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露沖季愷吐了吐舌，上了車。

    不知為何，許露總是能成功激起自己的表達欲。

    *

    許露進組第一天，陽光明媚晴朗，江里微風習習，實在是個好天氣。袁樹故弄玄乎地說：“這天氣預示著這劇要大火哎。”

    許露一臉黑線：“倒也不至于。”劇組里場工正在搬運火藥，因為今日是江里難得的好天，導演臨時決定提前拍打斗的戲。

    這場戲并不復雜，許露飾演的俠女與盜匪打斗。后面那場沙場點兵大戰的爆破戲，許露只需要簡單的露個面就行。

    這場戲臺詞不是很多，武打替身在開戲前過來和她交流一下換場。交流間隙，許露刷新聞，原來今天日子真是不錯，fg的新游戲公測發布會也定在今天。

    季愷穿著筆挺熨帖的西裝，黑色的西褲包裹著一雙修長的腿。他在幾人的簇擁下來到發布會現場，發布會座無虛席，都是各個媒體的記者。行業內的人都知道，今天的的發布會意味著fg公司打響和tg作戰的第一槍。

    發布會是季愷一手策劃的，從流程到對游戲的介紹。公司上下都知道季愷為這個新游戲傾注了多少心血。

    在發布會的座位上，季愷見到了熟人。一個柴瘦白皙的男人，他染了淺色的頭發，穿著煙灰色的衛衣，耳朵上還帶了一排耳釘。看起來像是高中的不良學生。但他的眼神，著實不像一個高中生。

    同季愷一樣，鋒利、高傲。

    “北原。”他伸出手，和北原打招呼。

    北原一手搭在椅背，懶懶地說：“還以為許露姐要來，沒想到她不在。”

    季愷冷冷地回他：“許露今天要在劇組拍戲，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說。”他咬字很重，恨不得將字咬碎砸在他的臉上：“我幫你轉達。”

    “唔”北原挑眉，“那倒也不必，我有她微信。”

    季愷雙瞳陰冷，手插在褲袋里，凝睇著北原。他知道，北原是個很聰明的人。單是因為是許露的粉絲來發布會，真是個蹩腳的理由。

    “季總，游戲的概念不錯。”北原語調輕松，“看來你手下的人才挺多。”

    季愷嗓音很冷：“這是我自己做的游戲。”

    北原嗔道：“你？”

    他心里季愷就是京圈二代，拿著老子的錢砸出個游戲公司罷了。

    季愷回：“我。”

    他的唇角抿出一個冷淡的弧度。

    或許季愷身上的光環太多，導致人們總是忘記他本身也是個極為出色的游戲設計師。這款《不夜之城》，將賽博朋克的概念植入其中，是一款沉浸式手游。在國內市場，這可以說是第一款沉浸式大型手游。

    從人物編排到場景設計，每一個細節都需要考究。北原難以想象，季愷這樣的人居然能做出這種精妙絕倫的游戲。

    “季總，這讓我更加拭目以待。”北原鼓掌，臉上是他肆意的笑。

    離開觀眾席，助理有些生氣地跟在季愷身后，“這個北原，年紀不大，口氣不小。”

    季愷沒回，他掏出手機蹙眉一直在翻什么。助理安慰：“季總沒事，你不必為這種人生氣，到時候咱們游戲上線了，你看他還怎么傲。”

    憤憤說完，他掃到季愷的手機。季總正翻著某八卦論壇，論壇正在激烈討論《孤城》開機的事。帖子提到許露的次數不多，于是季愷打開搜索欄搜許露的名字，唯一幾條，還是講許露演技差的。

    “季總”助理小聲提醒他，快到發布會時間了。季愷這才放下手機，接過助理的整理報告。

    未過多時，發布會按時開始。季愷的介紹留在最后，前面是一些簡單的游戲預告。僅僅是幾個游戲的場景，臺下便炸開了鍋。

    舞臺后，季愷手拿話筒，等時間到。透過光影，他見到記者、同行……，他們臉上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這款游戲，一定會大爆。

    忽而，他的思緒飄到了大學時。

    “老鐘，你說我做個場景沉浸游戲怎樣？”

