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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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和這幾位學校里堪稱元老級別的同事朝夕相處了也已有一年多, 彼此間早已熟悉, 因此也沒多做推卻,答應下來后就獨自留在了這間不甚寬敞的辦公室里。 蔡閆二人說笑著將鍋碗端出門后,室內一下靜了下來。 林安將桌椅全部騰挪回原來的位置,隨后在自己那張臨窗的辦公桌旁站了會兒。 一輪將圓未圓的明月掛在夜空,銀白的光輝皓潔清冷,毫無保留地傾灑在每一寸與之默然相對的土地房舍山川河流上,當然,也包括此刻正臨靠在窗邊,無聲凝望著它的一雙沉靜專注的眼中。 靜謐的辦公室尚殘留著一絲方才那鍋清粥所散發出的米香,若有似無地浮在空氣中,盤旋縈繞在鼻尖,再加上這樣靜謐的夜,以及這樣明亮的月,無端就勾起了有關往昔的某些沉寂許久的模糊片段。 比如狹小的廚房,比如略有些灼燙的氣息,又比如一碗湯,幾道菜,以及相對而坐的兩個人,頭對頭擺放著的兩副碗筷。 林安目光怔然地望著不遠處被大小山嶺托起天幕,恍然間,那份模糊又遙遠的記憶又仿若一陣接一陣在風中揚起的細塵,絲絲縷縷,層層疊疊地將心房覆蓋。 于是連同那份隱隱流淌在全身血脈中的悸動,與曾經輕易就能被激起的驚痛,也似乎被一同遏抑掩埋。 林安靜立在窗前,許久,微有些出神的目光一動,伸出手將面前緊閉的窗掀開了一條縫,讓滿屋的氣味隨著猛然襲來的風,一同在這茫茫夜色中散去。 隨后轉過身,拿過一邊椅背上掛著的先前脫下的外衣抖了抖,緩步向辦公室的門口走去。卻手剛觸摸到門把,從臂彎中垂蕩下來貼著腰腹的大衣口袋又極為短促地震了一下。 林安察覺,稍一愣,停下轉動門把的動作,將那震動的來源從衣服中摸尋了出來,卻見被按亮的屏幕上驀然跳出了兩則未讀消息的提示。 他輕眨了眨眼,隨即從收信箱點了進去,只見懸在屏幕最上方的兩個發信人,一個來自林母,另一個,則依然來自于已在兩天內接連給自己發過了三條短信的丁華。 他眸光微一動,稍猶豫了下,先打開了涵蓋了母親各種囑咐的短訊,迅速瀏覽完,并同樣仔細地回了一大段內容過去。之后才轉向收信箱中的另一位發信人,卻點進去沒兩秒,就發現懸掛在同一號碼下的,有兩封尚未被閱讀的信封標志,且不知為何,一前一后,之間間隔了有十分鐘之久。 一條,是意義不明的兩個字:林安。時間顯示為8點50。 另一條,則顯示為兩分鐘前,也就是剛剛手機震動的時候發來的,亦只有極為簡短的四個字: 節日快樂。 林安靜對著這兩條消息,一股莫名的奇異感又一次從心頭一閃而過,而先前屋內漂浮著的讓人一時恍神的蒸騰熱氣,也仿佛隨著這兩則短訊兀地從身后再度侵襲而來,悄無聲息地攀附上背向燈光的身體,順著從窗縫中渡入的微風一絲一縷地鉆入了肌理。 以致他又在門口怔怔地站了不知多久,才在推門而入的崔慶那驚訝的目光中猛地回過神來。 崔慶看著因自己乍然推門而猛地踉蹌后退了一步的對方,有些驚訝地轉頭朝自己身后的走廊上張望了一眼,問道:哎,林老師,你怎么還在這兒?說著又朝樓下水池邊差不多已經把餐具都清洗干凈,正邊瀝水便談笑著的閆老師和蔡老師看去一眼,繼續道:剛過來的時候閆老師還說她們叮囑了你讓你早點兒回房間休息,咱們這幾個人就數你路最遠,舟車勞頓的,明天還要早起,哎,我們都替你累得慌。