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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面

    李蓮英偷聽到了載瀲與皇帝的對話,一刻也不敢耽誤,連夜趕回到了太后宮里。適時太后仍未睡下,她散了頭發,正倚在貴妃榻上由著何榮兒為自己揉腿。

    宮殿內亮著澄黃色的宮燈,殿外吹進一陣陣微風來,將東珠掛簾吹得叮咚作響。李蓮英含著腰身向內走,他跨過了兩道花梨木八方花罩門,才回到太后身邊來,他跪在榻前向正在閉目養神的太后問安,“太后,奴才回來了,請太后圣安。”

    太后聽到是李蓮英的聲音,才微微睜開了雙眼,揮一揮手示意何榮兒退下,隨后才問李蓮英道,“都聽見了什么,載瀲值得我信任嗎?”

    李蓮英抬起頭來笑了笑,跪著向前靠近了半步,壓低了聲音道,“太后,奴才聽見萬歲爺痛罵三格格是首鼠兩端的告密者,還說維新亂黨之所以被殺,皆因為三格格告密。”

    太后立時來了興趣,她坐直了身子,冷冷一笑,想起“圍園殺后”一事還是由榮祿在天津向她電告的,政變前一日載瀲雖然進了頤和園,卻什么也沒有匯報過,這也是她一直不能完全信任載瀲的原因。

    太后冷冷笑道,“皇帝竟然是這樣認為的,實際上載瀲可什么都沒告訴過我,不過…”太后捻起手邊上的一枚玉石滾來按了按臉,隨后又笑道,“讓他這么以為也好,往后這對兄妹,可就不會再有破鏡重圓的一日了,載瀲也就只能為我做事了。”

    “太后,萬歲爺口口聲聲說三格格是太后您的人,還不留情面地說往后都不必再見了。可見在萬歲爺心里,早已與三格格恩斷義絕了!”李蓮英說得面容帶笑,他又靠近了太后半步,笑道,“三格格也不避諱,當著萬歲爺的面就說自己是您的人,三格格也算是在萬歲爺面前擺明了立場了。”

    太后聽得心情愉悅,她邊笑邊用玉石揉臉,合起雙眼來淡笑道,“也算是難為載瀲這孩子了,要她與自個兒的哥哥決裂,還要背負告密這樣大的罪名,又不能為自己解釋半句,也是委屈她了。”

    李蓮英接過太后手里的玉石,替太后繼續按臉,賠笑道,“三格格有太后無上的福澤庇護,兄長之情還得了算什么,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太后被逗得連連作笑,心里卻又已有狠毒的盤算,她知道皇上現在恨極了載瀲了,最不愿意看到載瀲,看到載瀲就會難受痛苦,就會感到自己被背叛,就會想起死去的維新黨人。但越是這樣,她越要皇上日日都看見載瀲,她要讓皇帝日日痛苦,她要用盡不被別人察覺的手段來折磨皇帝,懲罰他曾企圖讓維新黨人殺掉自己。

    聽過了李蓮英的匯報,太后才算真正對載瀲放下心來,她心滿意足地往寢宮內走,外頭候著的小宮女都上來為太后放下了垂花罩上的簾子,吹滅了外頭的宮燈。

    李蓮英候在外頭,只聽太后的聲音從里頭悠悠傳來道,“聽說載瀲總咳嗽,先讓她回去歇幾日吧,過幾日等她好了,再傳她進宮來陪著我。”

    載瀲回府后心里積壓的火才終于都發了出來,使她一日之間就病倒了,高燒不退,咳嗽不止。醇王府換了三四批大夫來給載瀲看病,都不見起色。

    大夫們都說載瀲原有內虛不足之癥,經常盜汗咳嗽,致使脾肺不和,加上近來急火攻心,才會突然病倒。病已入肺,就算高燒能治,咳疾也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治愈,必須日日吃藥,安心靜養,才能稍見起色。

    載濤心中焦急,四處打聽,才得知京城中新來了一位游醫,是一位“西醫”,醫術十分高明。自來到京城,他已經入過許多王府為福晉們看病了,前些時日載澤的福晉靜榮病了,還是這位大夫治好的。

    載濤于是也抱著一試的心態,通過載澤的介紹,為載瀲請了這位西醫入府看病。

    載濤親自領著大夫來到載瀲房里,見里頭拉著圍簾,只有載瀲貼心的下人在里頭伺候,便請大夫先在外頭落座等待。

    載濤怕她不信任西醫,便來到載瀲床邊寬慰她道,“meimei,這幾日你也見了不少大夫,他們都說你的病很重,可我心里怎么都不敢相信,你這樣年輕怎么會病已入肺里。別怪哥哥,擅自去請了位西醫回來,我怕你不信任西醫,才一直沒敢告  訴你…瀲兒,現在大夫已經到了,就讓大夫為你瞧瞧吧,若西醫有可行之法,meimei也不必再日日挨受煎熬了。”

