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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人說,吃的水在另外兩口比較干凈的井里面,這里面是生活用水,提上來之后,要放著沉淀一段時間,才能拿去使用。 村子里面的孩子,都穿著臟兮兮的衣服,黑黑瘦瘦的穿著不太合身的衣裳,眼睛黑白分明,寫著對外面世界的好奇,他們不怎么會說普通話,卻愿意跟著外面來的哥哥jiejie跑來跑去,給一顆糖果,就會露出甜甜的笑容,有個看起來才三四歲的小姑娘,總跟在裴向驪的腿邊轉悠,是不是怯生生地去拉拉他的衣角,把裴向驪看的心都軟了,蹲下身抱起小姑娘,讓她坐在自己的臂彎上,跟著攝影組在村子里到處拍照。 裴向驪很喜歡小孩子,這種喜歡從裴向晴出生的時候就開始了,那個小小的孩子,填補了裴向驪成長路上多少孤單的時刻,眼前這個小姑娘雖然沒有裴向晴養的精細白凈,可一笑起來,牙齒白白的,左邊臉蛋上有個很深的小酒窩。 村子里面的村民都很淳樸,對外來拍攝的人也沒什么戒心,任由家里的小孩子天天跟他們混在一起玩兒,裴向驪幫小姑娘把亂七八糟的頭發用梳子梳開,卻對著自己的頭發犯了難。 來之前確實沒想到這一點,山區缺水,能洗個臉就不錯了,哪兒還有多余的水給他洗頭發呢? 團隊里面的幾個姑娘都是短發,反而裴向驪一個男的,長發及腰。 雖然現在天氣不熱,可裴向驪也做不到一周多才洗一次頭發,短頭發還湊合,畢竟用水少,從自己的洗漱水里面攢一攢,也能做到三四天洗一次。 這天晚上,楊承衍一進到屋子里,就看見裴向驪拿著把大剪刀,正抬起來,對著自己腦袋比比劃劃的,嚇了一跳:“你干嘛呢?劃著自己!” 裴向驪換了個姿勢,側著身,將頭發攏在手里,剪子就送上去了。 “真剪啊?”楊承衍都替他可惜,雖然不知道裴向驪為什么一直留著長發,但他的頭發即便忽視他的臉,也真的很好看,披散下來的時候,一根不服帖的都沒有,筆直筆直的。 “我又不是剃禿。”裴向驪自己倒不怎么在意。 他留長發的愿意,其實和他母親有關系,裴母比起兒子更喜歡女兒,生了裴向驪后,在他小時候,在他還沒什么記憶的時候,很長時間都是時而當兒子養,時而當女兒養的,等裴向驪長大了點后,就總聽見他親媽指著小時候裴向驪長頭發的視頻,頗為自豪地說:“你這頭發像我,幸好沒隨了你爸!不然就等著頂一腦袋毛毛躁躁的發絲吧!” 她生了裴向驪之后,就一直是半長不長的梨花頭,直到她去世了以后,裴向驪才從姥姥家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拍的,她還在上學時候的照片。 裴向驪越長大,越像他,眉眼倒不完全相似,可只要打眼一看,就覺得兩個人很像。 照片里的裴母留著一頭及腰的長發,比她自己形容的還要漂亮,但裴向驪從來沒親眼見過,到她生病的晚期,甚至因為化療,見頭發全都剃了。 裴向驪總能想起她的話,想起她手摸在自己頭發上的神情,慢慢地,好像變成了一種執念,他將頭發留長后,總能感覺到和母親像從未斷了牽掛。 青春期的裴向驪唯一的叛逆就用在發型上了,學校也說過幾次,但后來看在裴向驪是個藝術生,半路轉來的,成績還相當不錯,才睜一只眼睛閉一只眼睛。 等裴向驪二十多歲后,從漫長的懷念的時光里走出來,雖然不再從這兒找慰藉,可也成了個習慣,一直保持了下來。 頭發可以減,但想念不會因為剪斷了頭發而失去... 楊承衍還沒來得及再說第二句,就見裴向驪虎了吧唧地一剪子,將頭發從肩膀的位置間剪斷了。 剪得時候痛快,裴向驪最終還是沒舍得將頭發扔了,用發繩綁了起來,裝進了行李箱里。 周既白將劉全從自己屋子攆出去后,并沒有給裴向驪發消息聯系,第二天繼續在片場摸爬滾打,如此過了幾天后,他突然在自己微博小號的關注里,注意到一條微博。 是楊承衍的微博。 如今整個網絡時代,不管做什么,都需要一定的營銷,楊承衍很早以前就開了自己工作室的微博,他本人也是個在國際上拿過攝影獎項的攝影師,賬號有幾十萬粉絲,偶爾更新一下作品或最近的工作生活。 最新的微博是一天前發布的,是黑白老照片色調的九宮格,拍攝的正是這次進山后的行程,周既白打開的一瞬間,一眼就注意到了左下角的那張,心跳漏了一拍,手一抖,就點開了大圖。 果然是讓自己好幾天都睡不好覺的那個! 照片里的裴向驪,變成了齊肩的meimei頭,頭頂能扎起來的,揪了個圓潤的小丸子,蹲著身子,露出半張臉,眼睛笑的瞇了起來,正幫個小姑娘梳辮子。 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乖巧地抱著膝蓋,因為頭發很短,所以裴向驪用小發繩,給她扎了兩個可愛的朝天髻。整張照片生動又有氛圍,兩個人完全沒注意到鏡頭,抓拍的人刻意強調了他們臉上的表情,小姑娘可愛懵懂,卻依然能從她身上感受到生活環境的艱苦,裴向驪神情鮮活少年氣十足,分明是來自兩種生活境遇的人,在一張照片里卻非常和諧。 周既白的視線從小姑娘的身上略過,將照片放大,手指虛虛地落在裴向驪的臉上,嘆了口氣,神情里摻雜著點糾結的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