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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也在尋找著我,或者在什么地方,等待著我。 將那封信收好后,邊雨并未再在袁佑兵家停留。他離開的時候,袁佑兵將他送到了弄堂口。 他看著邊雨,眼中不再有怨恨和憤怒,他只用平靜的語氣說:“邊雨,能找到方皓辰的只有你了。” 第51章 唯一的真實 邊雨是被撞醒的。 醒來的他看了一眼身旁剛剛坐下的男人,那男人生得壯,長途汽車的座位又窄,坐下的時候那兩根粗壯的胳膊來不及收到一起去,就把邊雨給碰醒了。 見邊雨醒了,男人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對不起啊,把你碰醒了。” “沒事。”邊雨并不在意,回道。 大約是長途旅程太過無聊,即使對方是個僅僅回了他一句話的人,男人也是打開了話匣子。 “你不是這邊的人吧?”男人打量了一眼邊雨問。 邊雨輕嗯了一聲。 “一看就是。”男人說,“你這一看就是城里人。” “怎么,來這兒找人?” “找戰友?” “……”邊雨并未立刻回答,他想了想什么,才垂著眼睛答,“也算。” “感情很好?”男人又問。 邊雨點點頭,說:“他為了我受了不少苦。” “唉。”男人重重地嘆了口氣,像是可憐那個受苦的人,也像是同情這個一直在尋找的人。 “找了很久了吧?”他問。 久嗎? 邊雨并不覺得。 但是他確實是去過了許多地方。 剛開始的時候,邊雨去了方皓辰留的那封信上的地址。 塵土飛揚的cao場,破舊的居民平房與學校建在同一個院子里,紅磚蓋的兩層教學樓,因為反復使用而磨損現出木底的黑板,下面都是用得只剩小半截卻舍不得扔的粉筆。 學校的校長,是一個五十歲出頭的女人。她對方皓辰的印象倒是很深,只不過這個印象深卻不是什么好方面,提到方皓辰,她支吾了一陣,頗有些一言難盡:“方老師啊……” “他在我這兒一共就待了兩個月,但這兩個月惹的麻煩比誰都多。” “他總說教材這兒錯了,那兒錯了,說要給學生們講公認的理論,還從這公理發散一堆,堂堂課都壓堂。” 當時聽到校長這么說,邊雨忍不住笑了,他倒是能想象得到方皓辰穿著白襯衫拿著粉筆講課的樣子,可是如果這授課的對象是小學生,倒是不知道是為難方皓辰,還是為難那些學生了。 “他講課是挺有水平的,深入淺出,很容易理解。”校長繼續說,“可是他講那么多教材沒有的東西,考試又不考,他講了這些,課時都跟不上了。” “我們教學組找了他好幾次,他都不聽。還非說他現在讓學生們學的是知識,是為了激發對科學的興趣,要是讓他趕課時他就不教了。” “當時就有老師說他,這么厲害怎么不在研究院搞研究,來我們這個小學不是屈才了嘛。” “后來整個年級的老師一起聯名抗議,我們也沒辦法,只能讓他離開學校了。” 說到這里,邊雨的嘴里又泛起了一陣苦澀,當時的他那樣心疼方皓辰,可后來他才知道,這不過是方皓辰這六年間經歷的一件小小的事情。 “那他后來去哪了?”身邊的男人問。 “去了很多地方……”邊雨說,工廠的打更室,商場的柜臺,藥房的藥柜,他干著那些與他的身份、他的學識極為不相符的工作,曾經那樣光彩奪目的方研究員,似乎也變成了一個沾滿了煙火氣的普通人。 上一個邊雨去找的地方,是一家面館。 “不過他在那里,也只做了一年半。”邊雨微微嘆了一聲,“因為他被人舉報是間諜。” 那家面館正好在一家研究所的門口,每天中午、晚上都有不少研究員去吃面,有一次一個研究員在結賬的時候把沒合上的筆記放在那兒,正好被算賬的方皓辰看到了,他隨口搭了一句話,沒想到一下子還真就點撥了那個研究員。 當時那個研究員還說要好好謝謝他,可臨了他越想越不對勁。再仔細一想,似乎平時自己和同事討論課題的時候,這個算賬的都聽得特別認真。 研究員驚得一身冷汗。絕對有問題,那個研究員想,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在一個小面館算賬?還偏偏是他們這個研究所門口的面館? 于是他舉報了方皓辰。 再后來,街坊鄰里調查出或者說是八卦出,方皓辰曾經在某個研究所做研究,因為泄密,被開除了。 流言迅速傳滿了街頭巷尾,越傳越離譜,越傳越邪乎,最后方皓辰甚至變為了某某某高官留在大陸的私生子,把他培養起來就是為了讓他盜取國家的機密。 傳說他本來應該被判死刑,是賄賂了什么人,才在這里隱姓埋名。 流言和冷眼成了最鋒利的刀子,輕易就能將人割得遍體鱗傷。 他最終也沒有留在這個地方。 他那時是否絕望了?他那時是否對人失望了? 否則他怎么會那樣悄無聲息地離開那條街巷,離開了那座城市,坐上車,一路到了這荒無人煙的地方? “我很對不起他。”邊雨說。 “他一定很愛你。”可男人突然說,“他那樣一絲不茍的性格,會愿意接受這樣大的錯誤伴著他的后半生,他一定很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