    載瀲的精神很差,迷迷糊糊中只聽見載濤說為自己請了名西醫來看病。

    她滿心想的都是要快些好起來,才好重新回到太后身邊去,去打探太后的心思。只有知道了太后的心思,才能想出對策,繼續保護皇上。

    她想到西醫或許有辦法能盡快治好自己,便沒有分毫拒絕的意思,向載濤點一點頭,又轉頭示意靜心過來,在靜心耳邊斷斷續續說道,“姑姑…幫我把…枕頭墊高些,請大夫進來吧。”

    靜心去領了坐在外頭中廳等候的大夫進來,那大夫因要給載瀲做檢查,載濤不方便在場,他便掀了簾子要出去,走前笑著向載瀲囑咐道,“meimei好好配合大夫看病,哥哥在外頭等著。”

    載瀲想睜開眼來,只見眼前白光一片,刺得她無法睜開眼,適應了許久后才終于不畏光,她見大夫是名健壯的男人,不禁笑道,“方才兄長說是位西醫,我還以為是個洋人呢。”

    那名大夫聞聲也隨和地笑,取出了幾件工具后,才向載瀲見禮道,“鄙人名屈桂庭,是在上海長大的,從小就學習西醫,承蒙七爺信任,今日入府來給三格格看病,給三格格請安了。”

    載瀲一聽這個名字,竟也覺得耳熟得很,曾經常聽王府里的福晉和格格們提起,都說他妙手回春,醫術頗為高明。

    “既是在上海,怎么到京城來了?”載瀲半靠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向屈桂庭閑笑道,“這兒的人,可都大多不信任西醫啊。”

    屈桂庭在一旁準備診病的用具,一邊含著笑回答載瀲的話,

    “三格格,我原是北洋醫院的醫者,也曾為李鴻章李中堂醫過病,今年又受袁大人征召,入津為袁大人隨侍看病,月前得知上諭,說皇上圣躬不豫,以至雙腿浮腫,步履維艱,所以朝廷征召京外名醫弛聘來京,入宮為皇上診病,袁大人有意舉薦小人,小人也想一展才學,博得聲名,便入京候旨了。”

    載瀲因病已有七天未再入宮,病中外間消息一概不知,竟不知皇上已經病了!…

    載瀲用盡全力要坐直了身子,卻渾身使不上力氣,最后只有重重癱靠在身后堆起的枕頭上,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眼前的屈桂庭,字字如泣血,問他道,“你要明白告訴我,皇上怎么了!?”

    屈桂庭見載瀲竟不知皇上病重的消息,心中的疑云也越來越重,他早前在天津為袁世凱診病時就曾聽聞,今年四月以來,皇帝推行新政,廣開言路,日覽奏章數十起,日見外臣三四時辰,可見皇帝圣躬康健,精力充沛,并無異樣,怎么會突然就病重不起了呢?

    他自幼學習西醫,對皇帝此前推行的新政頗有好感,不知為何新政戛然而止,對于民間突然流傳起的“皇帝病重”的流言,更是半信半疑,他懷疑這些流言都是遮人耳目的謊言。

    屈桂庭之所以爽快答應入京,也是想能有機會親自一探究竟,當今皇上究竟有沒有病。現在他親耳聽到載瀲說,不知道皇上已經病重了,更加重了心中的懷疑。

    “三格格,自今年九月以來,皇上病重的消息就在民間如蝗如雨,海內外皆在傳謠,說皇上病重,已不能行走。”

    屈桂庭暫時放下了手中的用具,目光審視地望著載瀲,希望能在她口中聽到一句實話,于是又問道,“可我并不相信,皇上今年還在推行新政,圣躬康健,精力充足,怎會突然就病重了呢?三格格是否知道這其中的真相?”

