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去把藥端來。

    里面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夾雜著秦大小姐虛弱無力的咳嗽聲，讓窗外的人又添了許多心痛。

    第28章 結(jié)發(fā)成親

    把那碟子蜜棗拿來, 叫人把火盆也挪進(jìn)來。

    小姐, 再喝兩口吧, 還剩不少呢。里面秋紜的聲音。

    拿走, 咳

    里面窸窸窣窣，不一會，陳青醁聽到兩個丫鬟竊竊私語道：這才幾口就不肯喝了, 要不，咱們?nèi)グ寻矉邒哒堖^來勸勸, 好歹她老人家還能說上兩句話。

    唉！我看還是別去了，嬤嬤昨晚上也熬了半宿, 這會兒還在床上睡著呢, 叫她老人家來, 也不一定頂用,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一向來就這性兒，以前生病, 哪一回不是折騰一兩個月才好的。

    那怎么辦？你算算，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 咱們勸也勸不得，勸了她, 肯定又會發(fā)脾氣。天這么冷, 又不肯吃藥，萬一再加重了病情怎么辦，總不可能躺在床捱到正月里頭去吧？

    就是說呢，可我們還有什么辦法

    外面的雪還在下, 那些墨黑的濃云低低壓在天穹，一時半刻，這雪怕是不會停的。

    卉兒端著一盆剩水出來，她剛剛挨了一頓罵，臉上也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自個一個大嘴巴子，到現(xiàn)在，嘴巴上還疼呢。

    她把水放下，摸著半邊臉嘀嘀咕咕道：我哪里說錯什么了么，怎么就打我了。要是以前，就算做錯事也沒受過一句重話的，今兒倒好，好端端的，就挨了打。哼，要不是容少爺，小姐也不至于這么生氣。對，要怪，肯定就怪那容容容少爺！

    卉兒結(jié)結(jié)巴巴張著嘴，眼睜睜看著陳青醁從門外頭走進(jìn)來。

    小姐睡下了沒有？陳青醁問道。

    卉兒巴眨了兩下眼睛，總算反應(yīng)了過來。這老天可真開眼了，說曹cao曹cao就到。

    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還，還沒。

    秦玉甄被折騰了一陣，剛剛在枕頭上躺下，便聽到丫鬟叫了幾聲容少爺。

    沒一會，她就感覺有人來到了床前。秦玉甄緩緩睜開眼，看了看來人，又疲憊的閉上了眼。

    她真是累了，剛剛起來喝藥那番折騰讓她全身無力。

    陳青醁在床沿坐下，滿屋的錦繡溫香，一個朱紅描金架子上放著秦大小姐剛剛換下來的衣裙。

    秦玉甄軟軟地躺在床上，一只手半露在被褥外。陳青醁坐了一會兒，伸手過去握住了那只手，然后順著手指往里搭在了她纖細(xì)的手腕上。

    她低著頭，摸著她的脈搏，鼻子有些酸澀。

    秦玉甄靜靜躺著，一頭秀發(fā)凌亂地散在枕上，眼睛微閉，眼角疲倦。被褥下露出一截細(xì)白的脖頸，整個人已經(jīng)是蒼白消瘦的病態(tài)。

    你怎么不肯好好喝藥說完這句話，陳青醁的心肝五臟都疼了起來。

    秦玉甄現(xiàn)在受的苦，都是她陳青醁給的。是的，都是她給的。那天他們父女進(jìn)去說了些什么，她大概也猜到了一些。她這些天冷淡著她，就是想慢慢疏遠(yuǎn)她。這么多天來，她沒有來糾纏過自己，也不曾來質(zhì)問過她一句。她本性聰敏高傲，自己想讓她知難而退，她心里又何曾不知道。

    陳青醁既折磨著她，也折磨著自己。為顧忌那些世俗禮法，她只想把她推開，想成全她一生姻緣美滿，只是自己無能，弄到現(xiàn)在這種地步，既糟蹋了她的情意，又讓她受這種罪。她一生自負(fù)，自覺能知天文地理六甲風(fēng)云，能識五行術(shù)數(shù)陰陽八卦，三教九流，無所不通。可是那又能怎樣，自己這樣千方百計算計她，可是她在人前還是那樣維護(hù)自己。

    一想到這里，陳青醁險些兒不曾掉下淚來，造化顛倒，自己何嘗又不是對她徘徊眷念。她揉了揉眼睛，今天的她確實多愁善感了點，她從來沒有這樣傷感悲痛過，以前那種一蓑煙雨任平生的灑脫好似在她身上一下子蕩然無存，剩下的，便是無盡的愧疚。人心天意，不過幾個月時間而已，早知道這樣，她情愿一開始就好好待她。

    陳青醁把她的手放進(jìn)被中，在她耳根邊低語道：你先好好睡一會。

    秋紜手里拿著一塊絹子進(jìn)來，想了想，又退了出去。這容少爺看起來很是傷心，自己還是不要進(jìn)去打擾的好。她暗暗嘆了一聲，明明容少爺是在乎小姐的，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秦玉甄一身虛弱無力，迷迷糊糊中醒來一會，又睡了過去。

