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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白日里又同他奔波大半天,算到現下,已經是整整兩日未睡。 眼下大約是實在到了極限,才會倚著樹干睡著。 裴恭后知后覺,現下才有些后悔硬扯著方岑熙到玉華軒來。 可垂眸的瞬間,滿目都是方岑熙的安穩之態,他又覺得能這樣靠在近處看,好像也不錯。 方岑熙面容秀氣,即便連此刻睡著,也是好看的。 連日奔波累得他鬢絲微散,幾綹碎發貼在眼側,越發顯得單薄又惹人心疼。 裴恭瞧著他,眸子里便不自覺蘊出一層和藹目光,鬼使神差地伸手,徑直便去勾方岑熙鬢邊的那綹碎發。 寒風吹著枯枝,沙沙作響。 蕭瑟的動靜回蕩在院兒里,一時間襯得這里好似不是個尋歡作樂的去處。 兩個發覺蔣三巧兒丟了的大茶壺方才還罵罵咧咧,這才一陣功夫,當家的十三奶奶便人五人六地走了來,劈頭蓋臉朝著那大茶壺便是一巴掌。 “連個丫頭都看不住,我養你們還有什么用?” “這門是誰上的鎖?人到底是什么時候跑的?” “這小蹄子可別叫我再抓回來,否則非把她也釘進棺材里。” …… 裴恭凝神瞧著那被叫“十三奶奶”的老鴇。只見得此人年過半百,一條滿地金的紺色撒花馬面裙,外頭套件白色襖子和水紅色褂兒。 她搽了不少粉,卻擋不住臉上的褶,頭上戴著紅寶金花的頭面,看似富貴,卻又實在顯得花枝招展。 更讓人難忽視的是她那雙眼睛。 一雙吊眼透著精華算計,眼珠子一轉,臉上就能透出股狠勁來。 這個十三奶奶更不似兩個茶壺一般魯莽,言語之間,她還不忘朝四周打量。 裴恭敏銳察覺到她那侵略似的視線,隨即伸手去勾方岑熙。 可想起方岑熙方才的抵觸,他又忍不住稍加猶豫。但眼見那十三奶奶的目光掛過,裴恭最后還是橫下心,猛然從方岑熙背后攬住他的腰,將人往樹后扯了扯,免得被人瞧見。 可也就這么輕輕一拽,睡沉的方岑熙就軟軟倒進他懷里。 方岑熙鬢后的碎發略顯散亂,在裴恭的鼻息下輕晃微顫,分明沒有碰到裴恭分毫,卻還是讓裴恭腔子里那顆心越跳越快。 裴恭覺得整個人好似都僵了僵,嘴角更是登時抿出一抹藏不住的笑來。 他垂眸瞧著懷里的人,只覺得自己都懵怔了,腦子里一會盼著那十三奶奶不要走,一會又怕自己分神露了行蹤。 好在玉華軒雖弄丟了蔣三巧兒,卻也沒惹出什么大動靜。裴恭就那么滯住似的,抱著方岑熙,堪堪掩身在樹后,目送著滿目兇惡的十三奶奶和兩個茶壺揚長而去。 裴恭這才挽著方岑熙的手搭過自己的肩,輕而易舉抱著人越過玉華軒的后墻。 方岑熙這才揉著額角皺了皺眉頭,似乎是在氣自己會睡過去,又好像在責怪裴恭抱他:“你撒手,當街無狀,成何體統?” “玉華軒里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沒叫醒我?” 裴恭從善如流將人放開,又忍不住嗤笑道:“岑熙敢在我身邊坦然入睡,我自然不忍心打斷你輕眠。” “岑熙此般信我,我怎么好辜負這深重責任呢?” 方岑熙忙拂袖整冠:“我方才是聽到他們說蔣三巧兒跑了。” 裴恭收起開玩笑的心思,不由皺了皺眉頭:“他們還說要把蔣三巧兒抓回來,像以往那樣釘進棺材。” “岑熙,這南城里的無常,恐怕跟玉華軒脫不開干系。” “我現下就回北鎮,找人日夜盯著玉華軒。” 方岑熙垂了垂眼簾,眸子里漾著些不明意味的情緒:“昨日的棺材,他們沒有釘。” 裴恭聞言,便也答聲:“是了,沒釘,昨晚上那棺材……” 裴恭說到這,聲音戛然而止。 他瞳孔一縮,詫異地望向方岑熙,滿臉的不可思議。 “難道……” 在南城的棺材里,都是些還沒有死的女孩? 作者有話要說: 裴狗:本野人逐漸掌握了和小方大人的相處方法(狗頭) 第27章 噩耗 裴恭忍不住皺起眉頭,嘴上也暗暗罵道:“這幫畜生。” “這哪里是人能干出來的事情?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們也不怕報應?” 他忍不住順著街道回頭,再看一眼遠處的玉華軒。 雕梁畫棟的門臉精細氣派堂皇,是文人sao客們說出去也臉上帶面兒的去處。 可如今再看來,那精細的樓宇卻卻沒了往常的光彩耀眼,反倒是在晨風凜凜的吹拂下,霎時間變成了張吃人的血盆大口,扯著無數錦瑟年華的年輕女兒葬身其中。 裴恭的眸色陰沉下幾分,連罵罵咧咧的聲音也不自覺變輕。 這世上總是有那么一種人。 于這些人而言,人命固然關天,但那得是這些人命與他們沒有干系的時候。 死的若是八竿子也打不到的閑人,那誰便都能混在人群里,假情假意地嘆一聲死者為大。可若是這些人命阻了他們的財路,添了他們的麻煩,讓他們煩惱憂慮,那人命就又可以什么都不是了。 畢竟,在諸如十三奶奶這般人眼中,有些人命自是不值錢的。 即便他們將人命肆意踐踏在腳下,心中也絕不會多一絲一毫的愧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