什么勁?” “既然沒關系,那究竟你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還要假死過身?” 方岑熙皺起的眉頭蹙深了些:“我說過,我沒有。” “其余的和你沒關系,無可奉告。” 裴恭冷笑:“無可奉告?你倒是對十三司忠心得很。” “原來我是真的看走了眼,竟然同你一個內衛協領講什么情義。內衛怎么可能會有良心?你得不到公正,就拿別人的命做你升官發財的墊腳石,你也覺得合情合理是不是?” “方岑熙,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就不怕午夜里有人來找你索命?” 裴恭語出連珠,是氣到了極點。 可不料剛說及此處,方岑熙甩脫桎梏的手就用盡全力,狠狠在裴恭臉上甩了一巴掌。 “啪”的聲響,驟然間撕斷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