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歸 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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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臣按捺著驚喜和詫異,咳嗽一聲,不帶表情地問:“怎么?” “下午有人給我爸送了些吃的,他讓我叫上你。” “你剛是在等我?” “嗯,等你忙完。”說罷宋書華紅了臉,他實在很不好意思,“看小說入迷了,你出來我沒看見。” “……” 宋國強不住工人宿舍,他在隔壁小區有套三居室,陸明臣之前就去過。既然宋書華這么說,他便輕車熟路往老板家走。 宋書華快步跟上,為難了一會兒,還是解釋道:“下車間是我爸讓我去的,說讓我熟悉每一個工種。 “我不知道怎么跟那些人相處……中午的事真的謝謝你。” 見人主動來跟他服軟,陸明臣也不再提,轉而問:“你看什么小說?” “沒什么,隨便看看……就那個《1q84》,村上春樹的。” “那個日本作家?” 宋書華眼睛一亮:“你也看過?” “沒有,只是聽說過。” “哦。” 到了宋家,宋書華被他爸指派去廚房收拾供貨商送來的海產。陸明臣要去幫忙,卻被宋國強拉去書房聊工作上的事。 暮色降臨,三人坐上飯桌。 “阿華,去拿兩瓶茅臺,洗幾個杯子。”陸明臣看著他忙得團團轉的背影,想去幫忙,又被宋父拉回來,“小陸,咱先吃著,就當你自個家,千萬別客氣。” “宋書華廚藝真好,宋總,你有口福。” “他也就這一個優點,你看他來公司都一年了,一點長進也沒有,快要愁死我了。” 宋書華拿來酒,幾杯下肚,宋國強說起他下半年的打算,無非是又要給陸明臣指派一些新任務。 “小陸啊,國內這幾年經濟形勢不太好,我還是想你這邊再加把勁,擴大些海外市場。” “宋總放心,我會盡力。” 宋國強主動給他倒了一小杯,和他干了一下:“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說話間,無意瞥向自個不中用的兒子,宋書華趕緊埋下頭。 看自個兒子這種窩囊樣子,宋國強就氣悶,趕緊把注意力拉回到陸明臣身上:“你看你需要點什么,要不要重新招人,招什么樣的,都你自己決定。你出了力,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你。” “謝謝宋總。”陸明臣也瞥了一眼旁邊一直低著頭的男人,“宋總,宋書華有些外語底子,不如就讓他來幫我處理國外那塊的業務。” 宋書華突然抬起頭,詫異望著陸明臣。 宋國強喜上眉梢,之前他就想讓陸明臣給他帶兒子,不曾想被拒絕。如今他主動提出來,自然求之不得。 “你看得上他,你就帶著他吧。阿華,你敬陸經理一杯,記住在公司你是陸經理的下屬,要聽他的指派。” 宋書華趕緊點頭。 向陸明臣敬酒,讓他很尷尬,最后還是別別扭扭敬了,并在他父親的注視中喝下一整杯,燒疼了喉嚨,也燒紅了一張臉,整個人都紅艷艷的,像一朵早春的桃花。 這頓飯從黃昏一直吃到夜里,除了宋書華那一杯,宋國強和陸明臣喝光了兩瓶茅臺。宋父已經完全醉了,被宋書華攙去房間睡覺。陸明臣坐在沙發上垂著頭。 宋書華推了推他的肩膀:“陸經理,你還好嗎?” 陸明臣緩慢抬起頭,怔怔盯著:“我沒事。” “喝點茶醒醒酒。”宋書華把一杯熱茶遞給他,“我爸就是這樣,總拉著人陪他喝酒。你也醉了,今晚就住這里吧,還有一間空房。” 宋書華立在他上方,曲著腰詢問,擋住了頭頂的燈光。陸明臣被他的身影和身上清淡的香氣籠罩,整個人都輕飄飄的,隨即點了頭。 宋書華回自個房間取給客人用的被褥,陸明臣也站起來,暈頭轉向跟了上去。 第15章 穿長裙的王子 宋書華的房間和他人一樣整潔干凈,也彌散著和他身上一樣的清淡香味兒。房間里除了床和衣柜,最顯眼的就是床腳放著的一架鋼琴。 “咚”地一聲,把背對房門、墊著腳從柜頂取被褥的宋書華嚇了一跳。 他轉過身,看到陸明臣正立在他鋼琴旁,對著琴鍵又胡亂戳了幾下,鋼琴跟著就發出雜亂的“咚咚”聲。 看人瞧著他,陸明臣就問:“你會彈鋼琴?” 宋書華點頭:“會一點。” “能彈給我聽嗎?” 宋書華猶豫片刻,還是點點頭:“你想聽什么?” “都行。” 宋書華眉頭緊皺思索一會兒:“《紅玫瑰》你聽過嗎?” “嗯。”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宋書華把被褥放到床上,又去把門關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鋼琴前邊,彈奏起來。 陸明臣看著那雙細長的白手在黑白琴鍵上歡快跳躍,手指像是十個活潑可愛的精靈,上下翻飛著把那些不規則的調皮音符牽引組合,編織成一篇華麗樂章,流水一樣汩汩涌現。 他一直盯著那雙手,眼睛舍不得眨,似乎想要看清那手上到底擁有什么樣的奇妙能量。 一曲彈完,宋書華松了口氣,試圖合上琴蓋,卻被陸明臣按下:“你會唱嗎?” “……會一點。” “能唱給我聽嗎?”陸明臣理直氣壯地提出這樣的要求,似乎并不顧忌男人因為難為情而羞紅的臉。 