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頁
他聽見杜槿撕心裂肺的尖叫,叫得仿佛他渾身血液都要逆流。 奚野終于看到了鎮定劑三個字,他抓起藥劑和針管狂奔下樓,心跳快得幾乎跳出口腔,年僅七歲的大腦超高速運轉。 他知道沒有人能救他mama,只有他,沒有人可以給奚辰注射,只有他。 他邊跑邊咬著撕開針管的密封袋,然后掰開藥劑瓶吸入鎮定劑,他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針管,他沖到一樓,看到他這輩子都忘不掉的畫面。 閃電慘白的光透過窗戶照進客廳,流淌的鮮血,狂暴如野獸一樣的奚辰雙目血紅,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咆哮,他的手按著杜槿的后腦,劇烈的沖撞中仿佛要將她的頭顱捏碎。 奚野發出了一聲尖叫,像是年幼的狼崽凄厲的哀嚎。 渾身沸騰的血讓他忘卻了恐懼,他猛地沖上前去,他兇狠地咆哮,尚未分化的Alpha基因在他骨子里呼之欲出。他迎面抓住奚辰的領子,大力揮舞手里的針管,像是鑿子一樣扎進他的脖子里! 他只要把針管推進去就好了。 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的一秒……而他只是遲了那么一點點。 奚辰單手扼住他的咽喉,狠狠踹了他一腳,那一腳將他踢飛了半個客廳,奚野的頭徑直撞上了鐵質的冰箱門,將門砸得凹陷進去,濃郁粘稠的血漫過他的視野,他無力地動了動手指……看到遠處的奚辰拔掉了脖子上的針管,又一次撲向杜槿。 像是地獄一樣的漫長的夜晚。 奚野只聽到磅礴的雨聲和越來越微弱的杜槿的哀嚎,第二天天亮的時候,他掙扎著爬過半個客廳,爬去杜槿的身邊,血污凝固在他眼睛里,讓他幾乎什么都看不清,他斷了三根肋骨和一條腿。 但他摸到mama的手,發現她的手比他的還要涼。 “mama……mama,”奚野推著她輕聲喊,“你醒醒……我求你了,你醒醒……” 她的指尖動了動,好像摸了摸他的臉,杜槿的聲音細若游絲,幾乎是他的幻覺。 “阿野……要好好長大。” 那是杜槿這輩子說的最后一句話。 那天以后奚野才知道自己血管里流淌著怎樣的血。 奚辰的超感癥是基因決定的遺傳病,超高的天賦,頂級的Alpha,信息素等級高到能壓制其他A,天生就是弱rou強食的食物鏈頂端,相對而言的是比正常而言失控百倍的易感期。 每一個易感期都是杜槿陪他度過的,同時注射大劑量的接近身體承受極限的鎮定劑,兩人以“出差”為由去另一處只有兩人知道的荒郊野外的獨棟別墅,別墅里空空如也,沒有家具,只有幾個裝滿抑制劑的冰柜和大量的干糧和水。 只有一次例外,那次奚辰因為過度勞累提前了易感期,來不及趕往市郊,于是不得已他們將自己反鎖在了閣樓上……并且被年幼的奚野撞見了。 他們認識了二十年,結婚了十五年,一直走在危險的鋼絲繩上,一直僥幸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易感期。 但意外遲早會發生……而且意外總是會發生。 奚野躺在病床上,他失血嚴重,躺了兩個月,甚至沒能參加杜槿的葬禮。 他不見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說話,只是睜眼看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像個被掏空的木偶,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奚辰來看過他一次,他拉開病房門,一夜之間兩鬢斑白,像是老了十歲。 奚野偏頭看著他,眼眸黑而麻木。 他冷冷道:“你為什么不去死。” 奚野花了大量的時間試圖把奚辰送進監獄,他希望他爸被判處死刑,或者無期徒刑,至少要比他關起來,而不是堂而皇之地活在世界上。 但是他失敗了,普通的律師根本不想見一個十一歲的小孩,而愿意見他的律師都是奚辰的法律顧問。 他們用了很長時間來給他解釋婚姻法和ABO基本法,以及杜槿是怎樣簽署了協議書和事先諒解書,奚辰又是如何在法律上是被保護的一方,他又如何有著確鑿的醫學證明可以作證一切行為來源于意外而不是惡意謀殺。 奚野把所有的文件丟在衣冠楚楚的律師臉上,說放你媽的狗屁,這些都是對Alpha有利的法律。 律師溫和地把文件一張張收好,說是啊,小奚爺,這個世界是由Alpha掌控的啊,而你以后也會分化成一個Alpha,這有什么不好呢? 奚野坐在橫江市最繁華的CBD區的天臺上,四周鱗次櫛比的高樓鋪著大面積的玻璃幕墻,在夜間亮起的LED燈閃爍出不同顏色的亮光,夜里只有風是黑色的,黑色的冷風吹起他的衣衫,把他身上的熱量全部帶走。 他以后也會分化成一個Alpha。 他必須娶一個Omega,因為只有他標記的Omega的信息素才是最好的安撫劑,他將時不時變成沒有理智的野獸,并且遲早有一天殺死他最愛的人。 奚野想,他為什么現在不跳下去呢? 這難道不是最簡單的事情么。 他跳下去,從此以后再也不會傷害任何人。無論是現在的成績,還是以后的財富、權力、地位,他是最頂級的Alpha又如何呢,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他生來就是要傷害別人的,那他根本就不該出生。 嫁給奚辰是杜槿一生中犯的第一個錯誤,生下他是第二個,而他奚野還有機會糾正這個錯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