    載瀲此時此刻才冷靜下來,她只需動腦一想,便能猜出大概,她前次見到皇上時,皇上還在看書,圣躬康健,并無異樣。她恍然間想起自己剛回府那日,得知了一則將自己徹底壓垮的上諭:

    “現在國事艱難,庶務待理,朕勤勞宵旰,日綜萬機,兢業之余,時虞叢脞。恭溯同治年間以來,慈禧端佑康頤昭穆莊誠壽恭欽獻崇熙皇太后,兩次垂簾聽政,辦理朝政,弘濟時艱,無不盡美盡善。因念宗社為重,再三吁懇慈恩訓政,仰蒙俯如所請,此乃天下臣民之福。由今日始在便殿辦事,本月初八日,朕率諸王大臣,在勤政殿行禮,一切應行禮儀,著各該衙門敬謹預備。”

    正是因為這道上諭,載瀲才會急火攻心,徹底病倒了,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七天。這道上諭說明皇上從此無權了,形同廢立,皇太后重新訓政。

    載瀲默默在心中想,若太后想為自己的“訓政”找尋合理的理由,必須要對外宣稱皇上病重才行,她才好重新從幕后走回臺前。

    “三格格,您在王府中竟都不知皇上病重了嗎?”屈桂庭見載瀲久久不說話,心急之下不禁又開口問道,“謠傳早就傳到了南方各省,已是人人皆知了。”

    載瀲聽他的語氣,像是心系于皇上的,卻也不敢唐突,便先婉轉道,“屈大夫,您既然已說是謠傳,想必心里一定已有答案了吧。”

    屈桂庭忽笑了,他望著載瀲久久未語,良久后才淡笑道,“三格格竟與外人不同,是第一個回答我心中疑問的人。”

    載瀲打起了精神來,望著眼前的大夫,她的目光中閃爍著期盼,她希望此人的出現能幫助到孤立無援的皇上,“屈大夫,您到底為何入京?真的只是為了博得聲名嗎?”

    屈桂庭左右看了看,見周圍無人,只有載瀲貼身的兩個丫鬟,便落座在載瀲床前的圓凳上,語氣誠懇地說道,“既然三格格問起來了,我也就不瞞了,我之所以入京,是想親自一探究竟,當今皇上究竟有沒有病?我不相信皇上已經病重了,更不相信,是皇上心甘情愿請皇太后訓政的!”

    載瀲聽至此處,心中大驚,又不禁被他感動,就算太后的謊言可以遍布天下,可還是會有頭腦清醒的人,不會信她的謊話。

    載瀲立刻伸出了手去捂住了屈桂庭的嘴,她感動得眼中泛淚,卻還是連連搖頭道,“屈大夫,我明白你的心!可這樣的話,在這里,不要再說了…”

    屈桂庭聽載瀲如此說,立時站起身來,又激動問道,“三格格,您知道真相,是不是?!”載瀲含著淚點頭,剛想開口,卻又咳嗽連連,最后咳得渾身氣力全無,胸口劇痛。

    屈桂庭此時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忙將載瀲背后的枕頭放平,讓她趕快躺平,從身后拿出木制的聽診器,在她胸口前與腹部上聽了幾回,又讓她張嘴,檢查她的喉嚨。

    屈桂庭檢查后頗有些遲疑,又重新戴起聽診器,在載瀲的胸口前反反復復聽了好幾回,才遲疑地放下聽診器,吞了吞口水道,“三格格,您一直都有咳疾是不是?”

    載瀲又咳了幾聲,點了點頭,道,“是,偶爾反復,我一直沒放在心上。”

    屈桂庭的神情黯淡,眉頭緊蹙,久久不說話,他想出去找載濤說載瀲的病情。

    他才起身,載瀲就看出了他的意圖,載瀲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極力懇求他道,“屈大夫!您入京來是還想幫助皇上的,對不對!若想保護皇上不受jian佞算計,你就把我的病如實告訴我!不許瞞我,還要替我保密!”

    載瀲自病后,已有七天沒有入宮了,她身上帶著病,是沒辦法進宮見太后的,太后上了年紀,最忌諱病氣。

    所以為了盡早入宮,為了能繼續保護皇上,載瀲也要讓自己快些好起來。

    屈桂庭雖不懂載瀲的意思,卻也不能違拗病人本人的意志,無奈之下又坐下來,對載瀲道,“三格格,您這病,無論是西醫或中醫,都需要您靜養。”

    載瀲聽得發急,撐著自己的身體坐起來低吼,“絕不能!我要快些好起來,我還要入宮,不能每天都在家躺著…屈大夫,你可知皇上一人在宮中,有多么兇險?”

    載瀲也不知為何自己竟這樣信任眼前的人,或許只因他一句“不相信皇上病重”而已。

    屈桂庭長嘆了一口氣,目光中竟泛起幾點淚光來,見載瀲如此偏執,他忍不住說道,“三格格,七爺請我來前,說中醫都說格格的病已入了肺里,七爺不信他們的話,才請我來,我不妨實話告訴您,您的病確實已入了肺里,若不安心靜養,天不假年。”

    此話落在靜心耳里,只覺晴天霹靂,“天不假年…”她反復重復著這一句話,淚落了滿面,不能相信載瀲的壽命已不長。

    “大夫,你真的沒看錯嗎!”靜心沖上來抓住屈桂庭的衣領,幾乎要失去了理智,“三格格還這么年輕!您說話可要負責任!”

