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兒愕然轉(zhuǎn)過頭看向蕭琰，雖然她的眼睛已經(jīng)不能視物了，但這樣白茫茫的雪景下，她還勉強(qiáng)可以看到他的滿頭白發(fā)。

    只是一開口，喉嚨像是被刀割掉一般，嘶啞的像耄耋之年的老婦，“你到底對叁哥做了什么？”

    她嘴角的血還在流……

    她在為別人痛不欲生。

    這一切通通與他無關(guān)。

    一個人只有失去了在乎的一切，她才會漠視自己的生命。

    而她在乎崔叁的程度，遠(yuǎn)遠(yuǎn)超乎了蕭琰所想象的，甚至已經(jīng)超過了她自己的生命。

    這樣的認(rèn)知，從未如此清晰的刻畫在蕭琰的腦子里，他除了眼睜睜的看著，沒有一點(diǎn)辦法，他沒有辦法阻止蕭寶兒的心。

    這樣安靜的雪夜，蕭琰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每一聲都在竭盡全力發(fā)出痛苦的嘶吼，嫉妒的發(fā)狂。

    放手嗎？

    或許放手了，他就不會再這樣疼了。

    可是他能做到嗎？

    他想象不到?jīng)]有蕭寶兒的往后，他該怎么活下去，失去她的那叁年，便已經(jīng)讓他發(fā)狂分裂了兩個人格。

    就這樣痛下去吧，至少他還能得到她。

    這樣惡性循環(huán)的自虐，讓蕭琰的眼底燃燒著可怕的執(zhí)拗，有種妖艷凄厲的美感，近乎決絕，像是飛蛾撲火，不問歸路。

    他沒有接蕭寶兒的話，而是卑劣無恥的說道，“乖乖回去吧，此生，你哪也去不了，只能在我的身邊，就算是死，我也不會放手。”

    她的五臟六腑像是被烈火焚燒一樣，劇烈攻心的疼讓血再次涌上了喉嚨，滿口鮮血，“把他……還給我，還給我吧，完整的還給我。”

    明明他的手上沾了無數(shù)條人命，淌過無數(shù)人的血，只是當(dāng)這血是從蕭寶兒嘴里不斷涌出時，他忽然驚覺可怕，藏于表皮之下骯臟的靈魂開始墮落，沉到了無邊無際的深淵。

    他的腦袋都麻痹了，抓著蕭寶兒死死地將她的頭按在懷里，胸膛劇烈起伏，那么強(qiáng)烈的心跳撞在她的耳膜，每一次撞擊都沉重的好像要擊潰他的軀殼。

    他不想再從她嘴里聽到別的男人，他要打碎她全部的希望，讓她再也不敢再有一絲妄想，蕭琰俯下身貼在蕭寶兒的耳邊，殘忍的說，“還給你？怎么還？他的每一片沾著血的血rou都喂了野狼，連尸骨都打碎了，灑在了亂葬崗，還不了，永遠(yuǎn)也還不了，他連輪回都入不了，你，永生永世也無法與他相見……”

    蕭寶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聽完的，只是當(dāng)蕭琰說完最后一個字時，她已經(jīng)拔了頭上一只長長的玉簪，狠狠地扎進(jìn)了他的胸膛。

    她只模糊的聽見自己憤怒地嘶吼聲，“去死吧！”

    那一下，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那么長的玉簪幾乎全部扎進(jìn)去了。

    這是她第二次殺他，而她扎進(jìn)的胸口正是她第一次用匕首所刺的部位，蕭寶兒知道區(qū)區(qū)一個玉簪要不了他的命，可上次匕首扎進(jìn)的地方已經(jīng)給他胸口留下了后遺癥，同樣的部位不能再受二次傷害了，否則很容易就會要了他的命。

    而她，恰恰就是想要他的命。

    她本想找到叁哥再來給他報仇的，可蕭琰連她最后一絲希望都?xì)Я耍裁炊紱]有了……

    呼嘯的寒風(fēng)狂躁地卷著大雪而來，好似從野獸喉嚨間迸發(fā)出的凄厲悲鳴，透支著少的可憐的溫暖。

    蕭琰顫抖著嘴唇，全身繃得緊緊的，安靜紋絲不動的站在蕭寶兒面前，好像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了。

    那種安靜，好像死亡一樣。

    他良久地看著蕭寶兒，哪怕他的胸口在疼，在流血，他似乎還不敢相信，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膛，而她依舊保持著手握發(fā)簪刺出的姿勢，沒有改變。

    他的心，痛到無以復(fù)加，茫然的抬起頭看著蕭寶兒，濕潤的眼里只剩絕望的無力感，呆滯的問，“為什么？”

    她的舌頭很軟，但對蕭琰而言，卻是最鋒利的刀鋒，“自古以來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

    蕭琰委屈的紅了眼，聲音哽咽到輕顫，“所以，你要?dú)⑽遥贿^短短叁年而已，他對你就那么重要？那我呢？蕭寶兒，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們的十年算什么？我們的安風(fēng)又算什么？我們對你來說就那么微不足道，隨時可以拋棄，是嗎？”

