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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孤立無援的時候就想要個依靠,我也不是例外。 許是太累的緣故,最近我頻繁的想起林厭。 想起他就會夢見他,夢見燥熱的夏天,天邊成群的晚霞。 街上的人很多,但我一眼就看得見他,那么多的人,我也只看得見他。 十幾歲的少年,鮮衣怒馬。 那時候覺得他是無所不能的,不會輸,不會敗,不會倒下。 雖然他一身的傷,一身的疤,面色兇惡,神色狠厲,像是只會出現在黑夜里一陣呼嘯而過的狂風一樣。 不討人喜歡,但我愛她。 我始終都說遇見他我是幸運的。 何其有幸啊,我龍溪何其有幸啊。 山川草木,天下之大。 那么多的人,偏偏只有我遇見了他。 只有我遇見了他… 在我出現之前,他一個人,該有多孤單呀。 都沒有人對他好,都沒有人疼過他。 所以當我抱緊他的時候,他也把我抱緊了。 然后裝模作樣,說我這輩子只心軟一次,勉強些,把這機會給你了。 龍溪,你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報答我吧。 你那三瓜倆棗的我不稀罕,我只要別人沒有的。 那時候我沒說話,卻在心里說了千萬聲愛他。 我愛他。 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都是他給的。 是林厭讓我荒蕪的人生開起了花。 我綻放過,我漂亮過,站在人群里面,我也曾是最最閃耀的一個。 禮堂里燈燭輝煌,只有林厭在黑暗的角落里站著。 故作姿態,他八風不動像個瘟神,但我看見了,男孩晦暗的神色里藏著的笑意。 明明什么也沒說,但我就是知道,那一時一刻,有人正為我驕傲著呢。 沒有藏住,平日里兇神惡煞的男孩一定不知道,那一天他用多溫柔的目光看我。 他什么也沒對我說,可我又什么都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我愛他,他也是好愛我的。 雖然他兇巴巴的,一天到晚總像個瘟神。 但他愛我。 我知道他愛我。 多奇怪,林厭像是片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波濤洶涌的海。 可我溺在里面,心甘情愿的溺在里面,任他人在風光漂亮也絕不多看一眼。 不管啦不管啦。 誰也不要,這輩子我只要我的林厭。 他在灰暗破舊的生活中偷生,卻還把我捧的高高的。 他說小姑娘就該漂漂亮亮的,他也說小姑娘任性一些也沒什么… 亂七八糟的,他說過的一些一些我通通都記得,還有他的聲音、模樣,風灌進胸膛,我抱著他,甚至連他的心跳都記得。 該怎么辦呢,像他愛我一樣,我也是真的好愛他。 我根本就忘不掉他。 雖然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一面了,可我不要忘了他。 等到老了那天,我白了頭發,我掉光了牙。 再想起林厭時,這一生的孤苦又沒那么深刻了。 沒有什么比他更值得我記住。 愛也好,恨也罷。 到時還要大聲的說愛他,說我在十幾歲的時候遇見了一個男孩,他像野草一樣,卻讓我開花。 日子好苦,我們便把彼此抱緊了。 說真的。 好想他。 哪怕我們連一張像樣的照片都沒有留下。 今年夏天的時候接到過一張傳單,打開看,是幾個大學生在為他們的電臺做宣傳。 沒有聽眾,我是第一個人。 思忖一陣,我在上面留言,簡短的幾個字,在思念林厭。 后來過了幾年,又去了幾次,仍舊思念林厭。 我很喜歡,那個沒有觀眾的電臺。 我把我的小少年存在里面。 一個女孩開玩笑,說我看起來那么酷,不像是會為愛傷神的人。 他們起哄,七嘴八舌的夸我癡情。 癡情嗎? 這叫癡情嗎? 我不懂那么多,我只是想念林厭。 可我又說,此生我不會再見他一面。 我們兩個…我們兩個沒緣分。 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去了趟墓地,青稞的碑上很空,這些年來照片也沒有一張,上面的遺照是我的一張畫。 畫上是我對她的記憶,十幾歲的女孩瘦骨伶仃的,只有一雙眼睛還算好看。 隔著生死,我們對望。 或許我是真的魔怔了,這些年我總能在某些時刻看見她,看見她在我面前還輕輕叫我jiejie。 我狀態好一些的時候只會沉默,但大部分的時候,我的情緒都在崩潰的邊緣徘徊著。 青稞死了,林厭不在,日子苦悶漫長,我有好多的話說不出口。 所以有的時候看見“青稞”,我會沒頭沒腦的說:“青稞,你來抱抱我吧。” 可她怎么會來呢。 她怎么會來抱我呢。 她只是站在那里,站在那里溫和的看著我。 有時候我因為這個安心,有時候我又因為這個煩躁。 我的青稞死了。 我一個人,難熬。 把我的畫換下來,代替它的,是我在她臥室里找到的一張照片。 年紀不大,還扎著雙馬尾呢,小臉圓滾滾的,像個小rou團子。 看一陣,我忍不住笑笑,幫她把照片換上后我一個人在墓園坐了很久很久。 倒也沒說什么話,最近都在莫家生活,真要講的話如何也繞不開那幾個爛人,我猜青稞是不愛聽這些的。 所以我就只是坐坐,靜靜心罷了。 她墓前干凈,碑上也只刻著名字,有時候我覺得這樣挺好,有時候又覺得陣陣悲涼。 多可笑,人到最后居然就只剩下這一點東西。 那些浮名功利當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偏偏,人這一輩子最最追求的,偏偏就是浮名功利。 窮盡一生,處心積慮。 斬筋斷骨,無所不用其極。 說我夸張? 那你去看看莫青瑜。 你去看看莫青瑜… 晦氣。 這個時節晝短夜長,天黑的格外早,我覺得我只坐了一小會,天就慢慢黑下來了。 跟青稞說再見,卻在轉身的時候看見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人。 他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也不知道究竟來了多久。 只是我一回頭,就看見他在。 佇立在風嘯夜濃的冬日,和我對視的那一秒,臉上帶著點勝利者的驕傲。 那一瞬間用五雷轟頂形容也不為國,但轉念一想,一切又都符合情理。 我突然出現在莫家,陸爭一句不問,背后高這些小動作符合常理。 也符合他的脾氣。 我是了解他的,他這人擅長裝P,愛把架子端起來,把身段擺的老高,任何情況都是這樣,我不主動提,他絕不多問一句。 他才不肯低頭呢。 不恥下問,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他當放P。 所以偷偷摸摸的高小動作,獵人一樣把我捕捉在這里。 帶著點勝利者的高姿態,用沉默跟我對峙。 笑一笑,我拆開一塊糖吃。 希望我剛剛的驚恐表現能讓他有些許的滿意。 他最好滿意,也對得起我的處心積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