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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興同端住茶船的手微微頓了頓,這才像是有了些反應(yīng)。 他挑著眉,顯然是知道了這其中深意,不由得問道:“四層?是建州的軍案?” 曾哲泠然:“正是。” “是學(xué)生親手從他屋里翻出來的,那軍案本該都在四層,他無權(quán)查看,卻被他從案庫偷攜帶出。” 錢興同將杯蓋丟回茶盞上:“敢從案庫里攜帶案卷,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不知死活的人?” 曾哲便也忙不迭賠笑:“不錯,他是螳臂擋車,蚍蜉撼樹,因著得了令主兩年器重,便想在十三司橫著走路,實在是不自量力。” “或許根本不用學(xué)生動手,令主早已經(jīng)對臨遠起了殺心。如今派他去查梁國公府,想來也是差他去辦的最后一件事了。” 錢興同的目光又挪到了別處,只是不緊不慢地嘆下一口氣來:“你辦事向來是妥帖的。” “我還是最放心你。” 曾哲的臉上頓時多出幾絲輕笑,連忙又朝錢興同作了揖。 “恩師只管放心,埋下的那兩個樁已經(jīng)徹底按死,全都扔進鷺河里辦干凈了。” “便是他臨遠有三頭六臂,也早晚是死路一條。” 錢興同拿起匣子,好似也沒了再和曾哲耗著的興致。 他泠然起身,面上還是往常那般的嚴肅,只是淺聲道:“行了,今兒還有旁的事。” “你日后還是不要常來菱香閣。” 他勾著唇角瞥向曾哲:“畢竟,若是叫暖閣里頭知道了你干的這些事,誰死在前頭可不一定。” 曾哲也只敢低頭言是,不敢再有其他微詞。 “學(xué)生謹遵恩師教誨。” 錢興同大步流星地踏出了房門,曾哲自然也未曾多加停留。 藏身在窗下的裴恭,沒有再繼續(xù)跟著了。 方才的那一番場景,似乎根本不需要裴恭多想。 錢興同是在明晃晃地受賄。 慘死在鷺河里的,除過方岑熙,后頭兩個皆是這曾哲的手筆。 而且那死的,似乎還是對臨遠很重要的人。 裴恭雖然目睹了所有過程,可錢興同和曾哲的話,說得讓他云里霧里,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錢興同和曾哲殺的是宣府衛(wèi)的內(nèi)賊,好似與他二哥裴英的死有擺不脫的關(guān)系。 這其中的關(guān)系復(fù)雜,讓裴恭頓覺梳理不清。 可方岑熙是建州生人,是建州知府方廉的獨子,更因為幫忙查梁國公府的冤情,免不得跟內(nèi)衛(wèi)之間產(chǎn)生接觸。 這讓他沒辦法不產(chǎn)生任何聯(lián)想。 如今發(fā)生的這些事情之間,定然還存在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lián)系。 饒是鷺河浮尸并非同一人所為,如今這條條狀狀也將方岑熙的死,悉數(shù)引到了臨遠身上。 裴恭怔住了。 方岑熙恐怕知道了些什么秘密,才會遭人滅口。 可若真是因著那些緣由,害得方岑熙丟掉性命,裴恭只覺得,他這輩子也不能原諒自己了。 裴恭知道,他必須把臨遠揪出來。 他定然會離真相越來越近。 ———————— 暖閣上空懸著的日光,散發(fā)出毫無溫度的慘白。 臨遠方行到暖閣外,奚淮便已然擋在了他面前。 臨遠微微頓住,不疾不徐撩眸去看,卻見得奚淮滿眼殺意,刀在不知不覺間,便已然橫起在臨遠頸前。 只聽得奚淮不緊不慢地嗤笑一聲:“這世上的事,真是有意思得很。你先前既護著裴恭,如今曾哲擅殺內(nèi)衛(wèi)中人,你又在令主跟前保他。” “臨遠,你忠的究竟是哪一個?” “背叛十三司,你應(yīng)當知道是什么下場。” 臨遠聞言,眼里卻看不出半絲害怕恐懼。 他只是不緊不慢地垂眸,輕瞥向奚淮橫著的刀刃。 這刀乍看起來,分明是再尋常不過,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雁翎刀。 可臨遠知道,這是一把好刀。 因為這刀和裴恭那把一樣,有著流暢的弧刃,還有著渾然天成的血槽。再看到刀刃沁出的隱隱血色,便不難判斷出這把刀非比尋常。 至少現(xiàn)在看來,死在這把刀下的人,顯然不在少數(shù)。 無非是這刀的柄鞘瞧著普通,不似裴恭那把看起來那么引人注目,故而拿在手里時,一時間讓人瞧不出什么不同來。 臨遠側(cè)目,神情并不意外,只是輕輕挑眉問:“如今就打算動手了?” “奚淮協(xié)領(lǐng)是不是忘了,信還沒有找到。” 奚淮的刀刃微抬,隨即在臨遠頜下威脅似的貼了貼:“東西在哪?” “現(xiàn)在說出來,你可以死得痛快些。十三司的手段你見過,自己用的也不少,該知道落在令主手里是什么下場。” 臨遠眼角堆出幾分弧度,掩面的墨色絹紗下忍不住漾出一絲淺笑聲:“十三司是什么地方?” “從進十三司的第一天起,臨遠便知這條命早已經(jīng)不在自己手里。” 奚淮不由得饒有興致笑出聲來:“是么?那你倒膽子不小,是個能看得開的。” 刀刃貼地臨遠頸子發(fā)涼。 他卻也只是闔了闔眼:“奚淮協(xié)領(lǐng)手起刀落,身經(jīng)百戰(zhàn)。” “同為騁疆之人,不知奚淮協(xié)領(lǐng)是想看梁國公府一夕傾頹,家破人亡多一點?還是想看裴家沉冤昭雪,扶著裴總兵的棺杦回京多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