    外面天色漸晚，等她終于醒來時，屋子里面已經(jīng)點上了燈。。

    小姐小姐，你醒了。卉兒欣喜的喊道：秋紜，秋紜，你快來

    秦玉甄的目光轉(zhuǎn)了轉(zhuǎn)，一室燈火輝煌。

    秋紜從外面進(jìn)來，一連聲問：小姐，你好些了沒有？要不要喝水？

    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

    秋紜掛好床帳，看著秦玉甄微微笑了笑，小姐，都戌時過了。剛剛?cè)萆贍敾厝チ恕Ｐ〗隳惴判模萆贍斉R走時也說了，明天一早便會過來看你。

    秦玉甄垂下目光，淡淡地說道：她來不來的，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秋紜勸慰道：小姐，現(xiàn)在這外面的天也黑了，又下著雪，要回去也艱難。要不是安嬤嬤過來勸，她都不肯走的。小姐，你是不知道，那容少爺剛才有多傷心，她等在床前一兩個時辰，走的時候，連眼圈都紅了。

    秋紜想讓小姐知道容少爺心里有她。這兩個人，一個嘴上不說，心里卻想著念著希望對方來。一個呢，又不知道為什么藏著不肯見面。瞧著都快過年了，再這樣下去那還怎么得了。唉！

    幾個丫鬟進(jìn)來，倒了熱水，幫秦大小姐擦過手臉。秋紜好勸歹勸，又總算讓她喝了半碗湯藥才躺下。

    第二天，陳青醁果然一大早就來了，路上雪大，她拍了拍身上的雪就進(jìn)屋。

    容少爺，你來了，小姐還在洗漱，你先在外面等一會。一個小丫鬟笑笑著說道。

    這次不像上次，陳青醁等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秋紜和卉兒兩個就出來了。

    容少爺。秋紜用手指了指里屋，輕輕說道：你可以進(jìn)去了。

    陳青醁進(jìn)去的時候，里邊就只秦大小姐一人。淡淡的晨曦透過半落的垂簾照了進(jìn)來，屋中燃著炭火，溫暖宜人。

    秦玉甄半躺在床頭，身上蓋著一床錦被，大概是睡了一晚的緣故，秦玉甄現(xiàn)在看起來總算有點精神了。她頭上松松綰著一個發(fā)髻，正將頭靠在繡枕上。

    陳青醁走到床前，四下里看了看，見旁邊連個繡墩都沒有，只好又在床沿邊上坐了。

    秦玉甄今天臉上淡淡搽了一層胭脂，看上去多少沒像昨天那樣蒼白了。

    陳青醁看著她，問：你，你今天好些了沒有？

    秦玉甄今天有了些力氣，她張開嘴說道：托容少爺?shù)母＃偹銢]死。

    你別這樣說，我知道你生氣，可你自己的身子要緊陳青醁不知道該怎么回她的話。

    秦玉甄把頭微微偏開。

    看來現(xiàn)在并不是好好說話的時候。

    陳青醁見她一雙手搭在外面，想把手伸過去，躊躇了一下，又收了回來。

    你吃過早飯了沒有？陳青醁看著她，問。

    那吃過藥了沒？

    玉甄。陳青醁黯然說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

    是么？

    秦玉甄回過臉，既然這樣，那你和我便結(jié)發(fā)成親。

    時光易逝，過了年，到三月桃花開放的季節(jié)也不過眨眼工夫。

    這年江南的春汛來的比往年早，過了三月初頭，冬雪消融，加上立春后接連下了幾場大雨，那翠河里日益水長，漸漸漫延下來，不出幾日，那水漸漸匯成勢頭，前幾年河口處大工才合的龍，不料堤壩擋不住洶涌的水勢，一時竟被沖散開了。大水蔓延，一直到三月中旬，這場洪水才堪堪退去。

    春回大地，秦家宅邸前庭后院一派春意盎然。

    大家眼里的容少爺依舊如常，每天除了雷打不動往東院走一趟以外，偶爾也出門去外面應(yīng)酬一陣。

    十七日這天早上，翠竹剛剛洗漱完，陳青醁就已經(jīng)從外面回來了。

    容少爺。

    陳青醁看也沒看她，嗯了一聲后便直接回了屋。

    翠竹有些納悶，這么一大早的，去哪里了？

    她把晾著的手巾收了起來，心里卻直嘀咕，這幾天她老覺得容少爺有些不一樣，做事也好像不太尋常，但到底哪里不一樣，她又說不出個子午卯丑來。

    翠竹剛想進(jìn)屋去，卻迎面碰上了陳青醁走出來。

    此時陳青醁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裳，深色的窄袖圓領(lǐng)衣，腰上一條青色綢帶，外面是一件同色外裳，就連腳下的鞋也換了，換成了一雙輕便的干黃鞋。

