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歸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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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人都靜了一刻,宋書華只是捏著湯勺的手指緊了緊,沒說話,也沒抬頭。 二叔拉了一把他兒子:“兩杯酒下肚,又醉啦?你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都說了些啥鬼話,給你弟道歉。” 席間一時僵持住了,宋父沉聲發話:“書華,你又不抽煙又不喝酒的,去坐你媽那桌。” 宋書華端了碗,默默換了張桌子。 陸明臣有些火,但礙著宋父在場他不能發作。他頻繁地回頭去看自己丈夫,發現他依然臉色淡淡,表情溫和,融進那幫女人里也毫不違和,似乎對自己堂哥的侮辱無知無覺。 但他不是這忍氣吞聲的性格。 飯局結束,宋慶學醉成了一灘爛泥,縮到了飯桌底下。他耷著腦袋,吐了自己一身,被他妻子和母親一起,死豬一樣拖出了院子,留了一地的污穢和一串笑罵聲。 陸明臣回頭看隔壁桌,丈夫早就不在那里了,并沒有他堂哥出盡洋相的這幕。 喝得頭昏腦漲的陸明臣,心頭涌起一點失落感。肚子里翻江倒海,他扶著桌子一路去了衛生間。吐完出來,在院子里看到一個人在冷風里站著的丈夫。 “怎么站在這兒?” 男人受到了一點驚嚇,轉過頭:“沒什么……院子里梅花開得挺好。” “你喜歡梅花?” “……也不是,進去吧。” 他跟在丈夫身后,克制地走成了一條直線,絲毫沒有露出醉態。 回到屋里,聽宋家人聊天。宋父突然說:“小陸啊,公司現在經營狀況不錯,你也越來越忙,也該叫書華是幫幫你。他好歹也是研究生畢業,也有在公司工作的經驗,多少都能幫上一些忙的。” “爸說得是。”他又看丈夫,“阿華負責打理我們家,平時也挺辛苦,我是不想他太累。” 宋父了解自個兒子,倒是信女婿的這番說辭。他看向自個兒子,眼神嚴厲不少:“一個大男人不出去打拼事業,天天在家里轉來轉去的,有什么出息。 “你真心想幫小陸,不是給他做兩頓飯,洗兩件衣服,你要在事業上替他分擔壓力。兩個人在一塊兒打拼多好,我看你在家遲早呆廢了。” “阿華也有工作,他在藝術學校教學生。”陸明臣替他解釋一句。 “那也算個正經工作?我告訴你,春節節后,你就給我回公司去。你才姓宋,別讓小陸一個人把咱全家的活兒都干了。” 到這兒,宋父才說出了這番話的重點——不要把公司命運系在陸明臣一個人身上,他畢竟姓陸。在座的其他宋家人也多少聽懂了些,幫著勸了兩句。 宋書華全程沒有說話,只在最后點頭,說:“我知道了。” 駕車返程時,夜幕已經逐漸拉開。 公路兩側的路燈在某一個瞬間全部點亮。今天是宋書華開車,陸明臣坐在副駕駛,一個個的路燈從他們頭頂閃過,反復點亮他們的臉,又反復熄滅。車廂里沉默得有些壓抑,陸明臣摁開音響。 陳奕迅的聲音傳來——得不到的永遠在sao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陸明臣把聲音調小,小到了背景音。 “爸說讓你開了年來公司,你有沒有心儀崗位?” 宋書華搖搖頭:“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工作了,對公司現在的業務不熟悉。” “我正好缺一個助理,想試試嗎?” 總助,比起經理、總監這樣的位置并不夠有份量,但其實是連接和協調總經理和下面各部門最重要的樞紐,需要在公司全體業務的把控上擁有和總經理一樣的熟練度。這是個能讓人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公司和參與決策的位置,應該最符合老丈人對他兒子的期待。 陸明臣不是不知道老丈人打的主意,而宋國強的擔憂并非無中生有。自五年前他腦梗住院加各種恢復治療耗費了大半年,就無法再回到工作崗位,公司就全權到了陸明臣手里。 