    載瀲拉過靜心的手來,讓她坐在自己床前來,用手擦去她臉上的淚,道,“姑姑別哭啊,我還這么年輕,會沒事的。”

    “這位姑姑說的沒錯,三格格的確還很年輕。”屈桂庭望著靜心說道,隨后又低頭望著載瀲,“可她還不知道吧,三格格除了肺病,腿上還有風濕,右腿最為嚴重,是不是?”

    載瀲不覺輕笑,想這位大夫果然名不虛傳,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右腿有舊疾。

    “屈大夫果然不負盛名…”載瀲淡淡笑著,仿佛這些病痛都不在自己身上,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能一直這樣躺下去,她要回到宮中去,她開口求屈桂庭道,“屈大夫是西醫,有沒有見效快的藥,讓我快點兒好起來,好讓我回到宮里去?”

    載瀲見他不說話了,才不得不向他解釋自己的心思,“屈大夫也是心系皇上的人,一定能體諒我。皇上現在處于孤立無援的困境中,被太后與后黨人物環繞,我是不得不依附在太后身邊的…我必須要早點好起來,才能入宮…您明白嗎,不然太后忌諱病氣,一定不許我陪在身邊,我如何能再為皇上做事?”

    屈桂庭望著載瀲,心中又驚又懼,卻又被她感動了。他想起一味西藥,名為“息寧丸”,專治咳嗽,只要患者吃了此藥,白天就如同無事人一樣,可夜里就會加倍咳嗽,高燒不退,加倍痛苦。但只要服了藥,第二天白天又會像無事人一樣。

    這味藥雖有解藥,卻也沒有醫者會給病人使用,因為此藥并不能真正醫治病人的病,長期服用還會讓病人的病更加重,縮短病人的壽命。服用解藥后再想根治,也很難了。

    屈桂庭自己打消了這個念頭,這根本不是藥,而是毒.藥。他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絕對不行…”載瀲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連連追問道,“大夫,您是不是有辦法了?!”

    屈桂庭拗不過載瀲,便將息寧丸的藥效與后果都對她說了,他本以為載瀲會拒絕,卻未想到她爽快答應了,道,“既然有辦法,就用這味藥吧,您要替我瞞住哥哥們,就說這藥是治病的,往后他們若見我白天里無事,也會格外賞你的。”

    屈桂庭忽然撲倒在載瀲床邊,目光中帶淚,他入京后還沒見過像載瀲一樣的病人,那些貴族們,都生怕自己有半個病痛,惜命得很。

    “三格格,屈某的確是為了皇上的病才入京的…可也不想搭了性命進去,您這樣做,究竟是圖什么呢?”醫者仁心的他不免為載瀲難過,她還這樣年輕。

    “屈大夫,您起來吧,什么時候能把藥帶來?”載瀲躺在床上,已有些累了,只想快點拿到藥,明日就能再次進宮了。

    她還答應了珍妃,要幫她去找皇上送她的鐲子,還要幫珍妃給皇上遞信,她都還惦念著。

    屈桂庭擦了擦眼下的淚,默默轉過身去,翻了翻自己的藥箱,果真看見有一瓶從未用過的息寧丸在最下面,于是雙手顫抖地拿出來,交給載瀲道,“三格格,我一向最尊重病者本人的意思,今日您要的藥,就在這兒了,您要三思。”

    載瀲接過藥去,心底才漸漸寬慰,合起眼來略歇了歇,又問屈桂庭道,“屈大夫,我服了這藥,還能活多久?”

    屈桂庭含淚答道,“要看格格的底子如何,還夠此藥消磨多久,若您想做的事完成了,服用了解藥,再根治您的病,或許也還來得及。”

    載瀲含著笑點了點頭,轉頭對站在一旁已泣不成聲的靜心和瑛隱說道,“出去送送屈大夫吧。”隨后又不忘囑咐他,“大夫,若您未來有機會給皇上診病,記住別讓他知道。”

    載瀲當夜里便服用了那藥,瑛隱在一旁看得抽泣不止,卻也知道勸是勸不住的。靜心去學堂里找了阿瑟回來,等到阿瑟回到載瀲身邊時,載瀲正服了藥,咳得聲音撕裂。

    阿瑟撲跪在載瀲的床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罵載瀲糊涂,“格格!您的病一定能治好的,您何苦想不開,吃這樣損傷身體的藥!”

