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回答。

    他眼中明明有關(guān)心的神色，可偏霧心一看他，他就飛快地隱去了，換上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他冷硬地說：“師姐看起來好像也沒什么不適應(yīng)，今日奔波一路，師姐想必也累了，趁早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

    言罷，師弟轉(zhuǎn)身要走。

    霧心看他。

    趁師弟轉(zhuǎn)身的功夫，她伸出手，戳了一下師弟的后腰。

    “！”

    師弟抽了口氣，他跟平時一樣，霧心一碰他，他就渾身肌rou僵硬。

    師弟回過頭，干巴巴地問：“師姐，你干嘛？”

    霧心倒沒別的意思，只是終于找到機會，和他像以前一樣兩個人說話了。

    霧心望他，問：“原來，你就是清光門的少主啊？”

    “……是又怎樣？”

    師弟好像不太喜歡這個話題，道：“難道我是清光門的少主，就不是你的師弟了嗎？”

    他話中隱隱帶刺。

    霧心原本沒有別的意思，卻被他刺了一下，微愣，問：“你生氣了？”

    “！”

    師弟好像也意識到他剛才的語氣有一點反應(yīng)過頭，態(tài)度略微回轉(zhuǎn)，說：“那倒也沒……”

    他抿唇，逐漸讓自己的狀態(tài)松弛下來，解釋道：“我沒有怪師姐的意思，只是太多人對這個身份敏感……就連我自己也是。過去做錯過的事，我不想再一遍一遍重復(fù)。”

    師弟的話語平淡，眼底的情緒卻很深。

    像是平波如鏡的湖水，實則早已歷經(jīng)過萬千日月，正是風(fēng)斜浪之后，方能將砂礫瓦土沉淀，留下一片清波綠水。

    不知怎么的，霧心想起先前記憶中一閃而過的華衣傲氣少年。

    霧心想了想，問：“師弟，當(dāng)初，在你來花醉谷拜師之前，我們是不是就見過？”

    霧心不問這個問題還好，她一問，師弟一雙丹鳳眼看著她的眼神，頓時變得一言難盡，隱約之中還夾著一絲嫌棄。

    師弟沒好氣地說：“我們當(dāng)然見過，這么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你怎么會現(xiàn)在才意識到？”

    霧心：“呃，因為我剛才才聽那個女弟子說，我以前來過清光門，還參加過弟子大比。”

    師弟愈發(fā)驚愕：“所以你其實還是沒有想起來？”

    霧心：“這個……”

    師弟盯了她一會兒，但最后意外的沒有生氣。

    “算了。”

    他肩膀微松，有些無奈，語氣卻出乎意料的溫柔。

    “老實說，我剛到花醉谷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居然不記得我了，確實很不高興。但后來，我覺得，其實你不記得我也好。”

    師弟面對霧心站在門邊。

    清光門已然入夜。

    小園中幾盞孤燈光意闌珊，小池倒映月影，水中的月華倒灑在池邊的桂花樹上，照亮樹梢上點點的金色，伴著暗香襲來。

    師弟今夜站得筆直，屋外的夜色凝練在他執(zhí)著的眼眸中。

    他說：“我想，如果師姐不記得我，那我與師姐的重逢之日，就是我們相識的第一日。

    “我與師姐初識之時，我給人的感覺大抵狼狽，印象大概也不好。

    “這是我的機會，我與師姐之間，可以再有一個開始。”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瞬，才往下道——

    “我其實也希望，師姐第一眼見到的我，就是我后來的樣子。”

    他說得較真。

    師弟明明有點害羞，卻沒有移開目光，反而一反常態(tài)直視著她。

    霧心平日與師弟來往，還是兩人打打鬧鬧居多。

    師弟忽然如此嚴(yán)肅，她居然不大習(xí)慣。

    這時，師弟凝視她的肩頭，道：“師姐，你頭發(fā)上沾了桂花。”

    霧心一滯，垂眸瞥去，自己卻看不到，但能猜到清光門到處桂花都這么多，大約是來回走動的時候落到身上的。

    師弟問：“我能幫師姐拂掉嗎？”

    霧心并未覺得哪里不對，應(yīng)道：“好。”