他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和業務的更新,引進不少最先進的機械設備,高薪聘請高級技工,把業務從普通的技術加工升級到了緊密儀器的加工。隨著技術革新,客戶也發生了本質的變化,宋國強在時的老客戶在企業的年銷售額里總占比還不足百分之五。 就算哪天宋國強不再待見他,聯合他宋家的幾個董事會成員把他一腳踢了。陸明臣完全可以另起爐灶,從現公司里把客戶全部接手,給宋家留一個空殼。 不過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打算這么做。宋國強對他有知遇之恩,宋家當年那個小工廠也是他大展拳腳的基礎,沒有宋家,就沒有他的今天。而且宋國強還把自個兒子交給了他,光是這份心,他也不能背叛。 他提出了一個會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建議,卻沒想到宋書華突然說:“明臣,這工作我做不了。” “不會很難的,我會告訴你怎么做。” 車子在夜色里安靜滑行,宋書華醞釀良久。到最后情緒似乎有點崩潰,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有些怯懦地請求道:“明臣,我真的沒辦法做這樣的工作……” …… 沉默漸漸蔓延開,陸明臣多少能夠理解丈夫這話的意思。 他平日幾乎沒有社交,更沒有朋友。社交技能也是用進退廢的道理,他常年和小朋友打交道,自然會覺得應付成年人世界的交際很困難。 陸明臣無意逼他:“我知道了,我會去和爸說的。” “謝謝。” 明顯感覺到丈夫松了口氣,奇怪的是他自己也松了口氣。 可能是出軌這種事并沒有回頭路可走,一旦做了便會永遠打上這個烙印。不管什么原因,他違背了結婚時的誓言,就給他們的婚姻打上了永恒的污點。別人不知道,但自己知道,以后不會再做,但過去做過的事實并不會改變。 陸明臣突然發現,他面對丈夫時,永遠無法做到理直氣壯,即便對方也許永遠不會發現這個事實。 但這并沒有什么關系。獲得額外的東西也必須付出額外的代價,這點陸明臣第一次選擇出軌時就已經想明白的。當然這個代價也包括內疚和承受見不得光的秘密的折磨。 “阿華,我當年跟你求婚,你怎么一口就答應了?” “嗯?” “我是說我當年和你求婚,我以為你會拒絕。” 這話問出來,陸明臣才覺得奇怪,竟然過了這么多年,他今天才第一次想起來問。 宋書華笑了笑,沒說話。 第7章 初見 陸明臣永遠忘不了和丈夫的初見。 當年他從小城市考進全國頂尖大學,來到a市。聰明孩子一般都早熟,他很早就發現自己不一樣,也很早洞悉到這個政治正確的世界虛偽的一面,所以他從未對外透露過自己的取向。 畢業后,大學同學多是繼續國內外深造,選擇就業的也都選了大公司和事業單位。偏偏他選了一家私企,只因宋國強說希望吸收真正的人才來對公司進行全面的革新。他的想法是,寧做雞頭不做鳳尾,在這樣的平臺可以讓他真正施展拳腳。 宋國強沒有食言,給了他足夠的空間和權力。他和這位老板一拍即合,打心底把公司的未來當做自己的事業去干。直到有天宋國強把他叫去,說是有點私事兒想要麻煩他,自個兒子馬上畢業要來公司上班,讓他幫忙帶帶。 這像一盆冷水澆在他那熊熊燃燒的事業心上。是啊,老板還有兒子啊,又怎么可能真正輪到自己呢。陸明臣以自己手頭工作太多、很難分出精力為由,讓老板斟酌是不是把一些業務暫時交給別人。 也不知道宋國強怎么斟酌的,總之讓他幫忙帶兒子這件事不了了之。而陸明臣騎驢找馬,已經在做跳槽的打算。 他記得當時是夏天,正是畢業季。 不像現在廠區在城郊,辦公室在市里,那時工廠和辦公在一個地方。 那天他帶了幾個德國客戶參觀車間,游說他們在公司下單。廠里的職工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坐辦公室的也沒幾個大學生。大家對和外國人說著流利英語的陸明臣投來好奇和崇敬的目光。 各個廠區都看了一遍,最后逛到數控加工區,在門口遇到另一個業務經理也帶了人。 