    載瀲一把攥住阿瑟的手,安慰她別哭,斷斷續續道,“現在…正是最危險的時候…外頭都傳太后要廢帝,還想…以皇上…病重掩人耳目,我得快點進宮去,想想…辦法,等不及慢慢治病了…”

    阿瑟哭得眼睛紅腫,淚水將載瀲的床榻都打濕了,她恨極了自己今日不在,一門心思撲倒學堂里去了,才讓載瀲私自吃了這種藥。

    “阿瑟,你別哭了…”載瀲又向阿瑟笑道,“大夫說了,這藥有解藥,等我心事了解了,我就服用解藥,踏踏實實在家治病,我答應你。”

    阿瑟此刻才感覺燃起一絲希望來,她將載瀲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不斷摩挲,她淚眼朦朧地望著燒得滿臉通紅的載瀲,說道,“好好…格格,您一定不能食言,要好好看病,要好好活著,為了您自己,好好活著…”

    載瀲困倦地點著頭,阿瑟卻從衣袖里取出一卷宣紙來,交給載瀲。

    載瀲展開紙來,躍入眼簾的是復生親筆的 “慧中學堂”四字。載瀲立刻控制不住眼里的淚,古人總說見字如見人,可如今復生又在何處呢!

    “格格,譚大人被問罪,這四字也不能明晃晃地掛在學堂外頭了,我將這四字帶回來了,您一定想留下來作個念想…”阿瑟回憶起譚嗣同,也覺得痛心疾首。

    載瀲望著眼前的四字,只有嗚嗚咽咽地哭著。阿瑟又取出兩張宣紙來,對載瀲道,“格格,我還得到兩首詩,是譚大人和林旭大人問斬前,在獄中墻壁上寫的…”

    載瀲展開宣紙,第一張紙上寫著一首“獄中題壁”,詩文不長,卻字字決絕灑脫:

    “望門投止思張儉,

    忍死須臾待杜根;

    我自橫刀向天笑,

    去留肝膽兩昆侖。”

    最后兩句竟如同一把尖利的匕首,直直插進載瀲的胸膛。

    而第二張紙上寫的是林旭的詩——“獄中示復生”:

    “青蒲飲泣知何補,

    慷慨難酬國士思。

    欲為君歌千里草,

    本初健者莫輕言。”

    載瀲抱著懷中輕輕的紙,合起眼來仍能回憶起這兩個鮮活的年輕人,仿佛還能看見他們大步昂揚邁進養心殿的模樣……

    載瀲院里有一處小的佛堂,她將復生所題的“慧中學堂”四字,與他二人的詩整整齊齊收在一起,交給靜心道,“姑姑,去放到佛堂里吧,等我好了…去給他們上幾支香。”

    阿瑟見載瀲心情悲痛,心里愧疚,她攥住載瀲的手哭道,“格格,是我不好,拿出這些來惹您難過。”載瀲卻笑道,“阿瑟,謝謝你拿回來,復生的東西,我一樣也沒留下,唯有這四個字,是我的念想了。”

    說至此處,載瀲想自己明日就要入宮,她仔細回憶,身上是否還有什么東西,會暴露了自己真正的心。

    她猛然想起自己一直佩戴著的玉佩,那枚額娘臨終前給自己和皇上各一塊的玉。那枚玉原是額娘母家葉赫那拉氏的玉佩,太后從前也有一塊,她一定認識。

    現在載瀲日日佩戴著,皇上也日日佩戴著,兩枚玉佩是一對兒的,若讓太后發現了一定起疑心。

    可載瀲又舍不得摘下額娘的玉,她還記得額娘說此玉名“雙生”,日后一定要與皇上同心一體,共渡難關。

    載瀲將玉佩摘了,放進自己貼身戴的荷包里,那里頭有一張她和皇上的合影,還有一個空藥瓶,如今她把額娘的玉也收在這里了。

    次日載瀲醒來,果真感覺自己身輕如燕,神清暢爽,高燒已退,也不再咳嗽了。

    她更衣梳妝完畢,便往載濤房中來,推開門見載濤已經晨起了,在房中用早膳,便笑盈盈地對他道,“七哥,屈大夫果然名不虛傳,你瞧我好多了!”載瀲看見載濤是那樣真心的高興,自己也覺寬慰。

    載濤用過了早膳,她便一路小跑小跳地陪著他往外走,一路笑道,“太后讓我養好了病進宮給她請安,我今日就要去了,七哥去瞧瞧五哥六哥吧,告訴他們我好多了,別叫他們擔心了!”