    師弟上前一步，略微傾身。

    他幫她取下落花，難免要靠得近些。

    師弟的手落在她肩膀上，觸碰的時候，微微有點發(fā)癢。

    霧心挪動了一下。

    師弟說：“好了。”

    說著，他手上果然多了兩朵淺黃色的小桂花。

    他并未將桂花丟去窗外，反倒斂袖收了起來。

    這時，霧心想到什么，問：“對了，我當(dāng)年來清光門參加弟子大會的時候，與師弟你比試過嗎？”

    師弟搖頭：“不曾。”

    他一頓，解釋道：“我十歲那年便在弟子大比中奪得過一次魁首，因為贏得太容易，便覺得沒意思，從此就不愿再參加了。師姐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三年不曾參加比試。不過……我知道師姐的實力，必然在我之上。”

    霧心“哦”了一聲。

    然后，她又問道：“對了，你們仙門中是不是還有個叫守山玉的弟子？我當(dāng)時與他比試過嗎？”

    師弟聽她提到這個名字，明顯一怔，回答：“師姐與他倒是比過，是師姐贏了。不過……師姐怎么會知道這個人？”

    接著，師弟的語氣忽然冷了下來，變得酸溜溜的：“師姐該不會不記得我，反倒記得守山玉師弟吧？”

    霧心并未覺察到師弟情緒的變化，只說：“那倒不是，我是剛才聽那位女弟子說的，聽她的說法，這個弟子好像挺厲害的樣子。”

    “……原來如此。”

    師弟緩和下來。

    只是提到守山玉，他的臉色又有幾分微妙。

    他張口想說什么，但最終沒提。

    兩人之間安靜下來。

    師弟凝了凝神。

    他最后道：“師姐，那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好。”

    霧心應(yīng)下。

    師弟靜靜地看了她一眼，旋即轉(zhuǎn)身離開。

    說是回去，但他其實只是開了隔壁的屋子，跨了進去，又關(guān)上門。

    霧心以前不曾與師弟住得這么近過，倒有三兩分新鮮。

    她看了看師弟的房門，也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住所。

    *

    次日。

    霧心約莫卯正轉(zhuǎn)醒，起來練劍。

    霧心自從拜入花醉谷后，遵照師父的安排，每日日課都是照著做的。

    她對此談不上有什么追求，只是習(xí)慣使然，今日亦是如此。

    師弟的庭院瞧著就挺不錯。

    她隨便找了塊空地，隨意地舞起劍來。

    霧心劍光粼粼，舞得秋風(fēng)瀟然。

    約莫過了三刻鐘，忽地，霧心感到有人過來，流利地挽了個劍花，將蒙塵劍背在身后，朝院子外看去。

    來人本已有意地屏息凝神，不想打擾她，卻沒料到霧心如此敏銳。他明明一點生息都沒發(fā)出，只是靜悄悄地靠近而已，可還離得老遠(yuǎn)，已被對方輕易察覺。

    那人猝不及防與霧心對上視線，忽然慌亂。

    他忙后退一步，對霧心淺淺行禮，保持謙遜禮貌狀，表明自己并無惡意。

    那人道：“在下無意冒犯姑娘，在下原本是有事來求見少主的，沒想到還會有其他人在少主的院落中。在下原本打算先行回避，但姑娘劍術(shù)實在高超，在下便忍不住駐足……”

    這人的身體伏得略低，本意是降低自己的姿態(tài)，表達沒有冒犯之意，但這時，他看到霧心腰間那塊通透的青色本命玉，還有手中雪亮的蒙塵劍。

    那青年略愣了一下，好似反應(yīng)過來。

    他遲疑了一瞬，抬頭慢慢往上，去看霧心的臉，問：“姑娘難不成……是花醉谷千州上君門下的大弟子，霧心仙子？”

    第54章

    霧心聽到一個陌生人竟準(zhǔn)確地說出了她的名字，頗感驚訝。

    她端詳對方的長相。

    眼前之人，是名青年男弟子，顯然是清光門中弟子。

    男子劍眉朗目，下頷微方，五官端正，雖不能說貌比潘安，但正氣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