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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不時有鳥兒嘰嘰喳喳。從蒼翠欲滴的樹蔭中鉆出來,振翅飛到墓碑一角,歪歪脖子,梳理羽毛。 喬宜沿著石階往上走。穿過重重墓碑,停在其中一座面前。 這些墓碑看上去都一個樣子,仿佛沒有什么區(qū)別,可只有各自的家人才知道。親人埋葬在哪個位置、哪個方向,連同那份眷戀不舍也埋在這里,時間久了,熟門熟路,閉著眼都不會走錯。 墓碑前放著一束快要干枯的繡球花?;ò晡⑽⒎狐S卷曲,生命的消逝的已經(jīng)初現(xiàn)端倪。 喬宜彎下腰,拿起那束繡球花,然后從籃子里拿出一束折枝黃臘梅,輕輕安放在墓碑之前。 放假這段日子,喬宜每隔五天便會上山掃一次墓,順帶送一束鮮花來。 萬物皆有靈,鮮花陪伴,想必能疏解幾分喬父獨眠此地的寂寞。 父親是整個逢水鎮(zhèn)第一個大學生護林員。 從帝都林業(yè)大學畢業(yè)后,恰逢新洲森林保護區(qū)成立,缺一位專業(yè)的護林員。 喬父放棄高薪工作和一線城市,回到逢水鎮(zhèn),守著這片森林保護區(qū),一守就是十幾年。 保護區(qū)的條件艱苦,護林員的工作繁瑣勞累,周一到周六需常駐保護區(qū)宿舍,每周末才回一次家。 每次回家,喬父每次都會給喬宜帶小禮物。 也許是路過鎮(zhèn)商店時買的新款的鉛筆盒,也許是托同事從市里捎回來的花裙子,也許是帝都同學寄來的進口巧克力……也可能是保護區(qū)里的一朵花,一片葉子。 還有一次,喬父帶回來一只受傷的戴勝鳥。 年幼的喬宜高興的一連幾天睡不著覺,每日精心喂養(yǎng)照料,戴勝鳥痊愈后,喬宜才被告知,這只戴勝鳥不是家養(yǎng)的寵物,是要放回山林回歸大自然的。 喬宜大哭了一場,不情不愿的跟著喬父來到保護區(qū),親手把戴勝鳥放回了森林里。 這是喬宜關(guān)于鳥類保護的最初記憶。 轉(zhuǎn)眼十多年過去,當年那個不舍得放生戴勝鳥的小女孩,已經(jīng)成為鳥類生態(tài)保護領域的一名年輕學者。 而喬父,正是喬宜走上鳥類生態(tài)保護之路的啟蒙者。 喬宜七歲那年,喬父在保護區(qū)巡查時遭到偷獵者的槍擊,搶救無效去世,從此,喬宜變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 爸爸對于喬宜而言,變成了風水公墓里一座冷冰冰、沒有溫度的墓碑。 喬父剛?cè)ナ滥菐啄?,喬宜腦海中關(guān)于他的一切還很清晰,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都夢到他騎著自行車載她去保護區(qū),一路上遇到各種珍惜鳥禽,喬父耐心細致的和她講解。 喬宜記得,那條山路兩旁,綠樹連片,茁壯盎然。 春日陽光播灑了一路,也灑滿她整個夢境。 年月漸漸過去,她一天天長大,父親的面容也漸漸模糊了。 再后來,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把父親的舊照片拿出來看看。 微風過境,樹葉沙沙作響。 喬宜理起裙子,坐在墓碑旁的草地上。 “爸,我來看你啦?!?/br> “這周我在寫池田涇川教授布置下來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一半了。池田教授是日本研究白頭鶴保護的專家,除了布置任務,還對我的論文提了幾點建設性的意見,并肯定了我的研究模型。爸,等我的畢業(yè)論文寫完,一定拿來給您讀一遍,您到時候可要專心聽?!?/br> “這周還發(fā)生了一件事,估計您已經(jīng)知道了——暴雨下的太大,又發(fā)生地質(zhì)滑坡了,鎮(zhèn)上整整停電了三天。周妍姐的年貨節(jié)直播差點泡湯,多虧了……” 說到這兒,喬宜卡殼了,不安地講:“如果您還在,一定會喜歡季書辭的吧。不知道為什么,媽好像不太喜歡他,您要是在就好了,還能幫我勸勸老媽。” 說完,她突然想起什么,從籃子里拿出幾個又紅又大的蘋果,擺在盤子里,放在墓碑前。 “我還給您帶了水果,請您收下賄賂,幫我在老媽面前美言幾句呀?!?/br> 不遠處,季書辭靜靜站在榕樹下,看著墓碑下那個纖細的白色身影。 她細弱的肩膀不停的顫抖著,季書辭仿佛覺得一呼一吸呼吸都和她互聯(lián)共通,自己的心也隨著她的哭泣一起抽動。 他今年二十九歲。 信仰唯物主義,擅長規(guī)劃短暫的人生。 過去二十九年,他的每一步都依照規(guī)劃前行,從不虛度。 也許人的一生,總要有一些際遇。 那個人,也許超出原本的計劃之外,卻又在意料之中。 不偏不倚,她的每一點,都足以讓他心動。 喬宜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抬手一摸臉,才發(fā)現(xiàn)淚水不知何時已經(jīng)淌了滿面。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榕樹下那個頎長高大的身影。 眼睛還彌留著淚意,她看不清季書辭的表情,也不確定,他會不會嘲笑自己的脆弱和嬌氣。 她不好意思的從地上爬起來,撿起手邊的籃子。 撿籃子的動作太急,把手的邊緣有一根竹刺,瞬間便沒入她指尖的肌膚里。 喬宜低呼一聲,抬起指尖放進嘴巴里吮了吮,血腥味頓時充盈整個口腔。 走過一片草叢,在季書辭面前站定,她揉揉眼睛,勉強擠出一個笑。 季書辭看到她的異樣,握住她的手,查看那根倒刺,試圖把刺□□。 喬宜笑著試圖抽回手:“小事,沒關(guān)系的。都說十指連心,我也沒感覺到疼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