說完一側身,讓開了一條道,一只手朝門外的方向快速地擺了幾擺,笑道:所以趕緊的,別呆站了,回宿舍再收拾收拾,早點歇著去。 林安收起手機,垂下眼睫迅速收斂起方才流露出的情緒,笑著應了一聲后,抬腳出了辦公室。 直到宿舍房間的門在身后關上的瞬間,才又松了臉上的表情,微有些怔忪地將信箱再次打開,盯著幾分鐘的那兩條信息,以及連帶著昨天和今天下午的幾條一起看了會兒,然后挪動著手指,緩緩打出了一句客套不失禮數的謝謝,也祝你元宵節快樂。發了出去。 隨后放下手機,輕舒了一口氣,開始動手整理起之前未及整理完的行李。 墻上的掛鐘針腳一分一秒地緩緩走過,等將房間中的書桌和書柜俱都清理干凈,床鋪鋪好,衣服也收整完畢,時間已于不知不覺間逼近十點。 林安看了眼鐘,又在一旁的凳子上稍坐了會兒,才抬手按了按有些發脹的額角,帶著洗漱用具到走廊盡頭的公用用水區簡單清洗了下,之后返回宿舍,從柜子上拿了本教材,坐在床上靜靜翻看了起來。 卻不知為什么,看著看著,思緒便又產生了一瞬的凝滯。 于是等十多秒后反應過來,林安才發現不知在何時,自己已又將那巴掌大小的黑色機身給無意識地握在了手里。 只不過這次呈現在視線中的,卻已不再是近日來接連來自備注為丁華的問候短訊,而是那些被刻意保存了近14個月的,卻極少被離開C市后的自己所再回顧的,有關于那個人的消息。 視線在那些曾經帶給他無數或驚惶或欣喜,苦澀或甜蜜的情緒的字句中游走,許久,才默然停留在了顯示為一年多前的,由他在某個深夜發送出去,卻再也沒能收到回音的兩個字上。 徐哥。 林安一動不動地望著這個名字,半晌,輕輕挪動了下扣在屏幕邊緣的拇指,從這兩個字上慢慢撫過,然后眸光微一閃爍,又在片刻后悄然退了出來。 窗外的明月星辰依舊,可當再抬起頭,原本平靜的心緒卻再難歸平靜。 許是被適才飯桌上提起的有關于伴侶的話題所觸動,又或是因為從今年春節開始到不久前與丁華之間那陸陸續續的聯絡,再加上今夜這浮動的星光迷離的月色,所有這些微小的時間和因素,都讓人在不經意間再一次產生了與那人相碰觸的隱秘錯覺來。 林安定定地坐著,又不知過去多久,才在窗外乍然響起的一聲從不遠處村落中傳出的犬吠中驚醒,隨后垂下眼瞼,動了動著拇指摩挲了幾下手中的電話,隨后勾起一絲笑,起身緩緩走至窗前拉上了窗簾。 假期的最后一天終在這迷蒙混沌的夜走向了終點,當黑暗在嘹亮的雞鳴聲被天光稀釋,潛藏其中暗自涌動的情緒,似乎也隨著破曉的晨光再度隱匿。 由于增加了周末沖刺輔導的決定,新學期的工作強度顯然較過去更上了一層樓,學校為數不多的所有教師,包括新進兩名新成員,皆忙得跟陀螺一般,一時間,林安的生活除了上課還是上課,就連下了班,也鮮少有休息的時間,不是留在辦公室批作業研究一下能讓初三班更快更有效吸收的解題思路和方法,就是利用周日下午半天的假期趕到市里的書店或專門賣教輔資料的小店去,看看能不能淘幾套適用于班上學生現有水平的資料帶回去。 這種高速運轉的工作模式,仿佛依稀中又將人帶回到了曾經連年帶著高三的那段忙碌時光,累的同時,卻也讓人感受到了異常的充實,而當生活和精神都被填滿,自然也就無暇再分心去注意別的事,比如從老家X縣千里迢迢帶到贛南還沒來得及看完的幾本書,比如相較去年跟他聯絡突然變少的陳家樓,再比如繼春節和元宵之后又連續幾次收到來自丁華的短消息時,會產生的那一瞬間的錯覺一個有關于某個已然沉沒心底許久,卻始終也未能完全隱去蹤跡的人的錯覺。 