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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復得,循環(huán)往進。 天道無情, 此中情是私情,更是偏愛;但天道又有情,日月星辰喜怒哀樂, 萬物皆因他而起。大道‘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2],包容萬物,但又一視同仁。 故而當萬物失衡、有人暗中cao控時,天道無法直接干預,便將無情有情匯聚一身,孕育出一道新的法則。這道法則是一柄鋒銳有力的劍,足以刺破山河,想一切不能想,行一切不能行。 冼玉控訴大道不公,其實不然—— 他本就是‘公’,他便是天理自然,萬物規(guī)則。 只是現(xiàn)在,這道法則有了私情。 森羅大殿中,鬼火幽冥,秦廣王那雙巨目無驚無懼,不悲不喜地望著他:“你本就不在生死簿冊中,如何窺探生死呢?” 他才是萬物的‘生死簿’。 冼玉緊握著的手微微松開,驟然得知這樣的隱情,就算是他一時之間也沒有緩過神來。顧容景站在師尊身側(cè),輕輕扶住他的肩膀,手掌溫熱,是這陰森鬼界中,冼玉能獲取到的唯一體溫。 “師尊……” 他輕聲喚。 冼玉怔了半晌,被這一句喊回神,忍不住低聲問道:“那你呢?” 其實不用秦廣王解釋,他們都已經(jīng)明白了。 冼玉是君子之劍,亦是裁決公正之劍,生來就不偏不倚;顧容景便是九十九重天上,專門鍛來與他較量的彎刀。 他們一個是執(zhí)法官,另一個是劊子手。 倒也難怪那孟婆望見他們,張口便道天造地設,起初顧容景還暗自高興了片刻,現(xiàn)在才知,果然是‘天’造與‘地’設。 一個是天道自然孕育,生來帶著福澤與幸運;另一個是命中帶煞,生生世世遭人cao控。他們本該水火不容,卻在陰差陽錯下有了偏頗。 秦廣王道:“倒不必灰心。” 嗯? 這什么意思? “金梵神君為人仁善豁達,若不是出了些差錯,早已位列仙班。碧血刀為他所鑄,集半生之心血,此刀原本是一把仁刀,卻因過錯染上了魔氣。” 說到此處,秦廣王轉(zhuǎn)動眼珠,緩緩看向顧容景。 “天地之間,唯獨這一把神刀,可以斬斷一切。” 碧血刀在枯木崖下浸受千年魔氣,又得陰障滋養(yǎng),得此刀在手,可謂天下無敵。但可惜的是,五百年前,他遇到的是冼玉。 是世間唯一斬不斷、毀不去的法則。 冼玉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人界與仙界原不相通,但實際上,有一條渠道可以互通有無。” “這道在天地正中,平日里并無形狀,唯有成仙時方能顯形——這條大路,叫做通天梯。” 不。 “通天梯上有四百四十萬臺階,這并非是人界去往仙界的通天之路,而是滅絕之路。凡踏入此梯,路中艱難險阻,終不能成。一世修為,盡數(shù)散去。萬物消散時靈氣歸復天地,便可為仙界享用。” 不、不是的。 “仙界中又可分為真仙,金仙,大羅金仙,道祖,天尊,甚至可越為神,只是境界越高,所需靈力越多,也越難突破。仙界再長,終究有終,可他們已位于九十九重天上,要再入輪回,如何甘心?” 顧容景望了一眼冼玉,問:“那要如何應對?難道要師尊飛升成仙?” 秦廣王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道,“通天梯乃仙界諸人以心血所鑄,五百年前,他們以碧血刀為計,試圖與天道對抗,已經(jīng)嘗到了甜頭。他日神君飛升,想必這通天之路上必定有一場惡戰(zhàn)……神君只需斬斷此道,仙界無以供給,便可衰竭——” “不行!!” 冼玉一聲爆喝,打斷了他的話。 “師尊……” “不行。”他斬釘截鐵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秦廣王方才說碧血刀可以斬盡世間萬物時,冼玉就覺得不對勁。等到通天梯的說法一出來,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通天梯是仙界控制人間最有效的手段,而碧血刀又是唯一打開這道門的鑰匙。冼玉原先還在疑惑,就算顧容景根骨好,但他有了自我的思想,已經(jīng)不適合再做這枚棋子了,可為什么仙界一直不肯放過他? 現(xiàn)在總算知道了答案。 但是秦廣王的意思,明顯是要顧容景與碧血刀融合,修復斷刀,否則如何能斬斷通天梯 ?那之后呢?他做了二十年的人,難道又要回到刀中沉睡? 更何況,通天梯只有在飛升在即時才會出現(xiàn),聞翡是魔修,光是雷劫那一道就很難躲得過。當今世間能飛升、或者說唯一有飛升希望的不就是他自己? 通天梯打開后,就算他能斬斷,就算顧容景還能再回來,可是……可是,三日金光一過,他便要歸于仙界,此后余生,都與人間無半點瓜葛。 冼玉想過或許可以等顧容景轉(zhuǎn)世后自己再成仙,又或是與他一同轉(zhuǎn)世輪回,但不管是哪個選項,預設的時間條件不是現(xiàn)在。 “絕對不行……我不同意。” 他攥緊了拳頭,聲音都在微微發(fā)抖,語氣卻很堅決。 顧容景沉默地望著他,師尊平日里情緒很少有波動,他自認活得久,許多事都可以不和小輩計較,蘇醒后幾次動怒,幾次波瀾,好像都與自己有關。 孟婆說得對,或許他們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