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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誘佛在線閱讀 - 第29頁

第29頁

    聽得‘九年前雪夜’,道岳心口一動——他母親朅末王后賀明妝,也正是在九年前,被鴆殺于菖都城內。

    忽的靈臺涌動,一個不好的念頭冒了出來。

    念珠撥動了數下,道岳眉心深蹙,狀似不經意般,輕輕說了句:“善哉無量釋尊,公主年幼喪母,實在哀憐,也幸得貴妃這般高位者垂愛。”

    除了說法或禮節問候,他鮮少會有這般無意義的感慨,便像是友人閑談一樣。

    江小蠻聽了便立刻回了句:“我阿娘是許氏嫡長女,姨母卻不過一庶女。太外祖在江南連郡數十,說要與我和阿娘江陰一郡的封地,都還在貴妃手里監管著呢……”

    說著說著,回憶起幼年時母族的盛況,少女臉龐泛紅,不禁話多了起來。可她還未說完,忽的一道鷹隼般的眸子,投射過來,叫后頭的話盡數斷在喉間。

    那目光有如實質,好像利箭一樣森寒逼人。從未想過會在道岳眼中看到如此光景,宮燈晃動,她被那目光逼的,禁不住連退兩步,傷腿處直磕在橋中的石狻猊上。

    天下人都知道,景明帝的皇位,正是先皇后許氏扶持來的。而許氏背后,是江都王崔秉——也是江小蠻的太外祖。而當今蓮貴妃,其生母卻不過是崔家一名微賤的浣衣女。

    許氏同景明帝少年夫妻,卻多年未有所出。她以一族之力將皇位與夫君掙來,卻要眼看著他,依靠著這皇權,滅朅末奪摯愛。

    景明帝江瑋最初年號是‘建元’,多年前,朅末死士將一段染血的起居注帶與道岳。那上面草草斷續數句,寫著:

    ‘建元十一年’朅末宮變國亂,一眾朅末王公被擄菖都。十一年冬,先皇后許氏鴆殺朅末王后賀明妝,天子密令縊殺發妻,從今改元‘景明’,沉溺享樂篤信讖緯。

    道岳見到許氏的結局后,九年來也慢慢釋懷了此事。他心底清明,知道這一切的根源,是在與父汗對兵農布防的輕視,才為人趁危亂國,有此舉族流亡的下場。

    只是天緣莫測,‘怨憎會,愛別離。’讓弒母仇人的女兒站在了他眼前。

    他也是人,弒母之仇,錐心蝕骨。道岳立在橋下,念珠幾乎被握碎,有那么一瞬間,他心口的苦澀哀痛,沖破了素日的戒律佛號,叫囂著想要沖到拱橋上……

    他母親賀氏是個極溫雅的女子,晝夜間卻亡國被擄賜鴆,不知臨死前,是怎樣牽掛凄絕。

    “法師你……是身子不舒服嗎?”橋上的少女猶自不知,將本就稚氣的聲調壓得極低,唯恐驚擾了他一樣,“若是不適,不如隨我回府里,我讓姑姑安排客房……”

    “無事,不過是想起明日還有辯經。”果斷將這種心緒壓了下去,那雙深刻的眸子卻仍是緊盯著橋上的宮裝少女。

    九年前,她爺娘一手毀了他的家國。

    他顛沛流離,徹悟苦厄。而眼前的小姑娘,卻率性天真,被保護的像一塊璞玉。

    又能如何呢?她是那么純凈無礙,甚至從未歷過人心險惡。

    “本是想從偏門出城冥想,想是錯了路。”道岳本就是藏得住心緒的人,學佛后,便更是萬念易收。他強迫著自己合十行禮,再不看她一眼,轉身朝東側門大步行去。

    “哎,等等。”江小蠻還想問商隊出城的消息,見人轉身就走,忙柱著鳩杖艱難地跨步,“法師,留步,等一等……”

    連喚了數次,也不知是否風聲過大,前頭的僧衣愈發黯淡,眼看著就要出了宮燈照徹的范圍了。

    “啪”得一聲,她走得過急了些,鳩杖脫手飛了出去,人朝一側摔了,壓斷了數根鮮嫩竹枝。

    前頭的僧人轉過石板路,聽得后頭動靜,足下頓了頓,再邁步時,明顯慢了許多。

    這段日子來,通過玉真的名號,他同幾位信佛的高位將領結識。悉心用了些手段,便得知西北承平九載,軍備松懈,而那些密圖都在今上一人手里。也正是因了這一層,他才會刻意接近于她。

    就在來赴宴的路上,有死士來密報,說在房文瑞府上,安插了人。

    是以先前一進紫軒閣,道岳并不是在看江小蠻,而是她下首蜀侯世子那一桌。

    房文瑞的親隨換了人,他一眼便認出,那是阿合奇身邊的人。

    自己族弟的性子,他是極為了解的。

    東側門只稍再行半刻,道岳卻終于停下步子。他耳力頗好,依稀聽得方才竹林里,傳來些人語低斥。

    “是你令人在酒里下了藥!”江小蠻跌在地上,扶了竹子勉力后退,暈眩感隨藥性發作起來,她怒意驚愕地仰看著面前愈近的男人,“蜀世子,你意欲何為!”

    義正言辭,語音卻綿軟得不像話。這么個虛張聲勢的樣兒,倒讓房文瑞瞧得心口一動。

    “公主在說些什么,我怎么聽不懂了。”

    月色下,少女臉頰紅潤,杏眸瑟縮卻又故作強硬。對于她女裝的模樣,房文瑞有些意外地發現,其實也還算清麗靈秀,挺合自個兒胃口的。

    蜀侯夫人已經得到了消息,說蓮貴妃知曉了他的劣跡,已經準備退婚另選了。而他近日同一個新得的隨從極為投契,在那人的攛掇下,才有了今夜這一番籌謀。

    兵行險著,在詔令未曾下達前,只要毀了公主的清白聲譽,那婚是絕退不了的。

    “可憐見的,這可是跌疼了傷處。”房文瑞一改往日的紈绔放肆,佯作心疼關切的樣兒,過去照了眼那獸夾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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