接下來的數個月,丁華依舊會在某些稍稍特別的日子發來一些類似叮囑或問候的短信,譬如問一問天氣,工作,乃至像飲食睡眠等這樣極度日常,也極度微小的事情,林安有時會仔細地回,有時實在走不開,便也會出現沒看見或暫時忘了回的情況。而對方對這一現象似乎也并不在意,若他回了,便會緊跟著再追發幾條過來,趁機稍稍地聊上兩句,若不回,便也就徹底安靜下去。直到又過了幾日,又找別的機會傳來新的消息。 只不過每一次,都是與從前那股冗長熱鬧風格大相徑庭的精煉簡短。 像是:吃了嗎。 這幾天贛州變天,還是要小心,注意保暖。 睡了? 聽陳家樓說你最近在學校很忙,注意休息,記得吃飯,別忙太晚。 又或:清明回X縣嗎。 五一有什么安排? 以及勞動節快樂。、端午快樂。甚至到了7月底時,略顯莫名的一句七夕快樂。。 所有這些簡練卻又似乎飽含溫柔的話語,都讓于夜深人靜時偶爾獨自回看這些文字的林安,陡然就生出一瞬的恍惚和怔忪,好似這些話語并非出自一向大大咧咧與柔情毫不相干的小丁而是出自另一個人之口。可卻又在每每看見發信人那一欄明晃晃掛著的丁華兩個字時,強自將心底的波瀾壓制住,繼而忍不住露出些許無奈且苦澀的笑來。 日子就這樣平淡無奇,卻又總是伴隨著不斷的波瀾和驚喜滾滾而去。 平淡是每天的常態,備課上課,批卷講題,按部就班。 波瀾和驚喜,則像是為了這份常態準備的配菜,分別發生于這份平淡中生出的分別發生在6月下旬的中考,以及中考后不久便到來的暑假他和崔慶所帶的今年的初三班上,有九名學生成功突出重圍,考入了市里的普高,其中兩個,還分別進了排名不錯的二中和八中。收到通知書的第二天正好是周末,幾個孩子的家長硬是湊了一桌謝師宴,請校內所有參與到過畢業班教學的老師一塊兒,在村長家里吃了頓飯。校長更是高興得不得了,放假前的總結小會上,更是熱淚盈眶,滿含淳樸地一次又一次表揚及感謝了帶出他們這所希望學校有史以來最好一次成績的林安和崔慶,并豪情壯志地表示從今以后,只要條件允許,類似周末補習這樣的活動可以著重考慮延續下去,畢竟他們這兒的資源實在匱乏,孩子們能得到的有效資源和機會便愈發稀少,因此只要能多送出去一個,都是學校最感欣慰和樂見的事。 林安自是沒有二話,在這相較C時甚至是X縣而言顯得無比苛刻的環境中任教了兩年,教育的意義在無形中似乎被放得更大,與此同時,壓在心上的責任感也變得更重,但同樣地,當收獲時,所得到的滿足與喜悅感,便也隨之到達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頂峰。 尤其是當看到那一張張青澀的臉上,洋溢著的對于知識以及未來的那份敬畏憧憬和小心翼翼時,時光便像是倏然褪去了色彩的膠片,一下倒退回了20年前,讓人恍然間看到了那個在無數個夜里懷揣著同樣心情的自己。 而就像是聽到了校方的心聲,暑假期間回X縣老家剛休息了半個多月的林安,突然就接到了一通由崔慶打來的報喜電話,對方在另一頭興沖沖地說道:林老師,告訴你一個特大的好消息!咱們J省不是一直有個圖樹館一本書一棵樹的慈善捐贈項目嘛?然后就前段時間,有個匿名捐贈者,突然給咱們省好幾個市的貧困地區學校都提交了捐建校圖書館的申請,其中就包括了我們學校!現在已經批了,我剛從老校長那兒得到的通知,而且說是馬上就要開建!我估計差不多等開學最多開學后一個月半個月,就能差不多成了,哈哈,哈哈哈,你說是不是巧?咱們這今年剛教出了點成績有了點成果,準備再接再厲,就攤上了這么件大好事!