    老鐘攬過他的肩，“小愷，你沒病吧，在國內你做沉浸手游？”

    五年后，他站在這里，他好像已經做到了。

    一聲急促的手機鈴響起，他從口袋里摸出手機，竟是許露的電話。這是她第一次打電話給自己。快要登臺演講，他只得掛了許露的電話。

    游戲預告快要結束，他還是沒忍住，回了她。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電話那頭很吵，許露的聲音和周圍男男女女的尖叫聲混在一起，刺耳的聲音一下灌進他的耳朵里。他只聽到一句撕心裂肺的：“季愷，著火了。”

    他的心一下揪了起來了，還沒來的及多問，電話已經掛斷，他著急地又打過去卻再也打不通。抬眼，助理正在另一個角落里示意自己趕快上臺。已經到了由他上臺宣講游戲設計思想概念的時候，他焦躁不安地發微信給許露。一條一條，毫無回應。

    舞臺內側的電梯托著他一點點向上升起，刺眼的光從四面八方涌來，照在他的臉上。手機上最后的信號隨著音響哄響聲消失，他的消息再也發不出去。

    倏然，一股沖動涌上他的大腦，在電梯升至舞臺中心，聚光燈匯聚在他身上的瞬間。季愷對著場下凝氣屏神的觀眾宣布：“對不起。”隨后，將話筒放置地面，快步朝臺下走去。

    一時間，會場里人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一臉懵逼地目睹fg總裁從舞臺中央形色匆匆地離開。

    是市場經理拽住了季愷：“季總，你現在不能走。”

    季愷掙開：“有急事。”

    “季總這場發布會很重要，你知道的。”經理目光如炬。

    季愷頓住，他知道這場發布會的意義有多重大，也知道自己在其中投入了怎樣的精力。

    “季總，拜托。”經理幾近哀求。

    他只糾結了片刻，便拍拍經理的背：“對不起，高山，這次一定幫我一下。”季愷甚至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能瞬間放棄這場發布會，他心里沒有太多想法，只是害怕，非常害怕。

    車以一百二十碼的速度穿梭在車水馬龍的路上，季愷緊握方向盤，額頭冒出大滴的冷汗。他一手還在不停地劃動屏幕，不停地打電話給許露。

    那頭，依舊一直忙音。

    一會，又有很多工作電話涌進自己的手機。他沒有心情接，一個個掛斷。他想，自己一定是瘋了。

    他混亂的思緒直到來到劇組，看到蓬頭垢面的許露坐在地上才明晰。消防員已經來了，火勢還很大。許露的臉上滿是灰燼，頭深埋在臂彎里。

    “為什么不接電話。”ban

    許露感覺有人把她整個提起，季愷那股怒火頃刻噴發在自己身上。

    她恍惚地抬頭，濕漉的瞳孔撞上季愷的。她臉上的斑駁的淚痕還在，季愷的心一下被刺痛。他還是很生氣：“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么？”

    “你不是在發布會么？”許露怔住，“我以為你在忙。”

    “你……”他張張嘴，發現自己再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季愷的嗓音很高，終于吸引了劇組的其他人。眾人驚詫地見到fg的季總在劇組，他也好似經歷了這場火災一般，本是體面的西服，此刻卻格外凌亂。

    在季愷來劇組時，許露一直堅強地仿佛那顆爆破彈不是在她的腳下炸開一樣。她被劇組工作人員拉出來的時候，還在一邊安慰被嚇到的場務。

    只是在見到季愷的瞬間，她鼻尖一酸。她向前走了幾步，將頭埋進季愷挺括的胸膛。頃刻間，淚如雨下。

    “季愷，玉佩丟了。”她雙肩抖動如篩。那塊玉佩，是母親走時最后留給她的。那個布滿針孔的胳膊輕拉住她的手，將玉佩塞進她的手心：“露露，mama沒有什么能留給你。”