    翠竹有些好奇，什么事這等忙，剛剛回來又要出去。

    陳青醁見了她，便叮囑道：你去收拾屋里吧。不過，我放在桌上的那封信你先別動，要是我晚上沒回來。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要是我晚上沒回來，你就把它交給老爺。

    啊？容少爺你要去哪里？怎么晚上也不回來嗎？翠竹有些著急。

    陳青醁沒有回答，她的目光在院里掃視了一圈，然后才低低地說道：你什么事都不要問，只要照我的話去做就行了。

    陳青醁說完這話，便快步出去了。

    快到巳時時，馮老四悠哉悠哉地從后院回來了。今天有些奇怪，整個院子里靜悄悄，連平時坐在石階上打盹的小丫鬟也沒見了人影。

    馮老四站在院里等了半天，才看見翠竹端著一個茶壺從屋里出來。

    馮老四立馬叫住了她，容少爺在里面房里嗎？

    翠竹道：容少爺一早就出去了，還沒回呢，你有什么事么？

    馮老四哦了一聲，說：沒事沒事，你忙。

    奇怪了。馮老四轉(zhuǎn)過身嘀咕道：今天好像沒客要見吧。

    第29章 海棠花

    秦府正門前, 一個管門的仆役有些無聊地守在門房里。他剛想坐下, 卻看見從里面走出一個人來。

    喲, 馮四爺, 今兒又出去啊？

    馮老四笑了笑，說：可不是，今天天色好, 我出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

    門役拱了拱手，說：那行, 你老慢走。

    等馮老四下了石階后，這門役便走進(jìn)門房尋了一炷香點好。

    這馮老四他雖然在秦家底下做事, 可他是跟著陳青醁來的, 要論身份, 他又不算是秦家的仆役。況且秦家下人眾多, 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誰也不會那么沒眼色來亂差遣他。所以這馮老四一天到晚沒個正經(jīng)事要做, 他在秦府里又呆不住，一天總要出去一兩趟。

    今天外面的人多了不少。因為正值煙花三月花開的季節(jié), 日長蝴蝶飛。這個時候正是那些太太小姐們外出踏青賞景的好時辰，所以這街上人來人往, 連馬車都多了不少。

    馮老四拐過一個街口, 剛要往前走，卻看見陳青醁迎面走了過來。

    四叔，你跟我來。

    怎么了？馮老四見她臉色凝重，忙跟上去, 出什么事了？

    陳青醁鎮(zhèn)定道：四叔，咱們假冒容醴的事情已經(jīng)被秦老爺知道了。

    什么！馮老四一臉震驚，怎么可能，這不可能！。

    陳青醁壓低聲音說道：怎么不可能，要不是我之前留心，大概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抓了。

    馮老四不相信，不對，剛剛我從秦府出來還好好的，怎么會這么湊巧。青醁，你是不是弄錯了？

    我怎么可能弄錯，趁著時間還早，咱們趕緊出城，要不然到時候城門一關(guān)，咱們就是插翅也難逃

    怎么會這樣？馮老四左右為難，青醁，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陳青醁道：這事說來話長，等以后我再慢慢和你細(xì)說。

    那怎么辦，秦少爺知道了沒有？

    他？咱們現(xiàn)在都自身難保，還能管得了他。四叔，現(xiàn)在事急，咱們還是先出城再說。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要走。

    嗐，嗐，青醁，馮老四著急拉住她，這，這事情也來的太突然了，你，你讓我再緩緩。

    再緩？再緩咱們就別想出去了。陳青醁道：說不定，這會兒秦老爺就已經(jīng)叫人去衙門里了。

    馮老四又急又無奈：成成成，咱們走。

    兩人走了幾步，馮老四不甘心問道：青醁，咱們就這樣走了，那錢怎么辦？。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惦記錢，四叔，到底是你的命重要還是錢重要。你若是還想要錢，你現(xiàn)在就去跟秦天望要。

    那自然是命重要，命重要。

    陳青醁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已經(jīng)備好馬了。咱們先出城，到時候要走水路還是山路再做打算

    馮老四跟上幾步后眼珠一轉(zhuǎn)，假裝捂著肚子喊道：慢著慢著，青醁，我，我有些不舒服。

    陳青醁轉(zhuǎn)過身。

    你，你等一等我，我去去馬上就來。

    真是的，那你快點，我就在前面那個路口處等你。陳青醁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馬上就來。

    馮老四說完后一溜煙往后面跑了。

    陳青醁站在原地，看著他一路跑遠(yuǎn)了，嘴角這才露出了一絲笑。

    這里離秦家也不遠(yuǎn)，要是從巷子穿插過去便更近。馮老四順著一條巷子一路往回跑，一直跑到盡頭，他才氣喘吁吁的在一拐角處停下來了。前面不遠(yuǎn)就是秦宅了，從這里看去，剛好能看到秦家的大門。

    他把頭靠在墻上，慢慢探出頭去。

    每天辰時，秦家的大門便會準(zhǔn)時開開，因為平時進(jìn)出秦家的賓客多，外面各鋪子來的掌柜管事也多，所以從早上辰時開始，秦家大門一般要過了酉時甚至戌時才會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