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嬌權臣籠中雀 第10節
兩人離得極近,呼吸可聞的距離。 謝鈺身上淡而冷的迦南香,也隨之變得清晰而濃烈。 折枝坐在圈椅上,沒有半分可以逃離的余地,只得以脊背緊緊貼上紫檀木的椅背,又迅速將自己的雙手徹底從焦尾琴上挪開,給謝鈺騰出位置。 “請,請哥哥指點。” 她慌亂開口。 上首傳來輕輕一聲低笑,清冷的迦南香隨之遠離。 謝鈺直起身來。隨手執起一支湖筆,親自研開徽墨。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一張墨跡淋漓的宣紙遞到折枝眼前。 折枝小心接了,方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聽謝鈺淡聲道:“方才meimei說過,若是我想聽旁的。只要有樂譜,皆可一試?!?/br> 折枝心口一緊,忙低下眼去,草草掃過數行,面上僅存的一點血色,也漸漸褪盡了。 宣紙上寫著的,的確是一張琴譜。 曲意深長,曲調柔婉,也確像是極擅音律的后宮女子所著。 可偏偏她僅是在流言中得知了這首禁曲的名字,卻從未聽過。一時間,竟無法辨認這張樂譜的真偽。 可若真是,若真是…… 折枝攥緊了袖緣,后背上漸漸發出一層冷汗來。 彈奏前朝禁曲,可是要下昭獄的大罪。 -完- 第8章 ◎每每錯漏之時,皆能換來謝鈺一顧?!?/br> 謝鈺將湖筆擱進青玉筆洗中,看著墨色寸寸暈開。 直至一斗清水變得渾濁,他方抬起眼來,居高臨下地審視著眼前的小姑娘。 “meimei是不愿為我彈奏嗎?” 折枝一凜,驟然想起昨日謝鈺與她說過的話來——‘答應我的事,沒有反悔的余地?!?/br> 直至今日,才明白他話中深意,只是已為時過晚。 謝鈺已將所有去路堵死,而若是她連第一回 都堅持不了,他便也可名正言順的,將答允的一切收回。 而如今,她還不能失去這個容身之所。 柔白的指尖將春衫袖口揉得發皺,折枝輕咬了咬唇瓣,緩緩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 謝鈺臨窗慵坐著,白玉似的面上并無多少血色,長指握著深棕色的湖筆,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筆桿。 窗外春光如瀑,落在他那雙窄長的鳳眼上時,并未添上幾分暖意,相襯之下,反倒更顯淡漠疏離。 折枝羽睫一顫,緊攥著袖緣的指尖松開了,緩緩探出,輕搭在琴弦上。 她不敢去賭謝鈺還剩下多少耐心。 折枝將謝鈺親手寫的樂譜放在琴前,緩緩開始彈奏。 上房的槅扇雖已掩上,可東西十二面長窗卻敞開著。 誰也吃不準,會不會有一位精通音律之人恰好自游廊上走過。 折枝膽戰心驚,指上的力道卸去了大半,琴音是壓了又壓,只求讓謝鈺一人聽清便好。 可原本便是陌生的曲譜,如今又瞻前顧后無法專心,好好一首旖旎柔婉的曲子,被彈得支離破碎,顛三倒四。 每每錯漏之時,皆能換來謝鈺一顧。 雖神色淡漠,并無責怪之意,但仍令折枝心顫不已。 一曲終了,汗已透了薄衫。 折枝這才敢抱著琴站起身來,竭力讓自己語聲平靜,不帶顫音:“如今也快到午膳的時辰了。若哥哥沒有旁的吩咐,折枝便先回沉香院里去了?!?/br> 謝鈺的目光落在她抱著焦尾琴的小臂上。 藕荷色的春衫袖輕盈垂落,搭在她纖細的臂彎處。 云遮霧掩中,隱約可見少女凝脂般的小臂。 骨rou勻停,膚色凈白,遠遠望去,便似一只剔透精巧的白玉把件。 謝鈺的視線停落稍頃。 折枝似是察覺了,耳緣上微微一紅,旋即掩好了袖子,輕輕將焦尾琴擋在身前。 謝鈺將她的舉動納在眼底,神色淡了幾分,啟唇對門外吩咐道:“泠崖,備轎。去一趟宮中。” 折枝一慌,滿心都是謝鈺要去告發她的場面,忙將焦尾琴撇下,伸手緊緊握住了他的袖口:“哥哥去宮中做什么?” 謝鈺的身量頗高,即便是對面立著,折枝仍要抬頭去仰視他。 那雙微抬的羽睫上染了一層珠光,令原本卷翹的長睫花穗似往下垂落,顯出幾分可憐。 謝鈺的視線往下垂落,停在她的指尖。 小姑娘的手指纖細柔白,指尖染著淡紅的蔻丹,搭在深藍色的官袍袖口上,愈發精巧如玉器。 因著這個攀上他袖緣的動作,她才掩好的袖子又重新往下滑落,那躲在春衫袖里凝脂般的小臂藏不住,赤露在他眼前。 “上值?!敝x鈺欣賞了一陣,待小姑娘耳緣上的那點薄紅漸次暈開,染紅了一雙小巧的耳珠,這才淡聲開口:“meimei以為呢?” 折枝一愣,忙將緊攥著謝鈺袖口的手收了回去,紅著一張小臉慌亂轉開話茬:“既然哥哥有要務在身,那折枝便不叨擾了。