    載瀲啟程入宮前,她叫來要去學堂忙碌的阿瑟,問她道,“現在外頭都傳說皇上病重了,你曾聽到過什么洋人的風聞沒有?”

    阿瑟實話對載瀲道,“格格,我近來看過洋人的報紙,洋人們都不相信皇上病重了,尤其英法兩國,他們還希望能派自己的西醫入宮,為皇上診病,以證明皇上圣躬康健呢…可他們又似乎擔心皇上是真的病了,他們落得沒臉面,所以一直不敢跟太后提起這個請求。”

    載瀲想,若想阻止太后再生出“廢帝”的念頭,必須要讓世人知道,皇上根本無病,一切都是太后的謊話而已。如今,唯一可用的,也只有洋人了…

    “阿瑟,”載瀲叫住阿瑟,拉她到無人處,仔細吩咐道,“你往后都不要再跟我入宮了,不能讓太后認得你,我有件重要的事要交給你做。”

    “格格您盡管吩咐就是!”阿瑟定定答應,載瀲才說道,“你會英文,你要去趟英國領館,就說是醇王府的人,你想辦法見英國公使夫人,和她聊聊天,告訴她這個消息,就說皇上確實無病,他們可以放心入宮為皇上診治,不會失了臉面的。”

    阿瑟答應下了,她握住載瀲的雙手定定道,“格格,您放心,我一定為您辦到…我知道我也時常連累您,是我要報答您的時候…還有,報答您,救了卓義。”

    載瀲入宮時天氣清朗,她一路來到太后所住的儀鸞殿,卻見王商與孫佑良都在此處,她心底泛熱,知道皇上一定也在里面,就算不能說上一句話,能親眼看到他安好便也心滿意足了。

    載瀲入殿后,只見慶王府的四格格、五格格和六格格都在,她們簇擁著太后和皇上,殿內有一眾太醫,正輪番為皇上診脈。

    載瀲一直注視著皇上,只見他神色倦怠地半靠在御座之上,伸出手去讓太醫診脈,一言不發地配合著太后演戲。

    所有的太醫診完脈,都說皇上已經“病重”,為太后營造訓政的合理理由。太后聽罷后心滿意足,讓在外的大臣們都聽仔細了。

    皇上一直沒有留意到走進殿來的載瀲,他只聽到太后忽然高喊載瀲的名字,止不住地笑道,“喲!是瀲兒來了,快過來我瞧瞧,身上的病都好了嗎?”

    載瀲也擠出艷麗的笑來,迎向太后道,“奴才都好了,今兒來給太后請安了!”

    太后知道皇帝如今最不愿見載瀲,只要見到她就會難過,便故意讓載瀲與皇上親近,她拉著載瀲的手走到皇上跟前,故作深沉道,“瀲兒,你萬歲爺病了,你幾日不來宮里走動了,還不知道吧?”

    載瀲此刻偷偷抬眸瞧了瞧皇上,只見他扭頭看向一邊,對自己連看也不看,載瀲強忍住心痛,跪下問安道,“奴才載瀲叩請萬歲爺圣躬安康。”

    載湉仍舊看也不看她,只淡淡道,“你起來吧。”

    太后又牽著載瀲的手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來,拾了一塊豌豆黃來,喂給載瀲道,“瀲兒,我記得你愛吃這個,你嘗嘗,我特意給你留的。”

    載湉在一旁看著,只覺厭惡,又覺心底陣痛,他從前也特意留著豌豆黃給她吃。

    載瀲想轉頭去看看皇上,卻又不敢,只能笑著迎合太后,張開嘴來吃下豌豆黃,咀嚼時只覺自己最愛吃的美味,竟也索然無味了。

    太后上下打量著載瀲,她許久不見載瀲了,只覺她哪里變了。半晌卻又說不出來哪里不一樣了,便又轉頭打量皇上,她瞧見皇上腰間戴著一枚玉佩,才恍然大悟地笑道,“瀲兒啊,我瞧皇上腰間戴著的那塊玉好生眼熟,我記著,你原先也有一塊成對兒的,是嗎?”

    載瀲心底如有巨石滾落,幸好昨日將玉佩收起來了,不然今日還不知要如何圓謊。

    載湉聽到太后此話,也立時轉頭去打量載瀲,這是他第一次將目光落在載瀲身上

    載湉自然知道那枚玉的來歷,那是額娘送給他們的,載湉一直視若珍寶。他經常睹玉思人,就算也會想起載瀲,會讓他心痛難過,他還是不舍得摘。卻不想,載瀲如今為了討好太后,為了活下去,竟連額娘給的玉也不戴了!