來人高高瘦瘦,穿著白襯衫和咖色休閑西褲,衣服的下擺扎在褲腰,人一直垂著眼皮。襯衫寬松,扎起來的腰線里,是一把女孩樣的細腰。一顆圓圓的寸頭,頭發齊整,像是新剪的,從彎著的后頸能看到剃成青皮的發尾。 “陸經理,帶客戶啊,”張經理掃了一眼他身后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先打招呼,“咱這業務也是要沖出亞洲走向世界了,陸經理要多帶大家賺美鈔啊。” 陸明臣沒心思搭理他這番陰陽怪氣的擠兌,他的心思在旁邊那人身上:“張經理,你也帶客戶?” “這可不是客戶,咱老板的公子。”他轉頭朝向身邊的人,“來,小老板,給您介紹介紹,這位陸經理是咱們廠每個季度的銷售冠軍。您以后有什么問題記得找陸經理,他一準能給您解決咯。” 陸明臣伸出手:“你好,我是陸明臣。” “宋書華,你好……以后多多指教。” 一雙涼津津的手落在陸明臣手心,輕輕握了握。男人這才抬起眼和他對視,然而又飛快地把視線瞥下去,耳廓開始變紅。 “客氣了,以后有什么問題盡管找我。” 宋書華輕輕“嗯”了一聲,繼續跟著張經理了解數控區的設備。 他也帶著客戶進去,用英文介紹,回答客戶的每一個疑問。 只是剛剛握過男人手的那只手,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對方的薄汗,手心總有點發黏,讓他下意識地搓,眼角也不自覺往旁邊的角落瞟。 那個瘦高的模糊身影總占據了他視線的邊緣,即便這樣,對方在他腦海里也有一張異常清晰的臉。 瓜子臉、單眼皮和薄唇,線條簡潔優美,清淡秀麗,臉上那三顆小痣讓人過目不忘。簡約的美麗,反而意味著深刻。 而加重這種深刻的,是他散發的那種氣質。陸明臣不需要很敏銳的嗅覺,也能察覺到他是同類。 這和他想象中的老板兒子實在差得太多。 宋國強給剛畢業的兒子安排的是銷售助理的位置。 銷售部有八個組,每個組下邊六個業務員,每兩組配一個經理和一個助理。助理的工作主要是接聽電話、打印圖紙、做跟單之類,不算復雜,但項目很多。 姓張的原本已經有個助理,他那兩個組的訂單也沒有多到忙不過來的程度。而所有人對于老板兒子的態度都如出一轍,表面恭敬,實際并不待見,更沒誰閑得沒事教他做業務。 宋書華無所事事,在工位上一坐便是一整天,加上他拘謹內向的性格,連衛生間都很少去。別人都把他當空氣,只有宋國強三天兩頭把他拎到辦公室訓一頓,覺得造成這種局面的主要是他自己這種從不積極主動的性格。都出社會了,沒誰能像在學校那樣,等著老師端知識來喂。 道理都懂,但實際情況并沒改善。 直到陸明臣主動拿了一摞圖紙過來找他。 “我那邊的助理下車間了,你有空嗎,可不可以幫我把這些圖紙復印一下?” 宋書華趕緊站起身,幾乎是感激地點了點頭,然后又有點為難地說:“大圖紙的復印機我不太會用。” 說這話時,他臉全紅了,緊張得不停地攪手指。陸明臣看著這青澀、羞怯又無助的男人,心里升起一種奇怪的情緒。 “那個機器跟普通復印機的cao作不太一樣,我教你。” 男人跟上去,手里抓了個筆記本。陸明臣給他演示一遍,他匆忙把步驟一一記下。看著那凌亂但娟秀的筆記,陸明臣突然笑了。 “要是有沒記住的,隨時來問我。” 男人第一次抬頭直視了他的眼睛。 “嗯,謝謝。” “你來試試。” 陸明臣讓開位置,宋書華成功把圖紙復印出來了。緊張褪去一些,他也笑了。 陸明臣把一整摞放到臺子上,拍了拍:“那這些都麻煩你了。我在那個辦公室,門上有我的名字。”他指著玻璃墻隔成的辦公室最靠邊上的那間。 宋書華點了點頭。 在遇到宋書華之前,陸明臣從來沒有考慮過婚戀的事。他很早就知道,真愛難求,所以并不對此抱有幻想。而財富名望是可求的,只要愿意花精力和時間,一定能有所回報啊。 但遇見宋書華,他第一次產生了一點想要主動去了解一個男性的想法,也是第一次主動去幫助別人,而且不求回報。 車子已經進入市區,副駕駛的陸明臣睜開眼。閉眼休息了一陣,醉意散了很多。好像還短暫地做了個夢,夢里的內容隱約和丈夫相關,但沒有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