折枝這便回沉香院里去。” 謝鈺淡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言什么,只抬步往門外行去。 途徑折枝放著焦尾琴的紫檀木小案,謝鈺略停了步子,將擱在案幾上的那張琴譜捻起,信手打開了白玉傅山爐的頂蓋。 淡青色的煙霧裊裊而起,將宣紙上的字跡暈染的有些模糊。 正當折枝以為,他要將這張琴譜與欠條一般付之一炬的時候,謝鈺的指尖略一停頓。 隨即轉首望向折枝。 也不知是否她此刻的模樣取悅了他。謝鈺收回手,薄唇輕抬:“meimei的天賦不錯。假以時日,定能將這支古琴曲練得爐火純青?!?/br> 謝鈺放下了傅山爐的頂蓋,抬手將琴譜遞來:“這張琴譜,便當做是你今日為我撫琴的謝禮。” 折枝自不敢接,顫聲推脫道:“折枝愚鈍,不敢糟蹋了這首名曲。” 于此同時,門上傳來泠崖的聲音:“大人,官轎已經備好。” 謝鈺見折枝始終沒有伸手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言,只當著折枝的面松手,任由那張琴譜從半空往下墜去。 折枝一愣,下意識地抬手去接。 指尖剛碰到宣紙邊緣,卻又想起這首曲子的來歷。一時間便如被火灼了似的,迅速將手縮了回去。 琴譜悠悠蕩蕩,一片枯葉似的,緩緩落在她跟前的地面上。 謝鈺不曾回首,與泠崖一同離開了上房。 折枝愣了一瞬,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等回過神來,往外追出幾步時,卻見游廊上早已沒了人影。 她不得不折返回來,遲疑良久,還是只得咬唇蹲下身去,拾起了地上的琴譜。 也不顧上頭的墨跡是否干透,只像是拿了塊燙手山芋般迅速拿錦帕包了,一股腦藏進袖袋里。 * 折枝懷揣著這可能會要命的東西,生怕遇見旁人。 一路都是走的偏僻小徑,直至日上中天,才回到了沉香院里。 半夏正在門上等得心焦,遠遠見著折枝的身影便迎了上來,展眉笑道:“姑娘可算回來了。您方才說想到了一個還銀子的法子,卻不說完,只把話說了一半便走了,奴婢如今可還惦記著呢?!?/br> 說話間,半夏已走到近前,剛打算伸手去扶她,無意間著眼一看折枝的面色,頓時便忍不住驚呼出聲:“大姑娘,您的面色怎么這么差?” “我的臉色很差嗎?”折枝心中仍是驚惶未定,只勉強牽唇笑了笑,一轉眼看見菱花鏡里自己蒼白的模樣,也是略微一驚。 遲疑一下,還是往妝奩前坐了,素手捻起些胭脂輕輕在雪腮上涂開,這才終于回了幾分血色。 半夏擰了熱帕子給她擦手,皺眉道:“謝大人為難您了?” 折枝長睫一顫,想起方才的情形,握著帕子的指尖驟然收緊。 這張琴譜若是真的,便是性命攸關的大事。而半夏雖忠心,卻是個嘴快的。若是一時錯漏說了出去,怕是會禍及自身。 折枝緩緩垂下眼,輕聲道:“是我琴藝不精,談不上什么為難與不為難的?!?/br> “那便是為難了!”半夏憤憤:“您好心去為他撫琴,他卻嫌棄您琴藝不佳,哪有這樣的道理?” “再者說了,您的琴藝可是蕭先生親自教的。蕭先生是什么人?那可是得過無數音律大家贊許的大才,即便是進宮做樂師為天子彈奏也使得。謝大人怎能嫌棄您的琴藝?” 折枝不好與她細說,只得輕輕擱下帕子,轉開了話茬:“忙了這許久,倒是有些渴了。半夏,你去替我泡壺花茶過來吧。” 半夏抿了抿唇,又小聲抱怨了一句謝大人不近人情,這才打簾下去。 待足音漸遠,折枝面上的從容盡數斂了,只顫著手將袖袋里的樂譜取出,抬手便掀開了一旁傅山爐的頂蓋。 裊裊煙氣迎面而來,令折枝短暫地清醒了一瞬。 ——若是謝鈺回來了,仍要聽這首曲子,她又待如何? 她遲疑了一瞬,終究還是收回了手,只將手中的樂譜疊了又疊,一直疊到胭脂大小,這才藏進了妝奩的夾層里,用脂粉首飾層層壓住。 方將一切回歸原樣,半夏與紫珠便也雙雙打簾進來。 “方才奴婢去小廚房的時候,遇到紫珠jiejie了。便一同回來了。”半夏洗了套杯子,笑著給折枝斟茶:“方才一打岔,都忘了問,姑娘說的那法子究竟是什么來著?” 紫珠則將一個紅木食盒放在矮凳上,一壁從里頭取了午膳輕輕擱在案幾上,一壁笑著道:“什么法子?我也想聽聽?!?/br> 折枝輕應了一聲,素手微抬,從妝奩里尋出幾件首飾來:“紫珠,府里采買的日子是不是快到了?” 紫珠噯了一聲:“如今快入夏了,府里各色消暑的器皿得備齊,夏衣也得裁新的。不然各院子里的姨娘鬧騰起來,可不消停呢。大抵就在這幾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