    載湉感到一陣陣厭惡,如今他再看她,只覺得她和慶王府那些格格們,也沒有半分不同了。

    載瀲知道還是一定會誤會自己,但為了大計,她也不能說什么。

    載湉在殿內待得煩躁,只要一看見載瀲與太后親近,他就無比痛苦,此刻便主動站起身來,走到太后面前來頷首道,“親爸爸記錯了,這塊玉不是成對兒的,只兒臣身上這一塊兒。兒臣有些累了,請親爸爸容許兒臣告退。”

    載瀲望著皇上的輪廓,感覺心死也不過如此,這樣的痛苦比她夜里忍受的痛苦還要煎熬。他們之間的距離這樣近,他卻不知道自己是愛他的。

    “皇上的病需靜養,回去吧,好好休養。”太后故作慈眉善目,招來王商與孫佑良道,“你們好好伺候著,不得有半分差錯!”

    王商與孫佑良得了命,目光與載瀲交換了一瞬,便轉身陪著皇上離開了。

    “瀲兒,去送送皇上。”太后是下定了不讓載湉好受的決心,就連離開也要載瀲去送行。

    載瀲默默跟在孫佑良身后,她望著殿外都以為皇上病了的文武大臣們,又望著步履堅定卻越走越遠的皇上,她盼望著洋人有朝一日能真的入宮來為皇上診病,不為其他,只為能揭穿太后欺騙世人的謊言……

    載瀲回到殿中時,隔著門簾,只聽見里頭崔玉貴正在回話,向太后道,“太后,奴才幾日前的夜里,曾在北三所看見了三格格,她和珍妃正在密談著什么奴才也聽不清,不過奴才總覺得,三格格是同情珍妃的。”

    載瀲的心緊緊被揪住了,她沒想到那日夜里四周無人,崔玉貴會看見了自己。現在到底要如何向太后解釋,才能不讓她起疑心呢?

    載瀲又聽見北三所的小太監在太后面前回話,“太后,三格格那天夜里是來了北三所,說是給他他拉氏訓話的,奴才沒敢在一旁偷聽…”

    載瀲忽然心生一計,或許還能借機幫珍妃拿到手鐲,于是橫了心走進殿去,冷笑道,“崔公公辦差不勤謹,盯著我倒是勤謹得很啊!”

    太后抬頭見載瀲回來了,便也沒有說什么,只由著她繼續說,載瀲站到太后身邊,轉身望著跪在殿內的太監們,句句鏗鏘道,“我奉太后懿旨,留意北三所珍妃的動靜,你們這群奴才也要到太后跟前兒來搬弄是非!我那日夜里正聽見北三所有鬼鬼祟祟的動靜,進去問了才知道,是珍妃從前的一對兒玉鐲子丟了,這珍妃雖犯了錯,現在受人看守,但宮里絕不容許有趁人之危、借機偷盜的奴才在!”

    載瀲看到北三所的幾名小太監都聽得目瞪口呆,恨不能立時證明自己的清白,載瀲卻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轉身立時對太后道,“太后,奴才知道,他他拉氏犯了錯,正在受罰,可是這群奴才居心不正,您也不能忽視啊,今日是偷盜首飾,若日后釀成大錯,就來不及了。”

    太后一向憎恨手腳不干凈的奴才,聽載瀲如此說,也重視了起來。

    北三所的小太監卻一直喊冤,載瀲借機便說道,“好啊,既然你不肯認,不如我們就去搜搜你的住處與景仁宮,看看這對兒鐲子在哪兒,若是在景仁宮里,那就是珍妃記錯了,是我冤枉了你,可若是在你的住處,你可就別再喊冤了。”

    太后一直想要搜查景仁宮,恨不得將珍妃私藏的那些照片與信件都燒掉了,才能解一二分的氣憤。

    她聽到載瀲如此提議,立時表示贊同,吩咐李蓮英道,“載瀲說得對,你去領著人搜查景仁宮,將他他拉氏從前私藏的照片,還有私下往來的信件,她那些不守規矩的衣裳,全都燒毀了。”

    載瀲聽到此處,才覺自己大意,但今日要在太后面前自保,也別無他法了…

    想起珍妃喜歡照相,景仁宮中一定有許多她的照片,如今都要被付之一炬,載瀲不免為珍妃心痛。

    可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太后的懿旨已下,她唯有表示順從,才能不讓太后懷疑。如此她也好去為珍妃找一找她說的那對兒鐲子,再交到珍妃手上。

    載瀲跟著李蓮英與一眾太監宮女來到珍妃從前居住的景仁宮,心底不禁大為悲痛,仍記得從前她二人在這里度過了短暫的美好時光。

    “你們都去好好兒搜!”李蓮英高喝著吩咐身后的小太監與宮女們,神情一絲不茍,“去將太后說的那些勞什子都搜出來,放到院里來燒了!”