    “季愷，怎么辦。”她終于可以這么肆意的難過，“玉佩丟了。”她跺著腳，無懼周圍人的目光，焦急地哭、難過地哭，淚珠不受控制地滴落。

    “我再也沒有mama了。”末了，她低喃一聲，好像完全xiele氣。

    季愷從來不知道別人的淚能像刀刮一般，在自己的身上一刀一刀的劃過，鉆心刺骨。

    他手捧著許露的臉，聲音低啞，“許露，你冷靜一點。”

    “你還有我。”

    他指尖拂過她的眼角，想止住她滴下的淚。

    “你還有我。”他一字一頓。俯身，他的唇碰到她的眼角，咸咸的味道沁入他的舌尖。

    霎時，周圍無數閃光燈亮起，幾乎所有的人都忘卻了這場火災。

    第17章

    ◎二更合一◎

    隔日, 《孤城》沖上熱搜。不是因為場務失誤而導致的那場大火，是因為fg總裁季愷在發布會緊要關頭離開去火場找女明星許露。

    鏡頭定格在季愷俯身手捧許露臉，許露淚流滿面的畫面上。一瞬間, #季愷許露#的tag一時間引爆整個娛樂論壇。

    那張照片被粉絲捧為經典, 畫面里許露那張沾著灰塵梨花帶雨的臉不可方物的美。連黑粉都不得不承認：許露是漂亮，難怪能套頭fg總裁。

    許露的團隊樂開了花，這無疑是對許露名氣的一次質的提升。而fg全公司上下都在處理季愷臨陣脫逃的爛攤子。

    高山很難想象, 自公司成立以來, 在他眼里幾近是事業狂的季愷，那個未達目的殺伐果斷不擇手段的季愷, 居然會在這么重要的發布會現場拋下自己公司一切去火場看個女明星。

    會議室里，所有高管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高山從一堆資料中抬起頭, 看到會議室中央的季愷。他穿戴整齊，年輕的臉上沒有太多波瀾。

    “季總，昨天發布會我們公司市值蒸發了百分之三。”

    “季總，tg的新游戲借這次突發事件的熱度重磅上市。”

    “季總, 昨日……”

    “季總”

    “……”

    高管們紛紛上報公司的損失和補救錯失，好在季愷手下的這幫人鮮有酒囊飯袋。季愷鎖著眉，手在平板上不斷滑動。只有高山知道，此時最難受的人應屬季愷。這個項目, 是季愷帶領開發團隊夜以繼日一整年的成果。

    為了一個女明星。

    高山扼腕, 小季總, 還是太年輕了。

    會議最后, 季愷起身, 朝著公司上下所有高管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各位, 因為我個人原因, 讓大家一起受累。”

    他語調低沉，隱忍著太多情緒。會議結束，季愷倚著窗邊默默抽煙，煙絲順著一縷風彌漫在他的臉前，朦朧了他臉上的表情。高山陪他抽煙，坐在會議桌上，松了松自己的領帶。

    “高山，昨天謝謝你。”他彈彈煙灰，面朝窗外。白晝的光實在刺眼，高樓懸吊著許多擦窗戶的高空作業者。車來車往的喧鬧聲刺穿陽光，鉆進他的耳膜，外面很吵，他心里也掀起層層海浪。

    “季總，后面的事你想好了么？”

    季愷坦白道：“我沒有頭緒。”

    他想，昨天的自己一定是瘋了。

    他抽完最后一口煙，將半根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抬眼，對上高山憂慮的眼神。高山自公司創業之初就跟著自己，雖能力不是最突出，但衷心和踏實卻數一數二。他拍拍高山，“沒事，都會好。”

    “小愷。”高山頓了頓，“你沒事吧？”

    很久以來，每次公司危機，季愷都會對他們說沒事，有他在。連在自己父親的葬禮上，季愷都在安慰別人。

    或許他們忘記了季愷才二十六，這樣的年紀，在尋常人家還在受父母的關照。季愷離開會議室，留給高山一個清瘦的背影。

    他高舉手，握成了一個拳頭，“山哥，休息一會，接著戰斗。”

    不僅季愷覺得自己瘋了，季家老爺子也覺得他瘋了。傳聞季氏的年終會上，老爺子聽說季愷拋下全公司去接女明星的事后，發怒砸壞了一整個青花瓷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