    這等待太過絕望，永遠(yuǎn)不可能得償所愿，可是他還是站在原地傻傻的等她，最終他委屈的控訴也只是換來了她的沉默，沉默的默認(rèn)。

    蕭琰的心跳一點(diǎn)一點(diǎn)變得微弱，她的玉簪不僅刺進(jìn)了他的胸膛，也把他的五臟六腑一并挖去了。

    他覺得身體像缺了一個大洞，寒風(fēng)一陣一陣的往里灌，可是他卻連疼的感覺都沒了……

    蕭琰的臉蒼白的可怕，通紅的眼睛碎成一片一片，干澀的聲音被絕望束縛成灰燼，“可是明明是我先遇見你的啊，明明是我把你養(yǎng)大的，你本來就是屬于我的！我只是拿回去屬于自己的東西，哪里錯了？”

    他完全感受不到玉簪扎進(jìn)的地方有多疼，他只知道自己的心疼的快瘋了，滿腦子都是他的寶兒不要他了，他的寶兒要?dú)⑺?/br>
    血腥的味道，在空氣里越來越濃烈，幾乎將兩個人都籠罩了起來，那種味道，像是充斥在蕭寶兒嘴里那么黏膩惡心，刺得她幾乎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發(fā)簪。

    “你錯就錯在，不該把自己的痛，全部都發(fā)泄在叁哥身上，他是無辜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誰？他本該在桃花村無憂無慮的生活一輩子，卻因我無意中的闖入，就要承受你的千刀萬剮。”

    蕭寶兒的內(nèi)心充滿了尖銳的隱痛，就是流盡眼淚也無法使這種痛苦減輕，“蕭琰，至始至終你都不明白，讓我離開你的從來不是叁哥。”

    “是你！是你親手把我推開的！”

    盤回在蕭琰腦海里的那些話，在這一瞬間碎成了齏粉，已經(jīng)在喉嚨里迂回的聲音，最終也只化作一縷淡不可聞的嘆息，一瞬間消失在了風(fēng)里。

    他最終還是沒有告訴她前世今生的因果輪回，他想，這一生止步于此，未嘗不是最好的結(jié)局。

    他只是不明白，“寶兒，我們這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樣說著，他又向前挺進(jìn)一步，而蕭寶兒手中握著的玉簪向他的胸膛刺得更深一寸，guntang的鮮血瞬間從他胸膛瘋狂的涌出來，那血順著冰冷的發(fā)簪浸透她的手，然后落在了冰冷的雪地。

    可是蕭琰好像感受不到胸口的疼，一如往常一樣，慢慢地俯下身，伸手抱住了她，親昵的模樣，仿佛他們之間沒有仇恨，也沒有那扎進(jìn)他身體里的發(fā)簪。

    他把頭埋進(jìn)了蕭寶兒的頸窩，貪婪的汲取她的味道，復(fù)又模糊的說道，“寶兒，我們怎么會走到這一步？”

    “我原本只想要你愛我。”

    他這輩子，只愛過一個人，愛到把心都掏空了。

    蕭琰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凄涼的笑意，“可是到最后，我卻讓你恨之入骨。”

    她努力睜著空洞的眼睛望向蕭琰，可無論她怎么看，虛空又模糊的視線里也只有他的滿頭青絲，每一根都為她而生的青絲白發(fā)。

    她的心不是沒有動容，可是她不能了，她只能把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唏噓吞下去。

    她緩緩地松開了玉簪，抬起手輕輕地摸著他的青絲，像是對他生命最后的憐憫，艱難的從她靈魂深處抽出一絲一縷溫柔，“阿琰，你知道嗎？只差一步，一步！我就原諒你了，我原諒你有過盈雙，有過趙簌簌，還有那個孩子，只差一點(diǎn)，一點(diǎn)，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的。”

    她低下頭不再看蕭琰，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可事實(shí)是她早已淚流滿面。

    “可是你親手毀了這一切。”

    她說完這句話，蕭琰就再也堅(jiān)持不住倒在了蕭寶兒身上，可她瘦弱的身體根本無法撐起他高大的身體，幾乎瞬間蕭琰將蕭寶兒壓在了雪地。

    蕭琰修長的手指撩起她凌亂的發(fā)絲，然后深情的吻著蕭寶兒，可他的手卻毫無征兆地掐著蕭寶兒的脖子。

    耳邊，他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微弱的幾乎不可察覺，“寶兒，我不怕死，我只是害怕失去你！如果我的死，可以讓你不再痛苦，我愿意的，可是我也絕不會留你一個人在這世上，寶兒，你得陪著我，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得陪著我。”

    他的力道不斷加重，可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的溫柔，甚至比起過去那些還在相守的時光，那些他們曾經(jīng)以為可以天長地久，直到白頭的時光里，更加溫柔。

    就如同小時候一樣，每次她一害怕，蕭琰就把她抱在懷里慢慢地哄她，“寶兒，不要怕，很快就不疼了，這樣你就可以永遠(yuǎn)陪著我了。”

    而蕭寶兒，從始至終都不曾有過一絲抵抗，隨著他的力道慢慢加重，她的呼吸越來越弱，越來越弱……

    她的眼睛徹底黑成一片，再也看不到蕭琰的模樣，在生命最后一刻，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蕭琰guntang的淚水一滴連著一滴的落到她的臉上。

    在這最后的一點(diǎn)溫暖中，她緩緩地閉上了眼……

    那一夜的雪下的格外的大，是那一年，盛京最大的一場雪。

    這兩章我想了很久，總覺得不盡人意，所以斷斷續(xù)續(xù)寫了幾天，寫的自己很壓抑，算是完結(ji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