    載瀲看見景仁宮院中已放了一尊銅盆,等著用來燒毀珍妃的用物。

    載瀲見宮女們都已進了珍妃的寢宮,便對李蓮英笑道,“李諳達,我也去瞧瞧,替太后去搜搜她的寢宮。”李蓮英連忙點頭含腰,陪笑道,“三格格您請自便就是。”

    載瀲故作鎮定地走進珍妃從前的寢宮,只見東珠掛簾一如從前,桌案上的筆墨紙張也都在原處,各色的水墨也都未干,還泛著淡淡的香氣…

    一事一物都仿佛訴說著,這里的主人并未走遠,很快就會回來。載瀲看得心口劇痛,眼里的淚幾番欲落下來。

    她急忙替珍妃找那對兒鐲子,只見珍妃平日里伏案繪畫的桌上果真有一對兒玉鐲,她趁無人發覺,便將玉鐲塞進了自己的衣袖里。

    隨后她又去別處找尋,想再為她留下些什么。

    載瀲忽聽到有人高喊,“找到了!找到了!”她連忙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只見一個小宮女正激動地反照者珍妃梳妝臺的抽屜,從里面抽出厚厚一沓的照片。

    載瀲走過去,那小宮女便將照片交到載瀲手上,邀功道,“三格格,您瞧奴才找著的,全是他他拉氏和萬歲爺的合影。”

    載瀲心如刀絞地翻看著手里厚厚一沓的照片,只見照片上皇上與珍妃擺著各種親密的姿勢,兩人相望的目光中全是愛意……

    可見皇上是多么熱烈地愛著珍妃啊…載瀲在心中反復地想,在瀛臺孤寂的歲月里,皇上會不會一直回想起這些畫面呢?

    “好!賞!”載瀲一把收下照片,笑著打賞那找著照片的小宮女,小宮女聽罷連連笑,福身謝恩道,“奴才謝三格格!”

    載瀲不能讓別人發現自己私藏了照片,因為方才小宮女已經叫嚷起來了,太后也吩咐了要燒掉照片。她抬頭透過窗,看見李蓮英從門外走進來了,匆匆忙忙間隨意抽了一張照片,塞進自己的荷包里。其余的攥在掌心,她當著李蓮英的面,一把扔進銅盆里。

    載瀲回到珍妃的寢宮里,在她枕頭下面發現一塊紅玉髓,上頭還拴著一段絹布條,上面有皇上清清楚楚的字跡:“伉儷之名,遐邇永久。”

    載瀲感到心中抽痛,皇上竟是如此深愛著珍妃,用“伉儷”二字來描述自己對她的感情。載瀲又感覺悲痛,他心愛的男子,要與自己的“伉儷”忍受分別之苦。

    想至此處,載瀲偷偷將紅玉髓塞進衣袖里,她想找機會,將那張照片與這塊寶石一起交給皇上,以安慰他的牽掛之情。

    載瀲和李蓮英領著人回儀鸞殿復了命,太后得知照片都已經燒干凈了,才心滿意足地歇下了。載瀲也還了小太監清白,太后便讓他們一起都退下了。

    漸已入夜,載瀲會在儀鸞殿門外等待每晚來向太后請安,實則是來“匯報”的孫佑良與王商,她走到儀鸞殿外,能望見瀛臺外湖光瀲滟的水波。

    王商與孫佑良如今的處境像極了變法時的自己,要在太后面前說言不由衷的謊話,來保全皇上。

    他二人是明白載瀲的心的,他們每晚來前,都會在儀鸞殿與載瀲做一次極為短暫的會面。

    載瀲將自己私藏下的那張照片塞進了珍妃給皇上的那封信的信封里,又將紅玉髓也隨身帶著,當他二人到時,她便假意出去迎接,隨后將東西交給孫佑良,連話也不說,只是以目光示意片刻,隨后便立即領著他二人入儀鸞殿,受太后問話。

    載瀲一個人站在儀鸞殿院中,望著滿頭的星光,只感覺夜色降臨后,自己的病又鋪天蓋地襲來……

    她躲在廊下,拿出自己的荷包,偷偷抽出自己和皇上的那張照片摩挲細看,只見上面已經泛白了…她想起那張她冒著風險為皇上和珍妃留下的照片,皇上緊緊握著珍妃的手,珍妃講頭依靠在皇上肩上……

    載瀲感覺好冷,她開始抑制不住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