哈哈哈 崔慶顯然是樂得沒邊兒了,一個勁地在電話里開懷笑著,末了又喜滋滋補充道:哎對了,據說這位捐贈者還是從你們X省的,但具體是哪個地方的倒不知道,唉,真是個大好人啊,這下咱學校里的孩子可有福嘍。 林安也跟著高興,回頭跟母親說了這事,林母看他神采飛揚眼睛發亮的欣喜模樣,也邊點頭邊跟著直說好好好,可等轉過身,卻悄悄在心里嘆了口氣。 林安這兩年的狀態她看在眼里,知道對方起初雖是懷著無比的低落去的贛州,但快兩年下來,每次寒暑假回來時的狀態卻越來越好。她看得出對方是真心喜歡眼下這份工資微薄,對他卻似乎別有意義的工作,且也并不在意其環境的惡劣和艱苦。鎮上鄰里閑聊時都說,真的搞不懂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本來嘛,條件這么好,偏偏卻放著當個擺設不知道利用,好好的C市不留,非要跑那什么J省的山溝里去支教,離家遠辛苦不說,這找對象成家的事也是個大問題啊,還說本來在咱們這兒這么好的地方都沒著落,到了那兒就更不用想了,眼看著這也老大不小了,你也不管管勸勸他。 林母只是笑笑,說孩子都這么大了,就隨他去吧。心里卻知道,這無關年齡大小的問題,林安雖從小看著就溫和內向,也不怎么愛多話,可內里卻一直隱隱透著股倔勁兒,并且一旦決定了什么事,經常悄無聲息地就去做了,誰也阻攔不了。 就像十幾年前他在大學里被人害的退了學,自己知道對方是個不能惹的,就算再心疼氣苦,也只好在將自己兒子送進當年好不容易托關系才找到的一家鋼鐵廠工作前千叮萬囑,從此咱就好好在廠里打工,一切只以身體健康和安全為主,只要能賺幾個錢討口飯吃,好好把今后的日子給過了,也就行了,其余的事情也別再多想,興許咱們林家就沒那個命,更要緊的,是如果今后又在廠里再碰見了什么厲害的人物,就避著點兒,別再吃虧。 可誰想到,這話才交代出去不到一年,這孩子便不知偷偷用了什么辦法,竟說動了人替他改了檔案,又一聲不吭地回X大念書去了。 然后到畢業,又不知是什么原因,推了學校的留校機會,一聲不吭地回了X縣做了個不起眼的普通教師。 直到前年,又辭了C市名校的工作,一聲不吭地去了J省。 所有的這些一聲不吭,都像是于無形中織成的一張大網,包裹勾勒出了對方藏在背后的某份無言的固執與倔強。 林母雖了解,一時卻也無從分辨這份倔強所帶來的后果究竟算好還算壞。不過好在最近林安的狀態看上去確實不錯,特別是今年,從踏進家門起,在她面前眼中的光就沒有黯淡下去過,說起這學期在S縣收獲的戰果,也是驕傲得不行,那開心的勁兒,像是比以前在X縣帶出優秀畢業生時還要高上許多。于是她暗自憂心無奈的同時,也就不再多表現出什么,以免屆時反而更增加了對方心理上的負擔,也因此,等暑假臨近結束再送對方出門時,也就一改往日的愁眉不展,只溫和又仔細地叮囑了幾句。 果然,這樣的轉變,讓原本每次一到分別便倍感忐忑難安的林安也跟著稍稍放松了幾分,再加上他此番心里還裝著崔慶同他說的捐建圖書館的事兒,更是以一種罕有的急切心態踏上了去往贛州的路。 等緊趕慢趕到了S縣,崔慶作為本地人又早早地就候在了辦公室里,聽見隔壁宿舍突然傳出鑰匙的開鎖聲,就放下手上的書和資料走到了門口,一見竟是林安,不由驚訝道:林老師?怎么是你?我還以為是閆老師呢,她也說今天下午過來學校。語畢走進對方房間幫著一塊兒收拾了下,又問道:哎,這離正式開學還有一周呢,怎么不在家多待會兒,你老家離這么遠,平時都沒什么機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