宋書華咽了咽口水,最終還是“嗯”了一聲。 年幼時他就總這樣被要求著在長輩面前表演,原本對此很排斥的,但今天竟也沒有拒絕。 手指帶進前奏,結束后開口——夢里夢到醒不來的夢 紅線里被軟禁的紅…… 宋書華有一把沉郁柔和的嗓音,仿佛生來就最適合這樣的婉轉情歌,能把心傷的感覺恰到好處地傳遞進聆聽者的耳朵,再從耳朵直通往心臟。 陸明臣的心那樣劇烈地震顫和悸動,以至于整個胸口都在發疼。 他的戀情還未開始,然而光是這樣——看著他,聽他唱歌,就已經快要無法自拔。 一曲唱完,宋書華一張臉都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激動,抑或那杯酒的勁兒這么晚才上來,以至于他腦子也熱得有些發暈。 他感覺陸明臣在看他,下意識抬起頭。 對視那一瞬間,他被對方那樣的眼神一驚,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陸明臣的一只手已經撫在他面頰,并向他慢慢靠近…… 對方的溫度和氣味兒快要把宋書華吞沒。他像是落了水,緩慢下墜,無法逃跑,也無法呼吸,只剩下心跳隨著他的靠近越來越快…… 陸明臣在鼻息交換的距離停下,拇指輕輕揉著他的眼瞼下方:“你這里有兩顆痣。長在這個地方的是叫淚痣嗎?” “……” 宋書華一把推開陸明臣,趕緊站起來,去床上抱了被子,隔著棉被按住自己的胸口:“我先去鋪床。” 這是陸明臣第一次聽宋書華唱歌,也是丈夫為他唱的最后一次。后來再提起,丈夫就不愿意唱了,以為他實在難為情,也不再提出這種要求。 如果不是這晚被蘇晗拉來了queen,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聽到丈夫那郁郁柔軟的聲音,也再不會有那樣的心顫。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丈夫要在這種地方賣唱?為什么他要穿成那樣,接受無數男人露骨的眼光?到底為什么他要墮落到如此不堪? 明明他的生活如此優渥,也不是放蕩的性格,陸明臣想不出來。只有那些男人狂熱的目光讓他難受得隱隱作嘔,從胃到心,扯得一片生痛。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里,試圖從他們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家,尋找一些答案。 但是他翻遍了每一個房間,每一個抽屜,包括宋書華的衣柜和書房,沒有,什么都沒有,他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來解釋他今晚看到的一切。 他似乎有些明白自己那日復一日痛苦、煩悶和焦躁的緣由。 七年了,他以為擁有丈夫的一切,到頭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 queen舞臺的華麗程度可以和專業的舞臺相提并論。但這舞臺也和生活一樣,掀開華麗的外表,到了后臺就變得逼仄臟亂,而queen的演員們正是爬在這件華麗長袍背面的虱子,密密麻麻的。 化妝間是倉庫改的,一百多平米,中間密匝匝的幾排衣架掛著艷麗夸張的表演服裝,把這倉庫分作兩半。一半沿墻放了十幾張化妝桌,桌子堆滿各種化妝品,算是化妝間。另一半拉滿布簾的,就是換衣間了。 只有角落里原本供倉庫管理員休息的五平米小房間,改成一個單人化妝間,供queen的“頭牌”tita單獨使用。 化妝間里擠滿了人,同時擠滿了脂粉和男人汗臭交織的味道,這里最少不了的就是流言蜚語。 “那小表子剛唱的不就是峰峰你嘛,第一回 接客,卻沒想到客人第二天不付錢就跑了。”說話的人戲謔地用風涼話煽風點火,“他那么編排你,你不生氣?他用你那點破事兒唱火了,你該去分錢啊。” “關你屁事兒,cao心你自個兒的啤酒肚吧,真怕你上去把臺子給壓塌了。” “我有什么可cao心的。我又沒被男人拿感情白嫖,還被人編成歌唱。” 有人插話:“tt這么做確實不太好,峰峰你知道嗎?” “我知道,tt說要給我寫首歌,我同意的。” “峰峰,你真是好大方哦。” “是啊,所以我有男人喜歡,就你這種買雙襪子都找人要錢的摳逼,難怪一而再被拋棄。” “哈,要倒貼才能釣到的男人,誰們稀罕……” “喲,曲經理怎么到后臺來啦,前頭還不夠你忙活的。” 梳著油頭的小個子冷著一張臉,也不理和他招呼的人,徑直走到一個年紀挺大正在化妝的變性人跟前:“老紅,tita保險柜的鑰匙給我。” “你拿保險柜的鑰匙做什么,里邊的東西要還給客人的。” “我知道,我找件東西……” “曲經理是找姓蘇的往臺上丟的錢包吧,哎,沒用的,姓蘇的除了找你幫他要tt的電話,壓根正眼都不瞧你,今晚好像還帶了其他男人。” “干你屁事。” 老紅從自個那對高聳的假胸脯下面的罩子里摸出一把小鑰匙給曲經理:“一定要還給客人哦。” “知道。” 最里邊靠墻的是一排小柜子,給這些演員們放自己的貴重物品。只有tita的柜子里放著客人的禮物,但他連鑰匙都不保管。老板就把他的鑰匙給了演員中間資歷最老的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