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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公孫策方才能看清他的臉,穿過血污,他的臉俊逸依舊,從容依舊,雙目柔和悠然,望著天際層云,徑自出神…… 沒有慘叫,甚至沒有呻吟,連雷聲都奇跡地停了下來,安靜地只有風的聲音。 他擱目之時,雨唰地一下,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沒頭沒腦地打在一切它能夠企及的物件上,不計成本般地瘋狂。 ——聽到此處,饒得簫辰緊咬住牙根,身體緊繃到極致,卻怎么也擋不住灼熱的淚水滾滾而下,他不由自主地哆嗦著。 “那時我就想,他這樣一個人,究竟是何野心要通敵叛國。”公孫策仍陷在回憶之中,無法自拔。 簫辰哽咽難言,幾次開口都說不出話來,原本撫在紅木桌面上的手已變為緊緊扣住,胸中悲憤難當,氣血上涌。只聽見“啪”的一身,紅木桌子都迸裂,碎屑落了一地,而他既未出掌,亦未出拳,僅憑體內激蕩難耐的真氣震裂了這張桌子。 公孫策回過神來,看簫辰淚難自禁,連忙安慰道:“大概是由于之前用刑時就流了不少血,所以令尊并未受太久的罪,一炷香的光景,就閉目而逝了。” 重重點頭,簫辰深吸幾口氣,強制平復下心情,哽咽道:“家父的尸骨……” “令尊的尸骨似乎是被家仆收斂了,至于葬于何處,我就實在不知曉了。” 所幸還有家仆收斂,簫辰不敢想象,若再聽見爹爹尸骨被隨意拋丟荒野郊外或是江河湖澗,他身為人子,實在再無面目立于天地間。 “先生可否告訴我,那封信究竟寫了什么?” 第八章 汾水風勁 “那信是令尊寫給西夏將軍李騰沖,讓他出兵大宋,掠奪糧草。令尊則在信中答應與他里應外合。” 蕭辰緊皺眉頭:“那這位李騰沖可有出兵?” 公孫策深點下頭:“有,按信中日期來看,他正好在你父親寫完信半月后出兵攻宋。為何說是鐵證如山,正是因為事實驚人的巧合,由不得人不信。當年的左相歐陽長青是令尊的老師,此事若有余地,他應會出手搭救。” “家父當真與他里應外合?” “當時戰局甚是混亂,據后來咸王所說…… “咸王?” “咸王是先帝的弟弟,因喜騎射,常居順德一帶,手底下也養了不少親兵陪他射獵。據他說,當時西夏入侵,而你爹爹卻一直按兵不動,是他率領親兵拼死抵抗西夏人。” 蕭辰疑惑:“按兵不動……如此說來,應該不能算是里應外合。” “當時,順德經略使易尚文已送來八百里加急文書,請求朝廷出兵。先帝派了二十萬大軍,向順德府方向集結。有人說,也許令尊就是后來又覺得沒有勝算,故而猶豫,一直未出兵。” “后來呢?” “二十萬大軍到的時候,聽說已經打得差不多了,便追著西夏人后頭又打了一陣子,后來經過易尚文提議,先帝留下十萬大軍駐扎下來,從此邊境太平,再無兵禍。這事之后沒多久,令尊就被告發了。” “那么現在咸王可還在?還有那位經略使易尚文,現在何處?” “咸王前兩年剛剛去世,至于易尚文……”公孫策搖搖頭,“他后來又當了兩年的經略使便告病回鄉去了,到現在也未再聽過他的消息。” “他是哪里人?” 公孫策想了想:“我沒記錯的話,他是福建泉州人。” 蕭辰點頭,看來想要了解真相,他還須要走一趟福建:“多謝先生!” 公孫策搖頭:“不必謝我。” 蕭辰靜靜坐了許久,再無話要問,遂起身,朝公孫策的方向翻身拜倒,公孫策連忙要去扶他,用了幾次力,蕭辰卻是紋絲不動…… “先生請受了我一拜。” “我如何受得起!”公孫策急道。 “先生待我,并不以罪臣之子相視,當年之事,和盤托出,助我查明真相。如此大恩,焉能不謝。” 公孫策無奈,拗不過他,只得受了他一拜,趕忙扶起他來。 蕭辰這才辭別公孫策,只身憑著記憶中的路,回到了開封府。 月上中天,若有似無的桂香脈脈地浮動在夜色之中。 包拯尚在書房批閱卷宗,張龍趙虎守在門外;展昭在自己房中,剛吹熄了燈,卻不上床休息,只站在半開的窗前出神;莫研與李栩都在各自房中睡得正香甜。 蕭辰躺在床上,雖然知道明日一早啟程,應早些休息,可翻來覆去,卻還是睡不著。公孫策所說的話在他腦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他試著從中間找出不對之處,但發覺由于自己對二十年前的順德府狀況一無所知,根本無從著手。 當年西夏兵禍之事,公孫策所知都是別人上報朝廷的,歷來地方狀況上報朝廷都會有所差別,甚至戰敗報成大捷也是有的。看來還是得先去趟順德,找些地方上的老人打聽打聽才行。 一夜雖無事,他卻直到雞鳴之后才小睡了一會。 次日辭過包拯,蕭辰便與莫研李栩一同離開了開封府,往押解白盈玉的方向追趕過去,天還未黑,便已看見了她與差役一行。 因為不便露面,故而他們只是遠遠地偷偷跟著。蕭辰雖然看不見白盈玉,卻不時能聽見莫研的唉呀之聲。 “唉呀!又跌了一跤!”莫研遠遠地望著,搖頭嘆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