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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是這樣的道理,明明應該是這樣,然而方皓辰卻怎么都弄不懂,為什么當時的自己會說出那樣的話,做出那樣的事,為什么只要看到邊雨,他就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偏偏此時這混亂的根源三兩步追上了他,在快走到方皓辰身邊時,邊雨稍稍停下腳步,等到落在了后面,才喊方皓辰,好像他就想看方皓辰回頭的樣子一般。 “方處長,你怎么這么容易當真?” 方皓辰也停了下來,他回過頭,看著邊雨,心里亂成一團,嘴上卻兀自逞強問:“我當真什么了?” “沒什么。”邊雨看上去有些無可奈何地笑著回,“只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怕你往心里去。” 方皓辰一頓,問:“你是在開玩笑嗎?” 如果當初的方皓辰知道自己這一問,會引來后面那么多波折,他想他一定不會多嘴問這一句。可是那時的方皓辰并不知道,他在酸與甜的驅動下脫口而出的一問,邊雨卻像當了真。 一團團白氣從邊雨的口中呼出,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方皓辰——方皓辰從來都沒有見過邊雨這樣的眼神,初升朝陽柔和的金光散落進邊雨的眼眸中,那淺色眸子所散發出的光芒像一間安全屋,將方皓辰裝進去,隔絕了整個世界。這安全屋晶瑩剔透,折射著暖黃色的光芒,和邊雨的眼睛一樣,像是琥珀,來自多米尼加的琥珀。 很奇怪,他們明明應該隔著還有幾步的距離,可方皓辰卻覺得自己聽到了邊雨的心跳聲,他好像聽到邊雨走向他時踩著雪的聲音,好像聽到了邊雨伏在他耳邊輕輕呼氣的聲音,好像聽到了邊雨問他:“方處長,你緊張什么?” 然后邊雨的手好像就死死鉗制住了他的腰,正如同昨夜他們一起跳舞時那樣,他好像輕聲笑了,問方皓辰:“還是說我的病傳染給你了?” 安全屋在那一瞬間碎了。 方皓辰的呼吸徹底滯住,他不可思議地盯著邊雨,而那個人還是站在那里,和他有幾步遠的距離,不發一言地看著他,呼出一口口白氣。 他怎么會有這樣的妄想? 方皓辰看看自己,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剝去了衣服,他就像一只掉在手術臺上的水蛭,羞恥至極難以言說的思想被赤裸裸地暴露在無影燈下,然而他的鼻腔中卻是一股紅酒味,那香氣令他神魂顛倒,喪失理智。 回過神來的方皓辰當即退后兩步,抬起手制止想要往前走的邊雨,還在對方開口之前,搶先一步說:“無所謂了,我不關心。” “你不關心?”邊雨的臉上有一瞬間的錯愕,接著便是受傷,他逆著方皓辰的拒絕向前走了兩步,果然方皓辰就此退后了兩步。 “你不關心什么?”邊雨問。“你是不關心我之前是不是在開玩笑,還是不關心我剛剛想要說什么?” “都不關心。”方皓辰下意識說,可看到邊雨的表情時,他心中又涌起了他所不能理解的感情,他只覺得無地自容,便本能地低下頭,連聲音都有些啞了,“我不知道。”他喃喃說,像是為剛才的無禮努力找補。 然而邊雨還在步步緊逼:“不知道什么?”他又問,“是不知道我在想什么,還是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真實的心意?” “都不知道!”方皓辰被逼得有些急了,可理直氣壯地說完,心里又止不住地發毛發虛,不禁又降了聲量,“我知道或者不知道能怎么樣?沒有區別。” 聽到他的話,邊雨的嘴張了張,方皓辰知道邊雨肯定又要說些什么,他只能別過頭去,完全不去看邊雨的表情,無論對方的臉上是戲謔是無奈還是些別的什么,方皓辰只是死死盯著雪地上他們來時踩過的腳印,那兩排腳印離得很近,就好像依偎在一起一樣。 方皓辰忽然像被灼了眼睛一般,兩步走過去,胡亂地把那兩排腳印打散,就好像那兩排腳印是他凌亂的心緒,直到那腳印融進紅色的鞭炮紙里,方皓辰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氣。 “皓辰……”再叫他的名字時,邊雨的聲音柔和了許多,“怎么能沒有區別呢?” 方皓辰卻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看著眼前那一列矗在寒風中的矮樓房,腦子里忽然電光石火一般閃過一個問題,那是一個他熟悉的問題,熟悉的領域。于是方皓辰挺直了身體,正了正衣領,好像方才那些思緒真的被他踩塌踩平了,他也重新找回了他的安全屋。 “別扯這個了,我們聊點正經的。”方皓辰轉過身來,問邊雨,“說起來,四號樓送過來的數據你看了嗎?” 聽到方皓辰的問題,邊雨很清楚自己的臉上有一瞬間一定充滿了失望,那失望不斷地撕扯著他的心臟,讓他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失去了。 然而抵達了安全屋的方皓辰,卻重新找回了活力,他走近了兩步,又問:“數據他們給你了吧?” 邊雨沒辦法,這才回:“嗯,給了。” 實際上他比方皓辰拿到數據的時間還早,身為特別小組的組長,邊雨在聯歡會前就已經拿到了第一批數據。 可是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打開看一眼。 “那你有什么想法嗎?”方皓辰問。 邊雨嘆了口氣,不答。 看著邊雨這樣子,方皓辰皺起了眉頭,“你沒看?”他有些不可思議:“你為什么不看?” 201的冬天冷得令邊雨發昏,他撇撇嘴,有些煩悶:“我不想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