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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打開門,我立刻有種不詳的預感。 走進房間,果然,大哥不見了。屋里沒人,廁所也沒人。 這小房間一眼就看到頭了,連衣柜都沒有,掛衣服只能用墻上的掛鉤,大哥能去哪呢? 門是傳統房門,不是賓館的常見電子門,它用的鎖和普通人家里那種木門的鎖是一樣的,從屋里可以多上一道反鎖,但如果在外面用鑰匙鎖了門,屋里的人是出不來的。 我檢查了窗戶。窗戶更是打不開了,房間在三樓,可能是為防止意外,窗戶完全是封死的,只有高處的一塊能打開個巴掌大的縫隙,最多只能開這么大了,人是出不去的。 一個問題是,大哥去哪了?另一個問題是,他怎么出去的? 兩個問題同時盤繞在我腦子里,把我的正常思維攪得一塌糊涂。 我重新鎖上門,尚未恢復冷靜,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我就在每層樓道里找了一遍,還在建筑外面來回溜達,喊大哥名字。 這個找法真的對嗎?能有效嗎?我暫時無力深思。 我沿路越走越遠,幾乎是憑著直覺前進。穿過小路,路過之前的醫院,拐個彎進入A市中心大街,繼續向東走。 難以置信的是,我的直覺竟然還挺靈,我真的找到大哥了。 他就在在A市中心大道上,正在沿路匆匆行走。 我趕緊跑步追上去,拉住了他。他對我微笑,還點了一下頭,就像很普通地日常打招呼似的。 他既不甩開我的手,也不停下腳步,依舊按照剛才的步速前進。他走起路來腳步穩健,身姿挺拔,完全不像重傷初愈的人。唯一異常的地方是,他一直閉著雙眼,眼皮上還沾著昨天我新換的小塊皮膚膠帶。 我稍微用點力拖住他,不讓他繼續走,帶他往回走,他也不掙扎,就乖乖地跟我回來了。 回到招待所房間里,我思考下午該怎么辦。我必須去租車,帶著他一起去帶著他恐怕不方便,但要是把他留下……萬一他又跑了怎么辦? 而且他到底是怎么離開這個房間的?我真是一點也想不明白。 思前想后,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了,我只能不出門,留下來和他在一起。我給租車公司打電話,直接想好型號,給他們地址,讓他們開到這邊來交接。本來我想親自過去看看車況的,現在也只能就這樣了。 明天就要去省會的醫院了。晚上我點了外賣,有大哥喜歡的生煎。 吃飯的時候我忽然想起大哥的日記,不由得想象出自己被魚刺卡住、被糖和果凍噎住的模樣……我們面前這頓飯里沒有任何危險食品,自從大哥變成這個樣子,我不敢讓他吃魚。 大哥以前很喜歡吃生煎包,現在他卻沒什么食欲。這幾天他都是這樣,吃得很少,我反復催他,差點要喂他了,他才能稍微吃一點。 道理睡覺的時候,和之前一樣,他又坐到我床邊來,一手輕輕拍著我的胳膊。 前幾天我都側身朝著墻,不敢睜眼直視他。昏暗的房間里,他咧嘴微笑著,閉著眼,用不知道什么器官在看著我,讓我覺得很恐怖。 今天氣氛變得更不一樣了。因為白天看了那些日記,現在我的感受愈發復雜。 每次望向大哥,接觸到大哥,我都會想起日記里的句子。 那些瑣碎的怨恨從紙張里滲透出來,隔了這么多年,到今天才浸潤到我心里。 哪怕我下定了決心要裝作沒看過,這也只能騙騙別人,根本騙不了自己。 我翻了個身,看著大哥。不知現在他還恨我嗎? 不,不是“現在”,現在他好像已經不具備正常的思維了……應該是不久前,比如他和朋友們在游艇上聚會的時候,那時候他獨立而自由,事業小有成就,陪在他身邊的都是他自愿選擇的朋友,而不是我這種被迫綁定的親人……他應該很開心吧?他心中因我而起的怨毒應該都消失了吧?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我很久不打擾他了,他應該已經原諒我了吧…… 而現在我又出現了,又跑到他面前了。如果他的思維還清明,他會不會看到我就很煩,會不會嫌我多管閑事? 此時此刻他在想什么呢?是忘了曾經多討厭我了,還是已經不討厭我了? 這時,大哥停下了拍我的動作,歪了一下頭,好像在疑惑我為什么盯著他,為什么不睡覺。 我把手搭在他前臂上,輕聲說:“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明白我說的話……接下來咱們是這么安排的,我帶你去省會的醫院,住進去之后你就好好治療,我也有事要忙,不能經常去看你,也不會打擾你休息,但如果你需要我,我就一定來,你一定能聯系到我。好嗎?” 他沒有發出聲音,連喉嚨里的咕噥聲也沒有。 他抬起手,繼續輕輕拍我的上臂。 我說:“你的病可能需要治很久,等你治好了,回歸到正常生活了,我就不會再打擾你了。這段時間委屈你一下啊。” 他又一次歪了歪頭,保持笑容的嘴巴開合了兩下,仍然沒出聲。 我睡覺喜歡側躺。于是我再次翻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閉眼。這次我沒有面對墻壁,而是朝著大哥坐著的方向。 在我換姿勢的時候,他停下了拍我的手,我躺好,閉上眼,上臂又感覺到了有規律的輕輕拍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